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断断续续去过几次,其中有一次是为博物馆恢复老银行的内部装修寻求参考实跡,参观了多处天津的老银行建筑,颇有收获,除此以外,总的感觉是,天津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城市。城市很大,在近代历史上也很重要,但要说观览,可陈者却还乏善。<div> 然而,近几年却有听闻,天津的一些民国旧建筑在逐渐修复开放。我也知道,自晚清民初起,寞落官僚、下台军阀、富商巨贾,往往在天津买屋,用前半世所敛,做后半世寓公。所以,蔡锷当年为躲避袁世凯先逃到天津,由寓居天津的梁启超帮助,转道日本回到云南发动起义;陈独秀在李大钊护送下先到天津,转下上海;袁世凯本人也是在天津小站练兵起家;段祺瑞下台后先避住天津,后又从天津起兵赶走辫子军张勋,“重造共和”;直系军阀孙传芳在上海抵抗北伐军失败,隐居天津,被奇女子施剑翘刺杀,成为民国一大奇案…………这些与近代名人相关的建筑,正在被天津市维修复原成保护性旅游景点。正如一棵古树银杏,历尽苍桑,虽已近暮,却满树金黄。于是我决定再到天津走一走。</div><div> 这次到天津,只小住两天,虽难见新天津的全貌,却也如在这棵古树下拾得落英几片,黄灿灿可爱,值得收貯。<br></div><div><br></div><h1><b>抗震纪念碑</b></h1> 考虑到一般酒店的客人多在中午12点到下午2点间退房,加上酒店打扫客房,去早了会没处歇脚,于是买了下午14:51的高铁票,半个小时就到了天津。打车到酒店,酒店客房还没做好,表示很抱歉地给我们升了半格房,从原订的标准间换为双大床房。<div> 放下行李,稍作休息,已近傍晚。先出门随意走走。天津的道路,极其复杂。早年,北京西直门建立交桥的时候,曾有美军被困西直门的段子。天津的马路,足能迷翻世界一切大军。沿着南京路走啊走,就看见一座纪念碑。过去一看,是抗震纪念碑。<br></div><div> 抗震,是指搞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那次大地震,涉及范围很广,那时我在北京,也在马路上的抗震棚里住了半个多月。天津离唐山更近,受灾程度也相当高,损失不小。这座纪念碑以四根粗壮的石柱合成一座金字塔,每一面都呈一个稳定的三角形,昭示着天津人民在抗震中的牢固的团结和坚定的信心。纪念碑有座四面中心柱,其中一面有碑名,由胡耀邦题写,紫红色碑座上有一篇碑铭,记述当年地震和抗震的来龙去脉。碑立于地震后十年的1986年,到今天算来也近40年了。<br></div><div> 中心柱另三面有三座雕塑,一座是一位解放军战士,一手持一束花,一手怀抱一个依偎在胸前的儿童。战士表情凝重,显示孩子是刚刚从废墟中抢救出来,而孩子的亲人已经埋殁在废墟中了。<br></div> 另一面是一个手持丁字镐的矿工,眼神坚毅,身形挺拔,既是地震的幸存者,又是震灾的抢救者,应该还是震后的建设者。 第三座雕塑是一位肩上高擎孩子的母亲。 母亲满含着欣慰和希望,令人动容。 纪念碑坐落在街心绿地上,孩子们在周围嘻戏奔跑,那应该就是抗震的勇士们心中的愿望。<div><br></div><div> 看起来,抗震纪念碑不过是一座普通的街头雕塑,其实含着天津一段厚重的历史,艺术上也是十分出色的。<br><div><br></div><h1><b>民园体育场</b><b></b><br></h1></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民园体育场</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采自网络)</font></h5><div><br></div> 反正不认识路,随便走,天色垂暮中,走着走着,忽然就看见了民园。早已闻名民园体育场,谁知就在眼前。当年,左树声、左树发兄弟,广东容志行……那些名动天下的球星,都曾在这里激发万千球迷的喉咙。