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在爱中疗愈

玫红

　　每天五点左右，我在清脆的、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中醒来。然后，用两个小时的朦朦胧胧来感觉异地他乡的早晨。浏阳的气候很舒服，随时都有绵绵细雨落下来，这几天，晚上下雨，白天多云见晴，地上湿漉漉的，空气清新湿润。好多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一种烟雨江南的景象和氛围，令人可诗可吟。

　　儿媳家所在地是新城区，不远处就是翠绿的山峰，峰高入云，风景如画。浏阳河从上游流向市区的西南方向，河面宽阔，最窄处大概就是桥梁所在地，大约200多米的样子。市区繁华地段，每隔一公里左右就有一座桥，目之所及的就有五座，浏阳河水流平缓，两岸树木青翠茂盛，高楼林立，河岸平坦，有广阔的滨河公园，石桌石凳，鱼雕花雕，随处可见能工巧匠们的匠心工艺，人们闲庭信步，徜徉其间，有不少人静坐垂钓，富庶之乡的悠闲自在，令人羡慕。

　　这里的街巷及一楼皆有麻将馆，每个馆内有七八张麻将桌，大清早就有人在打麻将，晚上更是热闹非凡，人们玩麻将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不像我们北方城市，这类的娱乐场所都遮遮掩掩，参与此类的活动者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没人敢公开承认自己在玩麻将，或者大张旗鼓地去约玩麻将，因为在大家眼里，这被视为不务正业。

　　孙子一岁半了，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连个熟络的亲戚都算不上。在他100天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只抱了一下下，第三天就走了。后来，六个多月的时候不放心又来陪了几天，依依不舍地离开。不是不想陪，只是觉得我们是不和谐音符，干扰了他们正常的韵律。保姆阿姨首先感受到压力与不自由，得顾及别人的感受，对吗？

一年后，我们又来了。这次来到了浏阳——儿媳的老家。我们珍惜和孩子一起相处的时光，但不能干扰他的正常作息，在早餐店我们见一面，然后，躲远处，等他吃完饭，一起陪他去万达商场，在那里，他还能睡40分钟左右，之后，我们才能陪他玩上一小时左右，滑滑梯，爬坡，推车，骑车，坐小火车，喂鱼之类的，反正商场里有的，他能玩的都玩过来了。据说姥姥在各处都充了卡，报上名号，玩就行了。发育期的孩子四肢和反应能力都得到了锻炼，许多游戏机我没见过，他都知道怎么玩。每天他们所到之处，电梯门，路径他都记得很清楚，感觉他有三岁小孩的智商和攀爬能力。可以说，他的童年是在游乐场和商场度过的。但是，他就是不说话，连爸爸妈妈都不叫，明明十个月的时候就会叫了。在家里，他们随时随地说浏阳话，那话实在太难听，孩子不知道该怎么模仿，只好三缄其口了。在某个关键时刻他会说话、比如不想进家门，或者不想让保姆领出门的时候，他急了就叫妈妈或奶奶，当然不是叫我。我觉得心很酸，孩子多么想跟家人在一起？科学喂养就那么重要？儿子及其父母两代人难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两三天时间，我们混个脸熟，然后，他就不愿意坐保姆的推车了，要爷爷奶奶抱着，那渴望的眼神能把人融化。获得自由的他，一会儿下来走走，一会儿进商店转转，所有的东西都好奇，我们也好奇着他的好奇，用孩子的眼睛重新打量世界，用新奇的目光欣赏这个小生命带给我们的惊喜和感动。

如果抱着，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就会走上将近一小时，期间，他尽情撒娇、撒痴、耍赖，走路不稳，还不要大人拉着，摇摇摆摆，喝醉酒式的，走街串巷，穿过大桥，最后被爷爷强行架着横穿马路，到达目的地———游乐场。

然后，他轻车熟路走到他每天玩的地方，几乎路过的地方都要巡视一下，玩具总动员、超市、水果店、理发店、小摊小贩，什么都不放过，胆子很大，看见别人的东西也想拿到手，不过，说两句，他就放过了。晚上七点之前，吃完晚餐，他要游泳，等课程做完，我们还能陪他在游乐场玩一个小时左右。就这样，我们陪他玩我们从没玩过的东西，和他一起笑，一起乐，因他的笑而笑，因他的乐而乐，只要我们出现，他就放大胆去跳，去躺，大步流星走路，横冲直撞，完全有恃无恐的样子。他时刻用余光操心着黄妈妈，若她不在就不安稳了。一到晚上，回到楼下，他必找黄妈妈。他的安全感是多方位的。

