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船浜的传说

方木

龙船浜的传说

作者 盲叟 施展 (已故)

编撰 施扬

在我们无锡，以龙船浜作地名的村巷有好多。东门有一处，西门则有两处。一处在西门棚下街附近，另一处就是本文要说的在丁洚里之南、江尖渚河西对面的龙船浜，又称尖头龙船浜。

笔者从八岁起随父母从五里街迁来这里之后，整个少年、青年时期都生活在这里，对龙船浜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厚的感情，特别对龙船浜的一些美丽传说尤为向往。

龙船浜在古代本名卖鱼巷，后来由于在一次端阳节龙舟竞渡时，当时无锡城中龙船队里排位最高的“金华老龙”龙船在这里沉没之后，才更名为龙船浜，龙船浜的神话传说也就此产生。

传说天上有一条掌管行云布雨的老龙王叫“金华老龙王”，为了照顾龙子龙孙在端阳竞渡时有个好天气，竟擅自篡改了玉皇大帝的行雨玉旨，被大怒的玉帝贬罚下凡，沉入河底。此时，正好以它为名的那艘龙船行驶过来，也因此随它被贬而在这里沉没了。

在我小的时候，住在龙船浜的人家大多以摇驳船为生。我儿时的玩伴们喜欢爬上他们的船出浜玩耍，每逢船行到浜口处，大人们总要提起这传说，引逗的小伙伴们趴在两边船舷上寻找水底深处的龙船踪影。据说谁能发现，日后必将大富大贵。可每次见到的，除了随流摇曳的水草外，其它依然一无所见。

其实，从龙船浜地处大运河畔的地形来看，有些是远古时代大自然造地运动留下的痕迹，有些则是古运河开凿所造成的泥土堆积。大运河浩浩荡荡由北向南，经黄埠墩而至江尖渚分为两脉。一脉沿江尖渚东岸向莲蓉桥方向流去，一脉沿江尖渚西岸向西门桥方向流去。

而在江尖之南又分出一路向江尖与横浜口方向流去，到东面与东面一脉汇合，向莲蓉桥流去。这样，就把江尖渚围在了水中央。无锡人有句俗话“江尖渚、团团转”，就由此而来。

这是河的东面，在河的西面则又分出两条河流。一条沿财神堂和兴隆栈码头之间直向西门外吊桥方向流去，一条则从龙船浜口进入，在龙船浜舌尖处分成南浜和北浜匀称的两条支流，同时到达舌根。这样就宛如一个口腔，既有腮膀，又有舌头，所以龙船浜又名尖头龙船浜。

大运河至此，有各条支流分流出去，形成了五个码头，这里一片宽阔如湖泊的河面，为每年端午节的龙舟竞赛提供了良好去处。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时，沿大运河两岸已形成商埠。北塘米行，南塘堆栈，商铺鳞次接比，是无锡小城当时最繁华的地带。随着工商业的发达，端阳赛龙舟的风俗也到了鼎盛时期。

每年端午节，五个码头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看赛龙舟。只见河面上一字排开了一条条打扮的五彩缤纷、花枝招展的龙船，船头竖起一个大大的龙头，虬角高昂，龙须飘飘。船尾伸出上翘的龙尾，彩鳞闪闪，似在飞腾。

龙舟的等级观念极严，每条船都有一定的等级标志，其表现在船身涂漆的鳞甲上。地位最高者可漆全金鳞片，船身扎五层彩楼。其它则按等级漆半鳞或金边鳞甲，船身扎的彩楼也不能超过五层。

据说“金华老龙”船位尊最高，全金鳞甲船身，彩楼有七层，可惜在神话传说中沉没了。其它的有府殿（北塘）的白龙，江尖的小青龙，东门的黄龙，以及西水墩、南门、金城的七、八条龙舟，都按自己的品级漆色扎彩。

各条龙船上旗幡招展，鼓乐齐鸣，呐喊声声，檀香阵阵。船舷左右两面都坐着一排身穿水衣，手执绘有百花纹的划浆手。随着锣鼓声的节拍指挥，或前进，或后退，或左右旋转，表现龙船的操纵技巧，模仿矫龙戏水的动作。