后来,天津有了新的足球场,民园似乎开始衰落了。<div> 民园可是有相当历史的体育场。上世纪80年代,有一部获得奥斯卡的英国电影《火的战车》,讲一位苏格兰青年刻苦训练,获得巴黎奥运会短跑金牌。电影虽然没在国内公映(其实当年D版并不难看到),但是它的音乐在80年代曾经流行一时,确实不错。这位青年名叫利德尔。奥运会结束后,利德尔当了传教士来中国传教,帮助设计建造了这座民园体育场,成为天津地标性建筑。</div> <font color="#39b54a"> 利德尔本人在日本侵华期间被抓进设在潍坊的集中营,被迫害致死。</font><br> 天津人民热爱这座承载着天津的记忆的建筑,不愿让它被历史湮没,于是把它改造成了一座娱乐场。走进民园,廊下是天津各色小吃摊位。穿过食香氤氲的过廊,体育场周圈的红色塔当跑道白线依旧。场中下沉,一级级台阶下搭起一座舞台,既可供表演,也出租给婚礼。台阶上,人们随意散坐休憩,气氛安详宁静。 我们也坐下来,手持一包热乎乎的正宗天津煎饼果子,来享受这天津市民的享受。<div> 天色渐渐暗下来,灯光亮起,民园更显得美丽。虽然是一座娱乐场,旧时风格依然。<br></div> <div><br></div><div><br></div><h1><b>静园</b></h1> 静园是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在天津的住所。<div> 1911年武昌起义,革命党人通过袁世凯,胁迫清政府退位,讲求的条件是,保留清皇室仍然生活在紫禁城内。于是,形成了国家是共和,北京的皇城内,却还有一个皇族在过着帝制的生活。不特此也。由于这个皇室的存在,给很多旧时代余孽产生了幻想。1915年,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做了83天皇帝梦;两年后,旧军阀张勋干脆武装进京,拥立废帝溥仪复辟。张勋复辟虽然只有12天,却告诉人们,这个小皇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旧制度的阴魂。<br></div><div> 1924年,国民党和共产党达成“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合作,准备北伐。西北军阀冯玉祥将所部改编为国民军,响应北伐,进入北京。冯氏手下大将鹿钟麟将溥仪的小皇室赶出紫禁城,结束了溥仪的关门小皇帝生活。<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溥仪出宫</font></h5><div> 溥仪出宫后,无处落脚,来到天津。先是,暂住张园。张园的房主是前清新军驻武昌的第八镇统制(相当师长)张彪。辛亥军起,张彪不愿革命,弃官隐居天津,在天津又建了一处占地广大的宅子,出租给了一个广东商人。广东人精于商道,把宅子改建为遊艺场,卖票挣钱,人称张园。溥仪来津,张彪表示愿意把张园提供给溥仪居住。</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日据时期张园旧照</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采自网络)</font></h5><div> 溥仪落脚张园,那些旧臣遗老们把张园称作“行在”,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第二年恰值溥仪二十大寿,为“皇上”办寿仪又成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闹剧。<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张园祝寿(正中端坐着是溥仪)</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采自《我的前半生》)</font></h5><div> 1928年,发生了东陵盗墓案件,那些前清旧臣又蜂拥到张园,哭天抢地。