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杂记之鲁迅故里

卡拉扬

浙江的中北部，有一座古称会稽、越州、山阴，今名绍兴的城市。据史载：大禹治水告成，在绍兴境内的茅山会集诸侯，计功行赏，死后被葬于此山，因而更茅山名曰“会稽”，城以山名是为会稽名称由来。从越国建都算起，绍兴已有2500多年建城史，若再往前溯，有据可考的历史更早。 南宋高宗赵构取“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得名“绍兴”，城名沿用至今。绍兴隶属浙江省辖地级市，距省会杭州约60公里。 略过绍兴历史上有过的著名人物，近现代最为人熟知的人物莫非鲁迅。 鲁迅原名周树人，鲁迅是其笔名(Lution)，它取自英文单词革命（revolution）。1936年10月，因积劳成疾，病逝于上海，葬于上海，时年54岁。 鲁迅是土生土长的绍兴人，生前有大量的文学作品，以深刻的社会洞察力和犀利的批判精神为人熟知，他通过文学作品揭示社会顽疾，呼唤民众的觉醒和社会的进步。他的思想和精神对中国现代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不愧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今天这座城市的荣耀。 2023年4月，从温州自驾，经宁波到了绍兴。距上次来绍兴，一晃已过四五年，城市如旧，与前几年的不同，多了一条地铁，且与杭州地铁相连！地铁的快捷畅达，不仅拉近了绍兴与省会之间的物理距离，还大大压缩了两地之间的时空距离。得益于地铁，绍兴与省会杭州步入了同城时代！这样的城市格局与杭州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与绍兴而言，则是城市发展的大跨越，意义非凡。 绍兴地铁，站点数十座，绕不开的是鲁迅。在他的故里开点设站，既方便了来鲁迅故里的游客，更显鲁迅之于绍兴的份量。 出地铁站不远，就是一鲁迅形像为题的广场，面积不大，却是绍兴旅游的地标。 天南地北的游人在广场聚集，然后沿街前行，先生笔下的三味书屋、百草园、周家台门、咸亨酒店都散布在故里的街头巷尾。 屈指算来，离开人世已近百年的鲁迅，还在以他的名字为家乡集人气，聚财富。他好像一直都在绍兴，从未走远…… 想起臧克家先生的诗句：“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虽没有具体的指向，但它最早出现在纪念鲁迅逝世十年的大会上，听过的都知道，在那些停止了呼吸，仍还活着的人中——鲁迅居其一。臧克家先生以超脱生命体征的方式，判定一个人的生与死。诗句富含哲理，发人深思。 眼下鲁迅故里游人如织，是这诗句最好的印证。 在如织的游人中，学生占比超高，大慨是鲁迅先生，在课本中的占比超常，且往往是试题频出的所在！ 碍于时代的差异，先生文字中的隐晦，每逢考试，跌倒在先生长袍马褂之下的不计其数。先生的在天之灵若是能知，定会面带歉意——此举并非我意，全是误伤啊！ 如今的教育者意识到，对于鲁迅只略知一二，远远不够，跟着书本去实地，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法。学生们也乐享其成，无一不是笑靥如花。羡慕之余，小有生不逢时感叹：读书时，有机会也来此走上一遭，对鲁迅先生的认知，肯定会高出书本所学。高考那会儿，若与鲁迅先生相逢，也不至犯嘀咕吧？ 鲁迅故里是绍兴旅游的名片之一，涵盖了先生笔下的故土风情，小桥流水。 这里的船夫划船的动作与其它水乡有明显的不同。他们既不是双手双桨，也不是双手摇撸，而是半躺半坐在船尾手脚并用。乌蓬船在可容两船交错的河道上，穿梭往复，来去自如。 街道两边所见的空白墙体，间或可见与鲁迅先生相关的文字和图画。 鲁迅笔下的孔乙己、阿Q等人物的形象，不是被铸成雕塑，就是被一道线条简捷勾勒，跃然在白墙上。有了这些画作和文字的引导，头脑中的依稀记忆，不停地被唤起、刷新、重置。人们在这里追本溯源，凝神沉思………… 明正德年间，周氏始祖辗转定居于绍兴。高门深院虽不至富丽堂皇，也足见周家的朱门富庶。 稽山镜水，物润天泽。周氏家族在绍兴开枝散叶几百年，仍没有逃出盛极则衰的命运。 周氏家族的盛极而衰不是个例，只是绍兴封建家族在历史过往中的一个缩影。 家族的衰败是周家的不幸，又当是今天绍兴之大幸。不然，后世会少了一位愤世嫉俗的鲁迅。 三味书屋，旧时绍兴私塾之一，鲁迅启蒙读书的地方。鲁迅有文中记叙：三味书屋是城中最严厉的私塾。 教室正厅，三味书屋的牌匾挂在正中，匾下字画如瀑，直抵案几，案几上一盆花草、几本线装书和一位老人的画像，大慨是当年私塾的那位叫寿镜吾的老先生……背对大堂，角落里的那把木椅，曾是鲁迅的座位。以现在的眼光，家长们如果看见自己的孩子坐在这个角落上课，一定会不高兴。 百草园原为周家新台门族人所共有的一个荒芜的菜园。童年鲁迅经常和小伙伴们来此园中玩耍，自寻乐趣。 