　　保姆心里也失衡，这个孩子是她一天天操心拉扯大的，我们一天的辛劳也没付出。可是，没几天，孩子就跟我们很亲，所以，我得照顾他黄妈妈的感受，不可让她心生间隙。从她的角度看，即使她把孩子视如己出，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依然斩不断一脉相承的亲情，她心里的疼爱我们也得理解。

昨天，她感动于孩子给她贴了个防蚊贴。我也很感动，爷爷抱着他，黄妈妈追着给他贴，他又撵着黄妈妈，给她也反贴一个。这小小的心里哪能装得下这么多东西？他想什么呢？情商不要太高哦。

　　在孙子一天天的成长中，我们的缺席会不会是遗憾呢？我们的突然到场和离场会不会对孩子有不良影响？这几天，我们随时消失，随时出现，他小小的年纪不得不承受，却也无法理解。昨晚回家时没有抱他，今天只等到他睡醒后，我们才见面。他小眼睛里满是委屈，他不理我们，我们也没强迫，过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了，主动过来让我抱，我心酸得咽下眼泪。这到底是何苦呢？

令人感动的小事很多。有天，我坐在餐桌上看孙子吃“手抓饭”，他突然笑着，给我喂了一颗豌豆，我说谢谢，他又给我来一颗。他知道我是他的亲人吗？不可小瞧了一个小孩的智商。五一假期的某天晚上，我们陪着他走向回家的路，我们挥手道别，他突然间从妈妈怀里脱开，大步流星地跟我走一个方向，我不知道他何时记住了我们回家的路？就这样，我抱他走下台阶，到车库门口，他随妈妈进去了，一道铁门无情地将我们分开。

今晚，我们陪着他玩了一路，然后说再见，我摸了摸他的小手，他在妈妈怀里，很不情愿的样子，等我们离开几步，他又回头望，举起小手挥一挥。孙儿的心里明白吗？我们下次再见又在何时？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你认为好的陪伴是幸福的源泉，他们却相信科学的喂养是时尚或者说有钱就任性。“笑看人间沉浮事，闲坐摇扇一壶茶”，也许只是我一相情愿而已。

人生就是一场场的离别。在离别路上，能陪一程就多陪一程吧。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这些年，我和儿子的相处不很和谐，我的期望与他的梦想，产生过很多摩擦，主要问题是我智慧不够，有些话早该说而没说，有些怨恨早该放下却执着投射，有些人早该远离却纠缠不清，终了，付出一切却落得一无是处。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别人都是坐收渔利，各得其所，只有我们母子，互相撕扯，伤痕累累，形同陌路。

追悔也无用，我分身乏术，既要当好母亲，女儿，妻子，儿媳，又要当好老师，事业有成。赶路的时候，因为匆忙，劳碌，琐碎，少了温存，少了拥抱，少了席地而坐和孩子玩耍，游戏，说一堆没用的废话，与他一起虚度光阴。如今，我想把没有给他的爱，给他的孩子，可是，我们却有缘无份，见一面山高水长，天路悠悠。

　　当年，为了陪伴他长大，我牺牲自己的一切。为他挡住风雨，挡住琐碎、挡住尘世的诱惑，可惜，事与愿违，我勤俭持家的步骤永远赶不上时代高成本运营催生的野心，以及不断膨胀的欲望，一切都不在一个轨道。不知不觉间，我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我们不能守着贫穷谈梦想，更不能守着落后讲感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与困境。

那年，孩子订婚，看着浏阳河一片浑浊，流水无情，听着周围的陌生人叽哩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女人们根本不像古诗里吴侬软语的温婉样子，大失所望。其实，许多人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是地域的、或者历史文化所赋予的，不是自身所拥有的。

我们要懂得珍惜自身的价值和人生的意义。

如今，小孙子的出生让我们心生暖意，相互间的排斥减弱，接纳了彼此的存在。我忽然觉得两岸的风景都有了色彩和情调，山柔美起来，水多情起来，人也看得顺眼起来。

“因一个人爱一座城。”这句话的三味真火越来越入骨。

不负遇见，不谈亏欠，总要咽下苦楚，擦干眼泪向前行。世间总要有人牺牲，付出，甚至劳而无获，成全别人也是美德吧？

　　把无奈与妥协、认命与归顺冠之于美德，这是多么高尚的自我安慰与认同？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忍痛割爱吧，让爱在爱中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