溥仪还亲手画了一幅“杀孙殿英”,以泄心头之愤。画中持刀的,看上去像是义和团和红灯照。</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溥仪画“杀孙殿英”</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采自静园陈列)</font></h5><div> 住了几年,张彪死了。张彪算是忠于老主子的旧臣,不要溥仪的房钱,溥仪初到天津,张彪甚至天天到张园来给溥仪扫院子。可是张彪死了,张彪儿子甚多,他们却不是清朝旧臣,以出售张园为名,来找溥仪要房钱,搞得溥仪十分尴尬。</div><div> 溥仪虽然是废帝,到了天津,却还养着一大帮“机构”,什么“办事处”、什么“管理处”、什么“宗人府”、什么“守陵大臣”,等等之类。加上溥仪完全没有财政概念,当了平民之后,仍然像“皇上”一样,喜欢什么买什么,胡花海花,他的“皇后”“贵妃”也都是时髦花钱的主儿,荷包里钱本就不多,再要付房钱,根本付无来源。只好嘴里说着“我也不太喜欢这地儿”,却另外搬家,搬到了附近的“乾园”。<br></div><div> 乾园是一位官僚陆宗舆的房产。陆宗舆,没错,就是“五四”运动中学生们人人喊打的三大“卖国贼”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之一的陆宗舆。他曾任北洋政府驻日大使,经手“二十一条”,因为国人反对,被政府解职后寓居天津。溥仪手下和陆家谈房子,据说是以三万元的价格,长租给溥仪5年(月租大洋500,一次趸交)。</div><div> 入住后,溥仪把乾园改名“静园”。表面看起来,意思是“静以养吾浩然之气”,他自已后来说,其实内心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br></div><div> 时机来了。日本人比溥仪还热心地一直在窥探着他的动静。东北“易帜”,张学良投入国民党的阵营,日本人更加快了策反的举动。1931年,终于利用溥仪复辟帝制的妄想,把溥仪弄到了东北,去做傀儡。溥仪走后,静园为日本人占据,一度做了日本华北特务机关部。抗战胜利后,为国民党接收,成为国民党天津市党部。解放战争期间,傅作义命手下大将陈长捷守天津,静园成为陈长捷的司令长官官邸。</div> 解放后,静园国有,先是有机关入驻,以后又逐渐成为民宅。到世纪末,静园已经成为大杂院,院内住有居民45户。 45户挤在一个院子里是什么景象,可以想像,整个园子房屋破败,私搭乱建,主楼已经成为危房。从2005年起,天津市把园内居民陆续迁出安置,依据历史资料重新修复静园。 静园内部的布置照片,我就不公布了。显然,除了依据历史资料大致确定房间的用途,所有装修、家俱、设置,都是不原件,只是找了些相似物件。几乎所有旧居,多是这样处理,我只“立此存照”,不值得诸公费神费眼。<div><br></div><h1><b>庆王府</b><br></h1> 天津的民国旧官僚旧军阀旧文人旧富商的豪宅府邸实在太多了,走在街上,不经意间,就会错过什么人的房子,那就是一段历史。我们在民园品过了香喷喷的煎饼果子,要回酒店了。街灯下身边矮墙上一块牌子无意间进入眼帘:顾维钧旧居。 原来,在这座小院的三层小楼里,曾经住的是民国第一大外交家顾维钧。 有些朋友可能对顾维钧还不太熟悉。顾维钧早年留学美国。回国时正值中国共和,顾维钧加入北洋政府外交部。他参加了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巴黎和会,为中国力争权益。他后来曾任北洋外交总长,短暂任过国务总理。40年代任驻美大使,参与联合国创建。退休后又担任海牙国际法院大法官。晚年留下回忆,编为《顾维钧回忆录》,国内出版煌煌13大本。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部分《顾维钧回忆录》</font></h5><div> <font color="#333333">可能更为人知的是20多年前陈道明扮演的顾维钧,电影《我的1919》。