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在雨巷</p><p class="ql-block">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说过,“在这世上,除了极稀少的例外,我们其实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我以为这种孤独绝不是苏武牧羊困守古北海时的那种“远处天一隅,苦困独伶仃”的身影,也不像陆游诗中描写的“斜阳孤影叹伶仃,横案乌籐坐草亭”时的心境。这种孤独与我们通常讲的伶仃独步、迷茫无助关联度并不高,它更像似在规避外来打扰的一种主动选择,是一种修心,一种独自享受。</p><p class="ql-block">我时常感到孤独,尤其是在静下来闲坐时,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就会悄然来袭。虽然我不惧怕孤独,有时还很享受这种孤独时光,但这毕竟只是一时情绪使然。</p> <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去浙江嘉兴参观学习,期间得知嘉兴离乌镇不远,考虑到自由支配的时间不多,于是当晚就约了几个人,叫了辆车,连夜游览乌镇。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乌镇到了。可惜,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中夜游乌镇,倒别有一些韵味。目之所及与画家陈逸飞的名作《故乡的回忆》一样,小桥流水的画面立刻映入眼帘,只是陈逸飞画的是周庄水乡,而眼前却是乌镇。于是,又想起戴望舒笔下的《雨巷》,也是写江南水乡的,眼前的这条雨巷,是不是他描绘的那条雨巷呢?</p><p class="ql-block">江南雨巷,画一般的存在,绿荫掩映,临水而居,窄窄的、蜿蜒着向前伸展。石板铺就的路面,有些是旧时留下的,手工打造,工艺精湛,凸凹之间饱含着岁月沧桑;有些则是新铺上去的,机器切割,纹路一致,平平展展,尽显现代样貌。一条小巷里,两种石板有机衔接,古今杂糅,历史与现代在这里对话,静静地诉说着巷里巷外人来人往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我曾多次走近过江南水乡,也见过这种纵横交错的小巷:小桥流水,白墙黛瓦,河房夹河而建,画舫小船,来来去去,周折其间。若逢蒙蒙细雨,则别具一番景致:屋檐瓦档间,晶莹的雨珠慢慢滴落;石板路上,雨水嘀嗒作响,凹陷处泛起微微的涟漪;雨雾蒙蒙,看不清小巷的尽头,只见微风吹动,绿荫婆娑,酒旗摇曳……这就是被艺术家们描绘歌咏过的江南雨巷。</p><p class="ql-block">江南雨巷,在戴望舒先生笔下是幽静、淡雅、哀怨的,与其说是写景,倒不如说是以景托人,托那位如梦境里飘然而至、撑着油纸伞轻轻走在小巷里如丁香一样的姑娘。</p><p class="ql-block">穿梭在江南小巷里,恰逢下雨,此情此景不正是诗人描写的“雨巷”吗?怎么就寻不到那种感觉呢?同伴们笑了笑,不置可否。我暗自思忖:首先是时间不对。戴先生描写的时间应该是白天,极有可能是下午,因为那种哀怨中透着些许慵懒、闲适甚至寂寥的画画只有在下午时光才易出现。其次是情景不对。戴先生写的应该是蒙蒙细雨,因为那样的雨才具有诗的味道,而当下却是雨脚如麻,嘈嘈切切,实难安宁。三是意境不对。虽然此番身临小巷,又逢下雨,却少了些朦胧之美,更难“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有的只是明晃晃的灯光,匆匆的人群,以及雨点一刻不停地敲击石板的声响,尽管也打在了雨伞上,但雨脚纷乱而急切,一如来去匆匆的游人,无暇细细品味,实难驻足观赏。</p> <p class="ql-block">我暗自揣摩起诗人创作《雨巷》时的心境。有专家学者这样解读:戴望舒“抒发了爱情失落后的悲凉又满怀希望的矛盾痛苦的心情”,或“大革命失败后,先生和一代进步知识分子的革命理想破灭后的苦闷彷徨”,又或是“追求美好事物时失落又企盼的矛盾痛苦心理”,等等。也许存在着“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审美差异,种种解读对诗人的创作背景有着不同的指向,但都共同指向了诗人痛苦、彷徨和孤独的创作心理。作为一位匆匆的过客,一位走马观花夜游雨巷的人,时代背景不同,心境不同,又怎么能寻到戴先生那种诗一样的雨巷呢。</p><p class="ql-block">回去的路上,几位同伴情绪高涨,聊得很嗨,内容由乌镇聊到了嘉兴,由南湖红船聊到上海一大会址,又铺展开来聊到了外滩,还有城隍庙的美食,好像没有来过什么“雨巷”。兴奋是属于他们的,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仿佛一个人被留在了乌镇,留在了雨巷。</p><p class="ql-block">哲学家断言的孤独与庸俗,实为二难选择。于理想我选择了孤独,坚守着“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初心;于现实我却选择了庸俗,主动修为,以达“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之化境。</p><p class="ql-block">再美好的愿景,经过时间的打磨销蚀,最终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我无法找到诗人所描绘的那种诗意雨巷,因为现实版的雨巷就在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