同时，龙舟上还有人表演飞跃跳水。他们纷纷显示各种优美的入水姿势，水性好的还在水里逞能，露出上身踩水而行，引来两岸如潮般喝彩声。

此时，整个河面上，群龙戏水，锣鼓喧天，场面鼎沸，热闹非凡。特别是每条龙船到了浜口，都要先对传说中的金华老龙下贬处进行三进三退的朝拜之礼，更引起围观人群的好奇和遐想。我想，也许这就是龙船浜传说流传至今的原因吧？

说也奇怪，进入龙船浜约数十步处是一条所谓的龙舌。在近舌根处，中间开了一条小河，好似被人拦腰一切两段，使舌根处形成一个四面环水的小岛。

这里也流传着一个传说。据说明朝开国军师刘伯温帮助朱元璋打平天下，做了大明皇帝。朱皇帝恐怕再有象陈有谅、张士诚这样的草头王出来夺取江山，便派刘军师出访民间，观察各地风水地貌，凡有五气者便破坏之。

当刘军师坐船来到龙船浜前，看到地形大吃一惊。但见锡惠山脉宛如青龙隐隐，眼前的龙船浜，好似蜿蜒游向大运河里吮水的龙头，俨然一派王者之气也。他当即下令，在龙舌当中开条小河，将龙舌拦腰截断，形成南北两浜，破了龙穴风水。

传说，当龙舌凿开时，河水顿时泛起血色，满河波浪翻腾。间忽还夹杂着呲呲叹息之声，三日方才停息，以此证明这里的龙脉确实被破了。

但事实可能是古代皇帝都很迷信，非常惧怕那些风水宝地再出什么真龙天子的幺蛾子。而那些地方官员们为拍朝廷马屁，也故意编造一些故事，以图蒙骗皇帝，邀功请赏。

他们凿断了龙舌，并造谣说是连河水都泛血色，无非为了使谎报显得更有说服力，好为他们加官晋级创造条件，至于是否是刘伯温发现的则不得而知了。

我们住在龙船浜的时候，住户并不多，前中后三村不过二、三十户人家。这里的大多数居民为顾姓和陆姓，他们都以摇船为业，这也可以证明卖鱼巷上都是弃船上岸的渔上人家。由于大运河两岸商埠的兴起，北有米行，南有堆栈，繁忙的河道水运取代了以往宁静的河湾，也断了他们打鱼为生的生涯。

这时无锡的北门也因米市的兴起促进了各种商业的崛起，形成了繁华地段。但小街小巷路窄街狭，交通很不方便。好在这座小城里河流纵横，河面开阔。因此，一种可装数十吨的敞舱驳船就成为运送货物的主要交通工具。

龙船浜里的人自然靠水吃水。他们占领了码头，以船运为生，慢慢形成为船帮，立了帮规。因为都是陆姓和顾姓，凡是这些人的男姓子孙自然成为这个船帮的成员。

大运河旁的五个码头：江尖、横浜、财神堂、兴仁和龙船浜都为他们所把持，并在横浜口设了一个小木屋作为公共管理处，专门管理这里的渡口，外姓人一概不得插手。

根据船帮规矩，凡是这帮人的陆姓顾姓子孙，年满十八岁就可在此挂号，按次序轮流摇一天渡船。每个渡口有两艘渡船，分相反方向来回穿梭摆渡。

在当时，由于这里河面开阔，无法建造桥梁，渡船成了唯一的交通工具。两岸米厂堆栈的伙计和行商，以及附近纱厂布厂的纺织女工们每天都要从这里往返，因此，这里的渡口是最忙的。

每次船上都满满是人，每位渡资一个铜板。所以，摇一天摆渡，装钱的蒲包总是满满的。除了向公共管理交一定的公费以外，其余全部归摆渡之人所得。

另外，公共管理还向附近的行商出售渡筹，一文一根筹，筹上烙有火印。各行商将渡筹分给自己的员工作为渡费，摇摆渡的人收到渡筹后，就到公共管理兑换成现钱。

当时，龙船浜的陆姓顾姓人家，一人一天的摆渡所得足可供全家人一个月的生活。同时，在横浜口公共管理木屋旁的河边上，还停放着一些敞舱驳船，以备行商来雇他们运货，这里也归陆顾两姓轮值。

正因为环境起了变化，他们的谋生方式也随之而变。他们善于弄船，码头驳岸已是赖于生存的寄托和生活的依靠。因此，龙船浜顾陆两家的孩子从小就练弄船。等到年满十八岁，就可以入帮当撑船人了。

