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哈比等待着,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搞破坏引起主人注意的机会。哈比的智商约是人类三至五岁的样子。哈比能听懂简单的词汇:鸭肉干,找老主人,叫夏树吃饭,不许做坏事……</p><p class="ql-block">所谓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事物撕裂,赤裸裸血淋淋地示众,让人们痛彻心扉。然而,大道五十,遁其一。这个“一”是变数。毁灭,何尝不是新生?一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p><p class="ql-block">哈比搞破坏,是破坏,也是创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从南来,心随所愿。梅绽,柳吐芽,蜇伏一季的虫儿啁啾,唤醒桃李杜鹃。燕子呢喃日,草色青青时,海棠花海,莲花湖畔,断线的风筝翱翔在蓝天白云。稍候,斜风细雨,扁舟横桥边,一翁,钓时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间按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走着,它同等对待所有人,不多予一分,不少给一秒,一如阳光雨露恩泽众生。至如,怎样使用时间就是你个人的事了。 </p><p class="ql-block"> 一个黄昏,与友人行至汉口解放大道中山公园湖心亭,见一须眉鹤发长者,斜依栏干,垂钓中……“大爷,钓鱼呢?”我问道。大爷回:“不,在钓时光。”钓时光?好有趣的句子,好有趣的人儿。我与朋友向长者一揖道:“受教了,谢谢先生。</p><p class="ql-block">”容易得到的物什,总是不被人珍惜,被视着理所当然,比如我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水与空气及自由还有时间。换个环境,换个空间,换个位置,换个年龄段,水于沙漠是生机,空气于人是必需品,自由于囚徒是企望,时间于垂暮者是奢侈品。</p><p class="ql-block">被溺爱的人,总是无所顾忌,你的冷眼和嘲笑是一把锐利的刀,刀锋在我胸膛掠过,流出殷红的血,痛么?我说,喜欢你,是我的选择。但,为你我可以一腔孤勇往前走九十九步,候你双向奔赴张开臂拥我入怀的最后一步。走了九十九步,追着光,无怨无悔奔向你,若是你不愿走出这关键一步,沸腾的血就会冷却的啊,因为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得留一丝断然转身的力量,我得留下掸一掸脚下的灰尘,不带走一粒泥土的尊严,去开启新的日子,见新的人。 </p><p class="ql-block">又一日,与朋友杨君一起钓鱼。杨君鱼竿一摔出,浮标立马没入水底。杨君手一抖,提竿,竿应声而断。还好鱼还在,溜一溜,缓一缓,一头五斤左右的草鱼收入囊中。竿断,鱼入,是何兆头?换一鱼竿,我与杨君开始期待收获满满的垂钓之旅。 接下来的一小时,鱼儿频频咬钩,钓起二条约摸三、四两的黄颡、四条二、三两的叼子鱼,还有一条一两左右的鲫鱼……蚂蚱再小,也是肉,有鱼入鱼护,挺好的。后二小时,阳光不燥,水波不兴,鱼儿似乎睡着了,不再理睬杨君。于是收竿。乘兴而来,乘兴而归。 </p><p class="ql-block">归途,朋友杨君说:“开局好,结果差强人意。后面的二小时,没意思。”我回:“若一路高歌,固然好;要是没了后二小时的索然寡味,又怎能衬出前一小时的成就感。”我与杨君相视一笑,“没有没意思的事,若没有没意思,何来有意思。”杨君说道。 没意思,有意思?垂钓者与鱼,是人钓鱼还是鱼钓人?