</font></div> 这样一位顾维钧就住在这样一座小楼里。而在天津,类似这样的名人小楼,比比皆是。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顾维钧旧居</font></h5><div><font color="#333333"> 时间不多,我就特意去看看“庆王府”。庆王,本是清朝的爵位。中国传统王朝的爵位,通常是亲王、郡王、公、侯、伯、子、男,依次下降。当然,各朝代也有所不同。在清朝,由于是满洲人当朝,依满人习惯,王爵是只颁给满人的,满人中,郡王以下还有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再往下还可以所谓“不入八分”,等等,等等。通常,贵族的爵位是应由长子袭承的。但不是直接承袭,而必须降等。即亲王的儿子袭爵只能袭郡王,再传则继为贝勒、再传贝子……这也是孟子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五代以后,这个爵位就没了,除非你为国建立了功勋,才可以加封晋爵。</font></div><div> 清朝的庆王,首封是乾隆皇帝的第十七子。但逐代降封,中间事故不去说它,到乾隆的孙子奕劻,只是个辅国将军。因为他成长在咸丰年间,正值慈禧握得权位,他紧靠慈禧,得以步步加封,到光绪年间,由贝子而贝勒,由贝勒而郡王,由郡王而亲王,由亲王以至加封“世袭罔替”,也就是后代袭爵不用降封,俗称“铁帽子王”。</div> 这个奕劻,才疏能庸,却有两大特点,一是紧跟慈禧,50年间,从一个辅国将军晋升五级,成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二是他的贪婪声名远飏。但他爵重,觉得慈禧信任,曾经担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相当外交部)大臣,八国联军侵华期间,慈禧和光绪逃往西安,奕劻被留在北京,处理与洋人的事务,和李鸿章一起签署《辛丑条约》。其后担任领班军机大臣,宣统年间任总理大臣。不过才当总理,革命军起。他倒是识得时务,主张清廷退位,起用袁世凯。<div> 袁世凯是宣统一朝(虽然只有3年)最恨的人。“戊戌变法”就是他出卖了光绪皇帝,又是他逼隆裕太后退位,在当朝宗室眼里,大清三百年江山,就是断送在奕劻手里!所以民国一成立,奕劻就赶快逃到了天津。1917年(民国6年)他就死在了天津。<br></div><div> 奕劻虽已是“前朝旧臣”,但紫禁城里他的旧主还在做着关门皇帝。他的家人还上折子请求谥号(谥,shì,读是,死后的名号)。内务府大臣就议定了一个“哲”字,写成字条送呈溥仪。溥仪那年12岁,已经粗通人事。他看了一眼,把字条一扔,另写了个条子,叫内务府重议。内务府一看,条子上写的是“谬”“丑”“幽”“厉”几个字,吓坏了。用这种恶谥,还不如不谥呢!但是内务府又不敢驳皇帝,只好请出皇帝的爸爸,摄政王载沣。载沣毕竟是老谋,真要用恶谥,家属必然要闹。如今社会报馆云集,还不闹成小朝廷丑闻?好歹劝了半天,载沣定了个“密”字,当称庆密亲王奕劻。<br></div><div> 奕劻死了,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依照“优待清宗室办法”,封了奕劻的儿子载振袭爵为庆亲王。真是奇观,共和国家的大总统封亲王,载振也成为大清(民国?)的最后一位庆亲王。<br></div> <h5><font color="#9b9b9b"> 钞票上的人物就是载振。载振在晚清曾经当过农工商部尚书。信成银行是晚清最早的民营银行之一,成立时要呈请商部核准,所以钞票上印上了载振的头像。</font></h5><div><font color="#9b9b9b"><br></font></div><div> 大清覆亡以后,载振不想再入政界,只做生意。他在天津遍寻房产,看中了英租界剑桥道的一处豪宅(今重庆道55号)。这处豪宅原是清宫大太监小德张的房产。