笔者少年时常与他们玩耍，最欣赏他们的船艺。每逢渡船靠近码头时，撑船人右手摇橹，左手持篙，用篙向码头轻轻一点，右手的橹还在慢慢轻摇，此时船头就稳稳的抵住码头，让船上的乘客从容地跨上岸去。随后，岸上的乘客再纷纷下得船来。

待到无人上下船时，撑船人用篙猛地一撑，右手的橹就一个扳梢。渡船马上乖乖地调转船头，向下一个码头驶去。正是身手洒脱，功夫不凡。

啊！多可爱的龙船浜人。

此时的龙船浜，河岸边已不再是芦苇丛生，草塘纵横。由于周围都是米厂和堆栈，为了便于装卸米谷，沿河两岸都用黄石砌成驳岸和石级码头。而搬运装卸途中撒漏在水中的米、糠、粉、渣，则成了鱼虾取之不尽的食粮，这里成了鱼虾繁衍的天堂。

那些龙船浜的撑船人家始终保持着祖先遗留下来的习惯，闲来时喜欢捕鱼捉虾改善生活。为了适应新的环境，他们的捕捉方式也随之而变。

除了在夜间，用四根毛竹撑起一丈二尺的大网，在驳岸边上拉网网鱼外，还用两尺见方，四角装有沉铁，网底系有蚌肉诱饵的手提网，到码头上捉“金眼鳑鲏鱼”。

这是一种长不过1~2寸，但眼睛周围有一个奇怪的金色圆圈记号的小鱼，它们十分贪食，常成群结队聚集在码头边沉在水中的石阶周围觅食，游动间十分灵活，一闪一亮泛着金色磷光。

只要手提网放入水中，这些小家伙就争先恐后前来争饵抢食，往往一网提起来，网底总有三、四十条小鱼蹦蹦乱跳。这就是有名的江尖上和龙船浜的金眼鳑鲏鱼，味道鲜美，可煎可炸，是贫穷人家最佳的下酒菜了。

最值得称道的是宕虾了。这些喜欢一跃一跃觅食的小东西一般都栖息在水中的黄石上，一有动静，就噌的一跃躲进驳岸的石缝里。

聪明的龙船浜人就用笆斗和竹篙做成宕虾工具，这是一种用单根竹篙和截去半载、装有漏水麻布的笆斗，用活络铁搭连在一起，笆斗上面系着一条麻绳，拉动麻绳，可使笆斗竖起或放平。

捉虾人肩抗宕虾工具，手提盛虾竹篓来到驳岸边，将麻绳拉紧，使笆斗口朝下，与竹篙一起用力朝水下一插，“嘭”的一声，溅起水花一片。

然后放松麻绳，轻轻上提竹篙，笆斗吃水后笆口自动朝上，待到接近水面时，猛的提起，这时，笆斗里的水顺着漏水麻布哗哗淌干，剩下的则是活蹦乱跳的水晶大虾。这样沿着驳岸边转上一圈，要不了一个时辰，捉个二、三斤活虾不在话下。

啊！多聪明的龙船浜人。

据说，以上两样正是无锡当时有名的水产——龙船浜的“金眼鳑鲏”和“水晶大虾”。

由于金华老龙王在此的缘故，它们都是龙王的近身侍卫，这可以从它们与众不同的外表来识别。虽然龙脉已破，但丝毫影响不了它们生生不息，繁衍发展的气势。当然，也成了龙船浜人得天独厚、取之不尽的美味佳肴。

可惜！如今龙船浜里的“金眼鳑鲏”和“水晶大虾”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如今无锡市的城市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城市规划的逐步推进，江尖大桥的建成，环城河道的规范化整治，江尖上再也不是团团转了。连接东西要道的公路交通十分便利，以致所有的渡船都“下岗”了。

1998年龙船浜被列入拆迁范围，改造为通往江尖大桥的大道。龙船浜人也随着祖居老屋的拆迁，分配到了南北各区的高楼大厦，住进了梦寐以求的新式住宅，享受起现代文明生活。

然而，一个在龙船浜生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总是念念不忘这里的一切，点点滴滴的往事不断在脑海涌现。

啊！难忘的龙船浜传说，难忘的龙船浜人的生活。

(部分图片来自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