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与朋友杨君共度了一段情趣盎然的时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教我生痴妄,撞南墙,梦黄梁。” </p><p class="ql-block">(一) </p><p class="ql-block"> 楚家的大小姐楚泠最爱听戏,全京城都知道。而隔三差五被姐姐拉来听戏的二少爷楚涟只爱听琵琶,却少有人晓得。 京城从来是军阀官爷横行的地界,普通生意人望而生畏。可金陵城那位楚复老爷,偏凭借经商多年的人脉手段打通了关系,竟从垄断饱和的京圈儿里,划出了楚家那一席之地。 </p><p class="ql-block">楚老爷遂携家眷北上,将金陵与北平的营生贯通活络,枝叶深入到南北两地的军政四方,这才在乱世里头彻底站稳了脚跟。姐弟二人舞象之年才随楚复去往北平。 </p><p class="ql-block"> 楚泠最爱看个新鲜,脸谱千张面,旦角百件衣,勾得她天天往戏院里坐,就差在包间里设张床住下。 </p><p class="ql-block">楚涟不同,他听惯了金陵城软糯的水乡评弹,琵琶粘黏唱词,只一人一椅一圆腹,拨弦入耳,好生清闲。 </p><p class="ql-block">楚涟陪姐姐看戏时神色无异,心中却总觉观者吵闹,引人无端生烦闷。这同被强行拉去宴请宾客时颇为相似,涟二爷学起东西快,可独独不懂皮黄到底咿呀着什么——他总不愿费心于此。 </p><p class="ql-block">些许守旧的顽固分子。楚涟这样评价自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 </p><p class="ql-block">沈雁南是楚泠捧红的角儿。 他成名的那场长生殿,本该是师兄来唱,谁料演出当天因黄包车没拉稳摔了一跤,折伤筋骨,师傅便叫沈雁南顶去。又恰巧,那是楚泠在京城听的第一场昆曲——沈家的鸿雁班打苏州来,在北平京腔中独树一帜,金陵的异乡客总爱来这儿。 </p><p class="ql-block"> 从前,名流看不上他们,可自打听闻,楚泠那次当场卸光身上琳琅首饰,全塞进手包,只赏给台上的太真仙子——美人惜美人。沈雁南的名头便随之在京城传了开去,他摇身一变,成了顶顶卖座的当家花旦。 </p><p class="ql-block">楚涟当初也是在场的,他看向台上的贵妃,看她笑容明媚,眸中却似乎蒙着一层雾,自眼中缭绕到台下,凭空划出楚河汉界,教人看不太分明。那场折子戏不长,楚涟却觉得听了许久,回过神只见她施施然的背影,静默着走远了。忆起方才见着的角儿,眉眼清丽骨相柔和,约摸是个姑娘家,楚涟便没好意思随姐姐去后台寻人问底了。后来楚泠告诉他,那是个少年,沈雁南,取的意思是雁归南。 </p><p class="ql-block">于是鸿雁卷携着雾气,在他梦里弥漫了好多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 </p><p class="ql-block">沈雁南唱的《长生殿》,是楚涟临出国前听的最后一场戏。落幕后他独自走出戏院,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可惜那日秋意太浓,云雾遮得华魄朦胧。 </p><p class="ql-block">还会再见吗?楚涟不知道。 </p><p class="ql-block">此后在英国留学的两年时光里,他总算从少年不知愁的淡然中,沉淀出一种月是故乡明的忧绪。伦敦的雾似乎不曾休止,浸泡黑白键弹奏的音符,氤氲钢笔划过的墨字。楚涟常去琴行与邮局。琴行老板与楚涟相熟,他是位优雅的老绅士,西装精致到袖扣都一些不苟。他最爱听楚涟讲金陵城:讲园林的湖光山色,讲温润的吴侬软语,讲姐姐鬓边簪里不曾枯萎的花——讲着,楚涟就会没来由地想到江南的昆曲,想到唱贵妃的沈雁南。 </p><p class="ql-block">于是楚涟会放下咖啡杯暂别,去往临近的邮局,在那里写下一封长信。