苏州、“灵白线”

秋水寒

苏州是我常来的地方，可能因为它离上海比较近便的缘故，或者因为书友温原、驴友大志……还有小女皆在苏州的缘故。

屈指算来，断断续续在上海谋生已三十余年，从懵懂少年，到已知天命，对魔都的情感是复杂的、无法言说的，可能上海的生活节奏太快了吧！在上海就有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力，能在工作之余抽空到苏州走走，心灵就会得到暂时的舒缓、放松。

或因苏州园林之美，山水之秀？也或是因吴音之软？历史悠久？总之，苏州能给我一种心灵上的休憩。

用余秋雨的话就是:“柔婉的言语，姣好的面容，精雅的园林，幽深的街道，处处给人以感官上的宁静和慰藉。现实生活常常搅得人心志烦乱，那么，苏州无数的古迹会让你熨贴着历史走一定情怀。

有古迹必有题咏，大多是古代文人超迈的感叹，读一读，那种鸟瞰历史的达观又能把你心头的皱折慰抚得平平平展展。看得多了，也便知道，这些文人大多也是到这里休憩来的。他们不想在这儿创建伟业，但在事成事败之后，却愿意到这里来走走。苏州，是中国文化宁谧的后院。”

苏州是不是中国文化宁谧的后院我不知道，小可（现在可以称“老可”了……）是个没文化的人，只能在社会最底层刨食，没有余大师的资源去做“文化苦旅”，再说了也没那个资格，身份也不匹配，但是除却苏州的园林之外，苏州的许多山，确实留下过我行走的足迹，多年以前我就爱上了户外，驴行也成了我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直到去年，直到半月板断裂，直到华山医院的医生告诉我必须手术了，钟爱的户外活动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写过邓尉的梅花，也写过天平的红叶，留园花山，也都曾记录，唯独没有写过灵岩山，其实，在苏州，我走过最多的就是“灵白双魔线”，从木渎的“山里人家”到“马涧”的往返，从最初一次次的迷路，到现在习惯性的迷路，早已修炼得“迷而不乱”了，看山中春秋冬夏四季的更替，看不厌的“灵白线”的风光，在心底何曾有一刻离去？

曾站在“木塞于渎”的老街上，举头就能看见苍翠的、“秀冠江南”的灵岩山，树木掩映中，一塔巍巍矗立山顶，这座不足两百米海拔的小山，奇石遍布，怪松倚斜，竹海林涛，摩崖碑亭，寺钟悠扬，香烟袅袅。

从湖边姑苏台（不知什么缘故，几年前已拆）到灵岩山景区大门，再从御道拾级而上，亭馆不断，摩崖不绝，我喜欢驻足读赏摩崖石刻，也喜欢品味亭碑联语，比如“继庐亭”叶恭绰先生书:

大路一条，到此齐心向上；好山四面，归来另眼相看。

还有清初重建的“迎笑亭”，登此亭，四面苍翠迎人，残碣尚在，亭柱镌联无款，不知何人所书，体为行楷，意在晋唐，联云:

松似高贤迎客笑；

山径兴复满亭春。

上行“落红亭”，亭名应出自：“狮子频申芳草绿，象王回顾落花红”。这句话的意思是象王经过的地方，落花飘洒如红霞，蕴含智慧、慈悲和力量的意思，是佛门故事，至于典出何处，倒是记不清楚了。

清人倪炜曾有诗写过这座亭：“

小春天气静无风，

身客遥看落照红。

亭上盘桓时已晚，

炊烟明灭乱山中。”

读这首诗时，感同身受，尤其是“身客遥看落照红”恰如个人写照，顿起怆然之意。

唐人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李商隐等，宋范仲淹、宋释圆照等，明朝文征明、唐寅、高启等，清之康熙、乾隆二帝都有诗作吟诵灵岩山，且写景抒情极尽能事，唯独倪炜这首诗让我感同身受，可见“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此话不虚，不论今人古人，即便相隔千百年，情感情绪在不同的时空里碰撞，也是可以产生共鸣的。

灵岩山上，灵岩寺是一处不能不提的所在，寺本是春秋时是吴王夫差为越国献的西施所建馆娃宫故址，东晋时，司空陆玩曾居于灵岩山，因得闻佛法，故舍宅为寺，成为灵岩道场之开端。

寺内现今尚存的吴王遗迹和古迹有：吴王井、梳妆台、浣花池、玩月池、响廊、琴台、西施洞、智积井、长寿亭、方亭等。清圣祖康熙和清高宗乾隆二帝南巡时，在山顶筑有行宫，清咸丰十年焚于兵火。

