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的日与夜

铁观音娘娘

去凤凰是我的一个执念。以前山路崎岖，需要很大的决心前住。这么多年，每每提起，又轻轻放下，想着那座城终归会等我的。 直到高铁通了，再也没有不去的理由。 　　和两个姑姑从长沙南上车，车厢满满当当，年轻女孩居多，其中有些已迫不及待地换上苗服，银饰丁当，未进凤凰城，先入戏了。 　　两个小时后到达凤凰古城站，坐出租车到风桥，入住客栈。沱江就这样遇见了，逼人眼目的绿，对岸有座白塔，一切都如沈从文笔下边城的开局。 边城写的是茶峒，但沈从文只在那里呆过两天，小说清浅的文字其实附着了故乡凤凰的魂。 　　和梵净山下来的小伙伴们在古城汇合了。 　　首先就是去找沈从文旧居。在一条小小的巷弄里，是两进的穿斗式四合院平房，建于清同治时期。沈从文字里行间及为人处事都固守自己是乡下人的本份，但其祖父因军功累至贵州提督，父亲也是军人，曾抵抗过八国联军，没打赢就是了。 　　据说《边城》便在这书案上写成。上前轻抚了下大理石台面，借走一缕文气哈。 　　写作时听音乐的留声机，岁月吱吱嘎嘎地在胶片上划过。沈从文叹道，我和我的读者行将老去。 　　陈列柜的旧版本 　　这是他后半生的杰作。不写小说了，改研究古代服饰，也是做到了极致。 　　从故居出来，日头正好，人也不多，随意走在青石板路上，时光似乎停滞了。要从容，沈从文曾对表侄黄永玉如是说。这或许是凤凰正确的打开方式。 　　东门城楼，包括一段城墙，有500年的历史。重檐歇山顶。 　　城墙上一群着苗服的游客。 　　城洞里，挑担老人慢悠悠的走过。 　　城头上趣怪的《湘西三邪图》，赶尸、下蛊和落花洞女。湘西妹子美矣，与之相爱万莫辜负，不然，蛊虫发作则身死道消。落花洞女指掉进洞里的女子爱上了洞神，粉面桃花，已看不上俗世的浊男子，嫁给洞神时便死了，父母在洞前把其嫁妆烧掉，也算是送女出阁了。特别邪乎！ 　　小巷如迷宫 　　午餐的血粑鸭，煮软了才好吃。这家许是火候不够，姑姑们咬不动。 　　虹桥是沱江上最古老的桥。姑姑们精神抖擞地打卡。 　　我似乎在这座桥走了无数遍。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终于用上这句啦。 　　白墙黛瓦，砌出一线天。 　　驻足，看南岸的百年吊脚楼，挤挤挨挨，那小腿细得哟，真是担心。 　　黄永玉的夺翠楼，不对外开放。他回到家乡，在这里画画会友，凤凰人不论老小，都亲切叫他“大伯”。 　　有人在桥下写生，我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樱桃红了，大姑姑尝了一颗，很酸。 　　网红小吃虾饼，就着这风景，甚是美味。 　　又是一阵乱逛，攻略什么的，没有。凡太刻意的都是走了弯路。 　　逛到另一处古建，北门城楼，璧晖门。这座城其实是为压制苗民而建。据说当年不服管的苗人头颅便挂在此门楼，风水上，北门是“死门”。 　　明晃晃的太阳下，三姑姑开心地与城下的我打招呼。我在艰难地做选择，是喝一杯翠茶还是矿泉水？ 　　城门如斯沧桑，任性地，在时间长河里朽下去 　　楼上转角处的阳光 　　跳岩打卡。盯着石墩下的流水，会有些晕眩，匆匆拍了几张，就上岸了。 　　沱江的“沱”在苗语里指“蛇”，这不，一条小蛇正在岸边，旖旎地爬行，带起惊叫一片。 　　下河洗衣淘菜的石阶 　　假装在思念远方的良人。 　　居民的常态 　　爬满金银花的旧宅子 　　白墙里钻出的万字茉莉，形如佛家的“卐”字，花语：万德吉祥，有淡淡的香。 　　从西向东流的沱江拐了一个大弯，明末清初有人在此建了个万寿宫，又名江西会馆。 　　正门，这个景点和沈从文故居一样，门票45元，老人免费。 　　正门后是古时的戏台 　　正殿改为黄永玉纪念馆，兴冲冲进去，没有原作，只印刷品贴在墙上，作者生平倒是讲得详细。 　　黄永玉这样写叫真性情。 　　西侧咸丰四年建的遐昌阁，紧凑清峻，是当时湘西的建筑风格。 　　夕阳下的风景 　　亮灯了，凤凰城开始喧闹。人们向沱江两岸汇聚，机位全满，苗家女儿似雨后蘑菇，长满了江边。 　　雪桥 　　北门码头等待登船夜游的人，实在是…… 　　水上新娘，见不到容颜，想来是极美的。 　　此时的万名塔如有灵魂，冷峻又生动。 　　那孤高的亭阁呀 　　水幕上正演出边城翠翠的爱情故事。沈从文创作谈里写：小说里人都是善良的人，就是各种不凑巧。为善最苦。 　　灯火阑珊处的汉女子。 　　和小伙伴们坐河边吹风，灯光下人人都是星星眼。如果是梦，这梦就十分地凌乱，让人无措。 　　夜深了，我在嗦粉。一旁有妹子静静地看书，可能只有凤凰才存在这样的米粉店，一种接地气的文艺感。 　　凤凰的清晨很美，有雾气从沱江升起。我不惯早起，错过了。网上扒来一幅凤凰的晨景。 　　还是被风桥上导游的喇叭声叫起，下次来得住到雾桥那边。 沿着风桥向下游走，找找沈从文的墓地，天阴阴的，小巷很安静。我和姑姑说，还想看看雨中的凤凰。 　　路过一口井，形式很湘西，壁龛似的，井水清冽，其下青苔历历可见。旁边是黄永玉的碑刻，记述他陪同沈从文回凤凰时喝了一瓢井水。 　　沈从文去世后，骨灰回到家乡，一半撒入沱江，一半葬于此处。 有细雨滴落，很配合此时的心境。 　　我很喜欢的句子，现在成了朋友圈的流行文案。都是很实在的大白话，一字一字却入心入肺。 　　墓旁黄永玉立的碑刻，他写的沈从文一句话：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故乡山上的五彩石做的墓碑，正面是集先生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这是他的哲学思想。 不信权力，只信智慧，先生打造了自己的希腊小庙。 　　反面是他的小姨子张充和撰写的“不折不从，星斗其文；尓慈尔让，赤子其人”，每句最后一字连起来，即是从文让人。对先生一生真是很好的概括。 　　黄永玉在《这些忧郁的碎屑》写过，他陪沈从文最后一次回凤凰，请人来家唱“高腔”和“傩堂”，听得这句“不～信～芳～春～厌～老～人”，先生哭了，眼镜里流下泪水，又滴在手上，他仍然一动不动。 　　雨越来越大了，想象中的烟雨凤凰就是这样呵。姑姑说，还真如了你的愿了。 凤凰许是等了我许久，才会将它的晴、雨、夜一一展开，给懂的人看。 小贴士：亮灯时间晚7点；城中酒吧晚11点30分停止营业；凤凰大桥上最佳观赏夜景 另附：一小段张家界《魅力湘西》的赶尸舞。描述湘西英雄罗荣光与八国联军作战身亡，乡亲们通过赶尸把他和牺牲的湘西部属的尸体带回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