问家人尚安,问当今局势,然后再不着痕迹地问楚泠,鸿雁班的那位角儿,近来如何。 </p><p class="ql-block">楚泠的回信中总会夹一张半月前的报纸,家国大事最醒目,旁了便登着鸿雁戏班的演出时间,沈雁南常坐压轴——而他那位师兄,早已不唱主角儿了。也无非就是,戏台子风雨不倒,台上的人却换了又换,岁月便偷渡一年又一年。 在某一封信中,楚泠写道,她吃茶时与沈雁南谈及旧事,他说记得他。“二少爷应当是没听进贵妃的罢。”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 </p><p class="ql-block"> “有什么话侬自己去问伊,”楚泠接过仆从递来的皮草披肩,拢好在纤细手臂间,“伊愿意来的。” 楚涟扣好西装,随姐姐下车,赴一场为他接风洗尘的宴。其实到场者都心知肚明,名流间聚会的理由不足挂齿,更多是局势的风向与商业利益往来的逢场作戏,楚涟不喜欢端着"涟二爷”的样子,却也知道回国这次必然逃不过一一但并非像从前那般很不情愿,至少今日,他多了个盼头。 “楚小姐,涟二爷——”招待先几步走到车前,为二人打伞。 </p><p class="ql-block"> “恭候多时了。大概是快入春了,逢了大雨,多少耽误些,烦请见谅罢。” 侍者听来一愣,心想楚涟多胜过红楼梦里那位琏二爷,不仅并非纨绔,还多了十成十的温润修养。他忙答道:“涟二爷那里的话!您是今日的主角呢!” 姐弟二人方一进门,便有许多等候已久的客人迎上来,捏着高脚杯开始同楚泠寒暄,向楚涟道贺。他们大多未曾见过这位向来低调的涟二爷,不知他深浅也不晓其喜恶,交谈便更多落在大小姐这边。 </p><p class="ql-block">楚复不在大堂,这些人多半是资格不够,哪敢上去攀谈。楚涟对此心知肚明,礼貌推辞几句,便先往二楼正厅去了。 </p><p class="ql-block"> 萨克斯与手风琴的旋律悠悠从远处飘来,暖风卷裹着脂粉香水与烟草味,灯光下的高跟鞋踩着节拍舞动……觥筹交错的繁华可以预见,只可惜楚涟向来厌倦。 </p><p class="ql-block">自旋转楼梯而上,不时有穿旗袍或西装的小姐先生与他打招呼,楚涟回以得体的浅笑示意。 </p><p class="ql-block">就在他疑惑尽头究竟在何处时,不经意间抬头,忽而撞上了一双含了雾气的眸。 </p><p class="ql-block">楚涟突然就想到那天的月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 </p><p class="ql-block">一盏白炽灯下,沈雁南扶着栏杆,双唇轻抿。 </p><p class="ql-block"> 昏黄的光覆着,试图染上一丝温暖,却令独自出神的他更显几分疏离。众星捧月的名角卸下浓墨重彩的行头,只一席玄色长衫,眉目纵使不多作勾勒也明丽依旧。棱角不算分明,是稚嫩干净的少年气。而那双眼睛实在太过特别,此刻兀自放空着出神,便透着疏离,凭空多了些许冷淡,叫人不愿靠近,不忍打扰。周遭喧嚣近不了他的身,灯红酒绿也入不了他的眼。 </p><p class="ql-block">沈雁南背对着名利场厚重的门,像背离雁群的孤鸿。 </p><p class="ql-block"> 楚涟脚步一滞,恍了神。像那日在戏台下一样,他寻着,试图拨开他眼底的雾一一以至于目光灼灼,烫得沈雁南也不得不注意到他。 </p><p class="ql-block">“涟二爷。”他眼里改换成了笑意,朝楚涟道,“好久不见。” 这是楚涟第一次见到沈雁南。 </p><p class="ql-block">并非冠冕华服顾盼生姿的贵妃,也不是报纸上华美的宣传照,仅仅是他本身,就足够令人惊艳。 </p><p class="ql-block"> 直到沈雁南身后门开,楚复喊他“阿伲”的时候,楚涟才回神,缓步上前,微微颔首道:父亲。”随后又移目,对沈雁南浅笑道:“好久不见。”