鲁迅曾回忆说："我家的后面有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 四月的百草园，油菜花开，游人进得园来，一扫宅门深院的压抑，心情豁然开朗…… 人们置身在鲁迅生活、学习、成长的环境，思绪在飞：或神交于少年鲁迅的身影；或洞悉及其作品的源流脉络；或剖释其文字中独特的精神内涵…… 或许就是在这间简陋的卧室，家道中落的困顿，促使鲁迅有了深邃的思考，逐以其铮铮风骨，发出了那个时代犀利的呐喊。 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鲁迅先生的一生该是此话最好的佐证。 故里的街上，基本是旧时的老街老房，唯一的新建是专为鲁迅而建的纪念馆。 走进纪念馆，迎面看见鲁迅先生的坐像和镀金手书：“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是先生名句中的名句，知道鲁迅先生的，都会背诵。就当下和未来言，只身“横眉冷对千夫指”，不具勇气和魄力，是不敢想亦不敢为的。在鲁迅所处的年代，更需要超乎寻常的勇气和魄力。这是先生最令人钦佩之处！ 展馆内，鲁迅先生的汉白玉半身雕像，刚正不阿，正气逼人。1937年，毛泽东主席在纪念鲁迅逝世周年大会上有过《论鲁迅》的演讲：“鲁迅在中国的价值，据我看要算是中国的第一等圣人。孔夫子是封建社会的圣人，鲁迅则是现代中国的圣人”。一个伟人对另一个伟人的评价，几近天花板。 馆中以诸多图片和详尽的文字，讲述着鲁迅先生的一生。主展厅“鲁迅生平事迹陈列”采用编年体形式，以时间为序。展厅一层，着重展示鲁迅童年时期在绍兴的生活，第二层，重点突出鲁迅离开绍兴后辗转南京、日本、绍兴、北京、厦门、广州、上海等地的生平事迹。 展馆内，人流不断，络绎不绝，各个年龄段的都有，除了为书本，更多为景仰。 馆内有很多鲁迅文稿的手书展示，大都是语文课中学过。特别是看到《自嘲》的手书，让人仿佛回到学生时代。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这是被老师要求必须背诵的诗。其实在那个时期，喜欢的是后两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遇事不如意，又无力改变时，借此作内心的逃避，也是常有的。 鲁迅在51岁时手书自己21岁写的《自题小像》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诗意间的心境，无奈与坚毅交织的决绝，让人猜想…… 或许《狂人日记》中那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阿Q，就是先生所要鞭挞的？ 或许郁达夫先生的赠诗更直白：“醉眼朦胧上酒楼，彷徨吶喊两悠悠。群盲竭尽蚍蜉力，不废江河万古流。” 从纪念馆出来，继续沿街走到街的尽头，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出现在眼前。 自认窃书不为偷，穷酸迂腐的读书人——孔乙己的雕塑赫然立在酒店门前。 为人熟知的一幅对联，挂在店招两边的柱头上——“小店名气大，老酒醉人多”，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店小二头戴瓜皮，后留长辫，身着长衫，站在门口，招揽着过往客人。 孔乙己曾经因赊欠酒钱，留给咸亨酒店一张欠条。 这张欠条，至今还被挂在酒店的收银台旁，招示众食客。孔乙己成了咸亨酒店的金字招牌。进店客人似乎都成了来替孔乙己还利息的，这应该出乎鲁迅先生的意料吧？ 进店的客人被店小二们招呼着，安座倒茶，问客点菜，热情满满。 走进咸亨酒店的客人，无论读没读过鲁迅的书，多少都知道一点孔乙己。所点菜品无论多少，必有一道菜是茴香豆。 待菜上桌一看，不就是一碟胡豆嘛！夹一粒放嘴里，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咋就成了孔乙己的美食？孔乙己不是素食者，何尝不想大口吃肉？只为囊中羞涩，又好喝一盅，茴香豆下酒自然成了首选。既然鲁迅先生写了，好坏都要吃上几粒，“多乎哉？不多也”，否则差那么点意思。在绍兴茴香豆已然成了一种文化的符号…… 饭后漫步，夜晚的故居老街，多了沿街商铺的灯火，少了白天的人潮和鼎沸的人声。 白天人头攒动的沸沸扬扬，渐渐地回归平静的寻常。 此时再看，画像中的鲁迅先生一副长夜难眠、心事浩茫的模样，是在“举头望明月”？还是在“低头思故乡”？深邃的目光和他的文字一样，让人费思量…… 1940年，毛泽东主席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这样写到：“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鲁迅是在文化战线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毛泽东主席再次对鲁迅的评价，较三年之前的《论鲁迅》更全面、更充分。 青山不改，文章永驻，江河不废，伟人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