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文革二三事</p><p class="ql-block"> 尹 育 民</p><p class="ql-block"> 爬 车 北 上</p><p class="ql-block">1966年9月底,我随学校的同学一起,前往北京,准备国庆节在天安门广场接受毛主席的检阅。此前毛主席已经多次检阅过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而我所在的学校同学能有此机会,的确万幸。当我们随着学生流跑步经过天安门广场,抬头叩望天安门上的毛主席和众多的老一辈革命家向我们招手致意时,那一刻,我相信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是热泪盈眶,热血满腔,高呼着"毛主席万岁"的口号,从天安门旁奔跑而过。这一刻的影象,将永远地定格在我们的心头上!</p><p class="ql-block">遗憾的是,学校无法安排我们在北京尽情地浏览参观,只有小半天的时间到天安门广场摄影留念。于是,我就留下了一张手捧红宝书站立于天安门广场,以天安门城楼为背景的青春照,一副清纯羞涩的学生模样,那时,我20岁,这张黑白照片我一直保留至今。</p><p class="ql-block">这是我第一次到心怡了很久的北京,回汉之后,依然心心念念,期盼着还有再到北京的机会。</p><p class="ql-block">半年多之后,这一机会终于再来了。</p><p class="ql-block">1967年的5月,武汉的天气与政治气候一样,一路攀高。此时的文革大串联已近尾声,但有马路消息传来,想去北京的人,可以悄悄爬上货车北上。</p><p class="ql-block">这个消息,好似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石子,引起阵阵涟漪。我把这一消息转告给我的一些同学,想征求同路人,结果有三位同学愿意与我结伴同往,並约定6月1日清晨6点,在汉口江岸铁路货运车站集合,再次北上,不见不散。</p><p class="ql-block">6月1日清晨6点,我携带着简单的行头和一些生活费及全国粮票,准时在约定地点等候。可是一等不见同学的身影,二等依然不见同学的踪迹,时间快到8点,怎么办?估计这三位不会来了,自己踌躇着,回去吧,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老娘所做的各种准备;继续北上吧,行影孤单,路途风险难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北上,北京的故宫在等着我,北京的天坛在等着我,还有北京的颐和园和中山公园也在等着我,此心已定,志不可夺,于是很快打听到一辆即将开行的载货火车,决然地爬了上去。上车之后,发现俩男俩女已经坐在车厢的货物堆上,看样子也是北上的。我笑着跟他们搭讪着,得知他们是从南边来,是咸宁茶场的下放知青,想到北京去逛逛。看样子,是俩对情侣,我说,我也是到北京的,一路上我们相互帮扶吧。说完,我就找了一个离他们不太远的位置坐下,不久,车子就开动了。</p><p class="ql-block">货车一路欢歌,向北飞驰。我站在货堆上面,看初夏绿油油的麦地向后退去,看铁路两旁摇曳的柏树迎面而过。天空是蔚蓝的,空气是清新的,内心是激荡的,啊,北京,我向您飞来!</p><p class="ql-block">不远处的一位女知青向我走来,送给我一小盒咸宁特产一一桂花糖麻糕。姑娘长的很秀气,脸色白里透红,说话也很有礼貌,是乡下不多见的那种有知识气质的村姑。我接过她的礼品,客气地道了声谢,这就算我与那几个知青正式结交为朋友了。</p><p class="ql-block">随着车轮轰鸣着向北挺进,日头也渐渐向西沉沦。夜幕降临,天气渐凉,隔壁知青的欢声笑语也渐渐沉寂。我无聊地数着天上的星星,仰望那远方的北斗,一阵一阵的孤独感向我袭来。时间按秒计从我身边划过,漫长得让人压抑。6月初的北方夜晚,加之车速带来的寒风,实难抵御。我将随身所带的薄被把自己裹了起来,斜靠在货物箱上。时不时传来隔壁俩对知青情侣的呢喃细语,听不真切,但感觉温暖。我想象着他们亲密拥抱相互取暖的情景,我幻想着如果在我孤独的时候也有一个女孩在我身边跟我说说俏俏话该多好啊一一 就这样想着想着,在车轮匀速的运动声中,在我的意识处于冥想之中时,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一一 等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p><p class="ql-block">火车减速慢慢地停了下来,车下传来了喇叭的叫喊声:邯郸已经到了,车上所有的人都下来!接着就有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挨个车箱,把所有的爬车人员赶下了列车,在确认整车无人后,火车继续开车北上。</p><p class="ql-block">邯郸,过去在历史书上有过认识,她是一座中原古城,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是古代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在上世纪60年代的时候,也算是中原大地的重要铁路枢纽,进出北京的门户。然而对我而言,这个邯郸古城竟然成了一只拦路虎,堵住了我北上之路,着实可恨。</p><p class="ql-block">按照铁路工作人员的指引,从货车下来的人员可以凭合法的身份证明,到火车站售票窗口免费办理返程火车票。出于无奈,我用学生证办理了从邯郸反程武汉的火车票。在车站广场上,正好又遇上了咸宁知青。我问他们,真想回去么?其中一位答到,不回去又怎么办?我说,如果你们真想去北京,我倒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于是我把我临时想到的办法向他们作了介绍。从四位知青的眼神看,他们是有疑虑的。我鼓励他们说,这个办法如果行不通,再反程也不迟。四位终于首肯。于是我从商店里买了一支园珠笔,一只橡皮擦,找了一个僻静处,把5张用圆珠笔填写地址的车票拿出来,一张一张把邯郸至武汉中的武汉地名擦掉,然后填上北京二字,这样就把邯郸至武汉变成了邯郸至北京。这些车票是长方形纸质的,是可以用来临时补票的那种,机动性很强,不是那种铅印的硬壳纸质的正规票,那是不好更改的。</p><p class="ql-block">向他们交待了使用方法之后,大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向开往北京的火车走去。乘务员依次简略地查看了我们的车票,就放行了。我猜想,把门的乘务员可能是想到火车内有专门的乘警验票,因而自己查票就松懈一些,使我们一行5人有了可乘之机。</p><p class="ql-block">上车后我们找了一个可以对面座的座位坐下来,几张车票就堂而皇之地摆放在茶几上,用一只装有余水的杯子压着以防丢失。一切都按预先设计好了的方式进行着,内心虽然有些忐忑,但各位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坦然,那话外音似乎就是在说,北京是我们大家的,你去得我也去得!</p><p class="ql-block">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车箱的另一头传来查票乘警的吆喝声:准备好,查票啰!不一会就走到了我们的座位前,开口说:把你们的车票打开,准备验票。说时迟那时快,送我麻糕的那位漂亮村姑,举手要去拿茶几上的车票递给乘警,却不小心将水杯碰翻了,杯中的余水快速流动着,势无忌惮地浸润着纸质车票,用橡皮擦抹过的地方,北京二字的笔划因湿润而澎大,可以认得出来字形,但却看不出更改过的痕迹。乘警望了一眼村姑那漂亮的脸蛋,村姑报以歉意的一笑,大家也连声说对不起,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p><p class="ql-block">火车继续在中原大地奔跑,过了长辛店,离北京就不远了,按照当时的规定,车上乘客不能乘火车直接进京,而是要改乘其他的交通工具。尽管如此,我们依然要大声高喊: 北京,我们来了!</p><p class="ql-block">时势造英雄。</p><p class="ql-block">正是因为有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革命大势,才造就了一大批无所畏惧的一代年轻的革命弄潮儿,在邯郸那个名垂千古的历史舞台上,上演了一曲"五鬼闹中原"的现实闹剧,展现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革命智慧和无所不能的精神力量。历史,永远不应嘲讽弱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