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 </p><p class="ql-block"> “泠阿姐寻常唤我阿南,二爷不必叫我‘沈先生’的。” 两个逃离喧嚣的人立在窗边,似乎自然就隔开了舞池的纸迷金醉。 </p><p class="ql-block">沈雁南本以为他会如涟小姐那般,在声色场合中游刃有余地周旋,却没料到他也旁寻了安静处,避开烦人的虚与委蛇。 </p><p class="ql-block"> “阿姐是一等一的票友,与沈先生是熟识,在下怕是还摸不到门槛。”沈雁南见楚涟将窗户推开一道窄缝,叫空气好透进来,冲散周遭重得头发昏的烟酒气,“今日一见,大抵才算相识了。” 他微微侧向窗边,深呼吸几次,才将伤嗓子的辛辣气味换了干净,开口道:“涟二爷这话生分了。” 楚涟问招待要了水,递给沈雁南一杯。 </p><p class="ql-block"> “在下想请问沈先生,为何觉得我那日没听进去贵妃?”楚涟噙着笑,展臂轻搭在窗沿,纵使一身严谨西装,却不似方才在台上应和来宾般端着架子,在沈雁南面前显得格外放松,“阿姐掷去的手包里,还有我的一块怀表呢。” 沈雁南凝眸,温声道:“涟二爷那日不似看贵妃,倒像在瞧我。”见楚涟嘴角稍沉,也便心下了然,是猜得正好了。他随意地掸掸长衫上不知何时蹭到的烟灰,抬眼等着那人如何说辞开脱。 </p><p class="ql-block"> “瞒不过慧眼——兴许是那日,沈先生不似同寻常曲中人,”却不料楚涟应得干脆,思索片刻后补充道,“旁人演的是大唐贵妃,你却像杨玉环。”“沈先生,你像她本身。” </p><p class="ql-block">(七) </p><p class="ql-block"> 沈雁南从小爱听《长生殿》,尤其喜欢杨玉环。或许是少年心思单纯,容易共情爱恨痴嗔。 </p><p class="ql-block">在他登台,真正唱上一趟之后,也觉得自己与贵妃没什么不同。 </p><p class="ql-block"> 五岁那年冬,母亲将稚子送去鸿雁班,随后便失去踪影。沈雁南夜里多无眠,起身望窗外出神,奢侈哪天能再见到娘亲一一后来重逢,竟是她在深巷里的破草席下长眠。从此他更加不爱同旁人讲话,静默得像初来那天纷扬寒冷的冬雪。师兄弟们断言道,这厮做什么都是七分闲散的模样,必定成不了角儿。 </p><p class="ql-block">师父可怜他,雾蒙蒙的眼睛生在一副好皮相上,任谁瞧了也会动容。可戏班不养闲人,师娘便收了沈雁南学琵琶。没想到他颇有天分,初学几年已至炉火纯青,在苏州城小有名气。班主见他悟性好,某日佯装随口一提,以缺人为由,让他捡起老本行再唱昆曲,引得拨弦素手一滞。 </p><p class="ql-block"> 沈雁南终究应下了,成为师哥的候补。再后来,便是一曲成名的《长生殿》。 那是沈雁南头一回登北平的戏台,灯光晃得脚步都似踩在云端。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就是仙宫的太真,于是一颦一笑灵活生动,唯有眼底的凄哀从始至终。 </p><p class="ql-block">楚涟说得没错,沈雁南想,他确实像杨玉环,他懂孩童早年离开父母入宫的孤寂,也晓学艺取悦他人的不易,更了然她的身不由己……琳琅繁华后的茫然若失中,他可怜贵妃,也可怜自己。 </p><p class="ql-block"> 一朝扬名直上青云,沈雁南却并不敢接受得踏实。观众慕他婀娜美艳,喜听软语柔情万千,一掷千金者有之,无端谩骂闹事者也遇过。 </p><p class="ql-block"> “泠南有私”的谣言曾在楚家休整时沸沸扬扬,沈雁南也曾一度惶恐,长久下去便再置之不理——楚泠对卑劣行径都不屑一顾,二人也都愿意相信清者自清。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哈比的春天》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