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去白老师家吃过几顿饭?十指摊开已数不过来。到她家蹭饭非个人行为,实为一伙同学集体行动。这个“伙”字极妙。元魏时军人十人为一伙,吃一锅饭,点一盏灯,同伙即为伙伴。古代“火”同“伙”。木兰辞为证:“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p><p class="ql-block"> 必须声明,白老师不是我们的“伙夫”,她是高中同学王彦鹏的夫人,兼王彦鹏终身厨师。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管住了男人的胃,便管住了男人的心。王彦鹏自诩“糊涂山人”,我们一致认为,他这辈子最不糊涂的一件事,就是娶白老师为妻。</p><p class="ql-block"> 白老师厨艺堪称一流,食材左不过鸡鸭鱼肉、时令蔬菜。经她料理过的菜品,味道就是不一样,才下舌尖,又上心尖。难怪我们这伙人吃了上顿就开始念叨下一顿。我们的口号是“吃不了兜着走”,并且大伙儿每次都不折不扣把口号落实到行动上。</p><p class="ql-block"> 初识白老师于1969年9月1日,海淀中学的开学典礼。她代表三百多新生走上主席台,红扑扑的脸上闪动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个子不高,轻盈得像只燕子。在那个叱咤风云的年代,无论男女,开口便是声嘶力竭的口号。她的声音甜美圆润,娇柔而不造作。“海淀中学,我们人生路上新的里程碑”……后面还有很长的内容,我仅仅记住这句开场白,一记就是四十六年。那声音犹如杜甫诗里恰恰娇啼的隔叶黄鹂。也是在那一天,我记住了一个娟娟的名字,“白馨茹”,淡雅像一朵初开的茉莉。</p><p class="ql-block"> 她是七班班长,和我们班一墙之隔。总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和身后甩来甩去的两条辫子。初中三年一晃就过去了,她被选送北京第三师范学校语文班。那会儿也有面试,以防结巴磕子或大舌头唔的混进教师队伍。据说白馨茹上场时,口试题目是简述三夏劳动的情形。“金色的麦浪”,“无边的田野”,“晶莹的汗水”,“丰收的喜悦”……绚丽的词组,被她编织成一个彩虹色的花环。</p><p class="ql-block"> 令我大为吃惊的是她嫁给了王彦鹏。王彦鹏,高中同班,同窗两年半,没说过一句话。他很静,静得像一尊不动声色的佛爷。我曾严重怀疑月下老人的红绳系错了这对“鸳鸯”。直到最近,“地雷的秘密”终于探清。她俩系小学同班,白馨茹是班长,王彦鹏是“个别生”。班主任指派白馨茹负责“监管”王同学,谁承想,这竟成了白老师终生的责任。正因如此,借着高中同学聚会的由头,我们得以品尝到独具匠心的白氏私房菜。</p><p class="ql-block"> “蹭饭”一词是屌丝的调侃,小时候闻所未闻,但这并不妨碍儿时的我把舌头伸得长长的,甚至伸进别人家的饭碗。梁威,斜对门儿的同学,高中学霸。我经常登门求教。学习之余,饥肠辘辘。也难怪,那会儿我们正贪长。梁威把安眠的火盖儿从炉子上撤走,这叫“打开火”。很快,圆圆的蜂窝煤,欢腾起跳跃的火苗,像一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梁威快乐地发布即将登场的美食“拔丝山药”。但见她麻利儿利儿地洗净一棵长长的山药,去皮儿切块儿,我在一旁忠实且耐心地等待。油些许,白糖些许,搅合,放入山药,出锅时成了一盘糖球炒山药,我们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小小的糖球又香又甜,白花花的山药又绵又软。梁威从不服输,不惟念书,拔丝山药也不例外。后来几经尝试,终于成功。那天,我简直分不清拔出的糖丝和梁威的笑声,哪个更长久些。</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母亲的同事,广东人。文革初期我在她家吃过一顿饭,原因早已模糊不清。那盘海米炒芹菜刻骨铭心。碧绿的芹菜,金黄的海米,一盘“金镶玉”呈现在我眼前。大约是我第一次吃海米,方知世上竟有如此美食。后来,我在上海外婆家的饭桌上又见海米,海米到了上海则更名为“开洋”,用黄酒浸泡后味道更佳。</p><p class="ql-block"> 我这人天生厚脸皮,极端乐于分享别家美食,到别家蹭饭毫无畏惧也从无羞涩。想当年沛县小混混刘邦好吃懒做,到处蹭饭。他很讲哥们儿义气,蹭饭时不是扛着一张嘴,而是携带一伙人,最常去的是他大嫂家。那时即令地主家也没余粮,更何况大嫂沦为寡妇愈发拮据。那日里,刘邦一干人行至大嫂门前,大嫂闻听讨债鬼的脚步,用铁铲狠狠刮锅,以示饭菜光光。刘邦随从闻声止步,刘邦却推门而入,直奔灶台,掀开锅盖,“视釜中尚有羹”,“由此怨其嫂“,耿耿于怀。及至黄袍加身,大肆加封亲朋好友,竟不与大嫂之子一官半职。后经他老爹太上皇一番劝说,勉强封刘家长孙刘信为侯。您是问封了个啥侯?这高祖也够损的,“羹颉侯”。感情还记着仇呢。</p><p class="ql-block"> 落魄江南的杜牧曾对豆蔻美女的颜值做过如此评价。“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美女打动人们的感官,美食感动我们的舌尖,二者有异曲同工的相似。我曾经走遍大江南北,遍尝天下美食,竟发现无论怎样努力,我再也吃不到那盘拔丝山药,和那道海米芹菜的味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张燕H老师的“专业”,不是作文儿。文革后期,张老师妈妈许老师,被要求从音乐教室,赶去增援英语课。许老师教会学校出身,但英语几十年不摸不动,上讲台,为难。于是每晚备课,以时年十来岁的张老师为师,竟也把英语课,上得风生水起。</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执教中学语文多年。未经请示贴出“记吃”,是因为,对这位会写作文儿的语文老师,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原题《舌尖记忆》,被我擅自改成《张老师记吃》。篇末照片,也取自张老师的美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