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转载]她的死与我有关</p><p class="ql-block">2011-06-15 23:46:32|分类:默认分类 |标签:字号大中小 订阅</p><p class="ql-block">博主按:这是朋友十年前发表的一篇文章。</p><p class="ql-block">每次读完文章，灵魂深处都感到阵阵强烈颤抖:</p><p class="ql-block">祈求老师九泉有知，原谅她的学生的无知妄为的过失吧。</p><p class="ql-block">转载本文时，未经作者授权与同意，谨致深深歉意和衷心感谢。</p><p class="ql-block"> 她的死与我有关</p><p class="ql-block"> 尹 育 民</p><p class="ql-block">她死了，给我留下许多内疚和自责。她本不会死，或者说她不会那么快死去，但她却死了，她是被那个荒唐的时代逼死的，然而她的死于我也有相当的关系。她死去了35年，至今我都对此深深内疚并常常想念着她!</p><p class="ql-block">她是我们的语文老师。</p><p class="ql-block">1966年，她已过不感之年，却仍独善其身，一个人生活。当时，作为她的学生，不好对她的个人感情生活妄加评论，但内心也少不了一些猜测:她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又生就一副姣艳容貌而未出阁，我们想也许她青年时代受过情感方面的打击，或者是因为背负着沉重的家庭出身的包袱。</p><p class="ql-block">她文静又极富学识，我们都喜欢听她讲课。她能将那些生僻海涩的古文讲得有声有色，深入浅出; 能将学生所作的一篇并不成熟的作文分析得鞭辟入里，而使你对写作产生浓厚兴趣。她循循善诱，和蔼可亲，能使最不听话的学生俯首贴耳。总之，在我们的心目中，她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师长，是一个最完美的女性形象。</p><p class="ql-block">1966年夏季，” 扫四旧大抄家”运动有如炎夏的骄阳，热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们这群青年学子歇斯底里地疯狂着，就像德国纳粹党徒追捕犹太人一样，在大街小巷搜寻着抄家的对象。一次，我们在一个里弄 抄完一个民主人士的家， 正因收获不大而茫然四顾时，一个居委会的太婆指着一 家民宅对我们说，”这家 过去是一个大资本家，有钱得很! "，"嗬，资本家，大的?抄! "，也不知谁下的指令，我们这群狂徒蜂拥而上。</p><p class="ql-block">进到屋里，我们都愣住了:这不是我们尊敬的刘老师的家吗?那张挂在墙壁上早已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刘老师正用她那端庄温和的眼神瞧着我们这群肆无忌惮的学生，与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课时的眼神一模一样。</p><p class="ql-block">但是她那温和的眼神并无法阻止我们的狂热，我们把她的家翻了个底朝天。</p><p class="ql-block">回到学校，看着教室里堆满的战利品，我们意犹未尽，大伙合计，像刘老师这样的家庭背景，恐怕远远不止这些东西，不管怎样，我们认定她不老实。于是，我和另一位同学被委派，继续去"做"刘老师的"工作"。</p><p class="ql-block">那是个夏日的中午，刘老师正在教工宿舍午休，我俩敲门而入。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眼神中充满着紧张和恐惧，而处于疯狂革命的亢奋之中的我们却视而不见，”昨天我们红卫兵抄了你的家，发现有很多东西被转移了，那些东西都是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的见证，你作为资本家的骄小姐，一定要老老实实地配合红卫兵，把转移的物品交出来....."我们的话无疑使气氛紧张，给刘老师增添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刘老师并不知道她们的家已经被抄，更不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但我们的一言一行，在她的心中已掀起万丈狂澜。她的嘴嚅嚅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个在课堂上博古通今，高谈阔论的儒雅之士，却被她很喜欢的两个学生戏弄得面红耳赤。</p><p class="ql-block">造反的行动非常神速，当我们从教工宿舍出来，校园内已经贴满了针对刘老师的大字报，"刘XX不投降就叫她灭亡!”之类的大型横幅标语铺天盖地，还故意倒写着她的名字并用红笔打了叉叉。</p><p class="ql-block">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话惊吓了刘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对她产生了相当的压力，总之，当我们午休之后一觉醒来走出学生宿舍，就听到一个惊人的噩耗:刘老师自杀了!</p><p class="ql-block">刘老师大约是在我们离开之后不久，在自己的宿舍里自杀的，她用一根绳子系在门栏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在我们的无知妄为中，她放弃了生的希望。</p><p class="ql-block">刘老师的死，我和我的同学是负有责任的，即使没有任何人去追究她的死因，甚至她死后还在政治上给她强加了一一个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罪名，但我们却无法逃避道德和良心的遣责。</p><p class="ql-block">30多年过去了，这种灵魂深处的颤动，时时折磨着我。但愿刘老师在九泉有知,曾经迫害过她的学生在深深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过，还深深地怀念着她。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原谅年轻人无知的过失，因为我难以想象她放弃生命时的悲愤与绝望。</p><p class="ql-block">我知道经历了那个黑白颠倒的日子，这样的忏悔有很多很多，但愿岁月能洗涤那些晦暗苦涩的记忆。</p><p class="ql-block">附录:</p><p class="ql-block">[原文刊载于2001年第106期文化报"忏悔录"栏目]</p><p class="ql-block">刘老师(刘孔淑) :毕业于武汉大学教育系的高材生，著名学者刘永济先生的侄女。</p><p class="ql-block">曾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出席了全国文教群英大会，受到过毛泽东主席接见并合影。</p><p class="ql-block">刘永济先生:</p><p class="ql-block">著名学者，五十年代任教武汉大学，一级教授，兼主持文学遗产杂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