读历史看轮回，当吴王阖闾借助伍子胥和兵圣孙武的才能伐楚，逼死伯嬴，祸乱楚宫后，又起兵攻越，负伤而死时，他何曾想过，他日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也能凭借大夫范蠡和文仲的计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亲尝粪，献西施，逼得他的继承者吴王夫差饮剑而亡。而楚昭王仓惶逃窜时，又可曾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楚平王偏听费无极谗言，枉杀忠臣伍奢一家所致，伍子胥为替父兄报仇，逃亡于吴，得以引兵郢都，鞭尸泄愤。

史云：“春秋无义战”，那个风起云涌弱肉强食的时代，现在看来，不过是一笔历史烂账，波诡云谲之中，哪里还有什么是非可言呢？政客，也都是时代的跳梁小丑而已。

走“灵白线”，品光阴里的故事，世事有因果，得失无定论。若能懂得盈亏之理、善恶之道，也就能一笑看世界，坦然度人生了……

今天的灵岩山寺庙仅为原来古建的一部分，仔细察看，围墙之外，山石之上，锤敲斧凿的痕迹尚在，古宫殿遗迹依稀可辨，然而风鸣满山，那些风云人物和故事早已散落、消逝在滚滚历史长河之中。

林木葱郁的灵岩山上，还掩埋着抗金名将韩世忠，坚持正义以身殉道的林昭，韩世忠算是广为人知的，而林昭，则更让人敬佩，当然，只有热血志士才会关注景仰她，她和张志新、遇罗克……和那些不屈服于牛鬼蛇神的人一样，都敢于呐喊，敢于“我以我血荐轩辕”，都是宁愿站着死，也不躺着生的人。

有感于林的操守，曾在行走“灵白线”时，我写过两首悼念林昭的“诗”，一首太长，内容也很激愤，此处贴出来估计会被封号，一首是“顺口溜”，如下:

敢将微躯付苍茫，

一声呐喊鬼妖慌。

双目如炬睥宵小，

魂归灵岩照夜殇。

穿行于“灵白线”上，山路崎岖，山花凋残，木香正放，野竹丛生，新绿层出，鸟声啁啾，陡坡峭岩，绝壁深谷，远处，不时有人声传来，呼朋引伴，近处，绿叶扶疏间，也有人擦肩而过，相携而行。

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枝叶，筛下细碎斑驳的光影，落在行色匆匆者的衣服上，也落在小路和空地上，林间的空气清新芳润，深深呼吸一下，似乎能吐出去一些疲累，驴行的快乐，只有热爱户外的人才懂。

这里插一段，我始终不明白那些操着外地口音，（注:我也是外地人）採挖野山笋的人，他们为什么容不下美好的生态环境，不管不顾地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极尽所能去破坏植被，就如那些在大阳山採槐花的野蛮者一样，不惜带上器具，砍断槐树，直弄得枝断叶残，到处狼藉一片。

为一己之私，到处破坏，公德心何有？脸面又何存？这无人制止的丑恶，毫无遮掩地暴露多少贪婪的嘴脸，看到他们的行为，突然想起一句话：就像几头闯进瓷器店里的猪……

淡定，淡定，调匀气息，山顶放眼，一侧山脚下楼房鳞次栉比，星罗棋布，田舍茶园，一侧太湖烟波浩渺，水接天际，云白天蓝，“灵白线”的美，需要你我来维护，怎能容忍粗鄙去破坏。

那些挖山笋人，希望他们有觉醒时候。

“灵白”这条被周边地区驴友爬得“包浆”的当初户外线路，如今已经成了节假日里大人小孩所走的常规线路了，它的魅力在自然风景，在曲径九环，也在厚重的历史，用我一次迷路所诌的顺口溜就是:

御道三转树千重，

馆娃宫殿迹已平。

欲问青山可识我，

数峰无语燕身轻。

舍弟哂笑我的写的游记、随笔，多引用典故、诗词，有些晦涩，一般人不屑去读，想来也可笑，我实际入学不过五年，读书也寥无几本，可能是底气不足吧！总想拉扯上古人或借用他们的言语来掩盖自己的怯懦和语言的苍白，至于别人读或不读，想来也不重要，游记、随笔，本就为防遗忘，作为一种记录存在，大多留给自己翻阅，也是给多年以后的回忆留下引子。 而户外经历，就如下山时吃的那只蛋筒，多年以后回味起来，或许是清凉，是软糯，是香甜，也或许是云淡风轻，是“昏昏灯火话平生”。总之，会让人久久回味，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