</div> 小德张原是宫中的总管太监。总管太监最有名的是李连英。李连英之前,最受慈禧宠信的太监是安德海。安德海好容易淘了个出差苏州的差事,出城走到山东,过于张扬跋扈,被山东巡抚丁葆祯砍了头。后来的太监得到这个教训,李连英敛财归敛财,却一直谨慎小心,不敢太过张扬。慈禧一崩,他就回老家去了。小德张升成隆裕太后的总管太监。民国2年(1913年)隆裕太后薨了,小德张立刻出京跑到天津,利用多年地位所得,广置产业。在日租界、英租界有房产多处,在北京、天津还有当铺、商行多处。卖给载振的就是其中一处,据说开价大洋十四万元。<div> 载振虽是皇族,却还是个少壮派。购得美屋时不过四十多岁,却已经多次出洋,对西式生活毫不陌生。他就是看中了这套房子是洋式楼房。他在天津,因为做过农工商部尚书,对工商颇有想法。于是一边投资挣钱,一边花天酒地。著名的天津劝业场,载振就投资30万大洋,是劝业场的第二大股东。1947年,载振病死天津。解放后,房子收归国家,起初作为中苏友好协会天津分会的办公场所,随着时代变迁,天津对外友协、外经贸委,等等机关都曾入驻。我打车寻庆王府的时候,开车的中年女司机说,她过去工作的机关就在庆王府。问她什么机关,答曰农村供销总社。</div><div> 幸亏这处房子一直被各种机关占用,大体还保持得不错,不像静园,成为45户住家的大杂院。府邸主体是一座两层楼房,门前高台阶。希腊爱奥尼亚式石柱支撑着长长的雨棚,一直通到大门楼。<br></div> 两层楼房前面都有走廊,全部希腊式石柱支撑。 整座楼其实是合围式建筑,中间是一个天井式大厅堂,上下全部房间都围绕着大厅设置。 四周房间里的设置和家俱,就不叙说了,经过80年诸多机关进进出出,其真实性不说,那些家俱也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惟整个大厅堂仍是原样,水晶大吊灯是原物,走廊的四圈栏杆,栏柱是黄绿蓝三色六棱琉璃制,历经百年,仍煜煜生辉。<div> 不要以为这是一座四合院,这可是有“盖”的喔!</div> 这座大厅之大,达360平方米。在这样的大厅里,你尽可以生发想像。举办盛大宴会,过气政客、下台军阀在这里觥筹交错;会见各色人物,拖辫遗老、洋装掮客进进出出;举办舞会,红男绿女翩翩往来;请唱堂会,名伶倡优登场,“把那五色的油彩愣往脸上画”……<div> 庆王府大楼旁边,有一座花园,园子虽然不大,却假山流水,“有亭翼然临于泉上”;正可绿树小桥,“东畔朋遊岸纶巾”。<br></div> 花园前面是一片西式广场,招商银行天津分行开办了一项私人银行业务,正在假此招待首批富豪,就不打搅他们了。<div><br></div><h1><b>老西开教堂</b><br></h1> 老西开教堂是天主教天津的总堂。<div> 按天津话的习惯,开,通常是指开外。在地名上,又常常是以天津老城区为核心。老城区,北缘是北马路、南缘是南马蹄;东西则是东马路、西马路,这样一个四方块。于是就有了南开、东开这样的习惯称呼。然而老城西面却不叫西开,而天津人叫的西开,却在老城远远的东南方。原来,西开的开,是指原法租界开外。<br></div><div> 中国人泛称的基督教,其实包含多种教派,就其大者,有天主教、基督教、东正教三大派(小教派就不在此论了)。以位于罗马的梵蒂冈为首的教派中国称天主教;中世纪天主教宗教改革后的新教派,中国称基督教,又称新教;原东罗马所持,后来被俄罗斯接过去的教派,中国称东正教,即东方正教的简称。法国人信奉天主教,所以就在租界旁边建起了一座教堂,被天津人称为西开教堂。始建于民国5年。<br></div><div> 这座教堂是罗马式风格,但与巴黎的哥特式教堂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看巴黎圣母院,正面是两座高塔,西开教堂与其有相似之处。<br></div> 但是巴黎圣母院是哥特式建筑,它的显著特点是多处尖顶和尖塔(可惜那座最富历史价值的尖塔烧掉了。据说快重建好了)。 西开教堂没有搞尖顶,却在高楼上搞了绿色圆顶。这种大圆顶就是罗马式建筑的特征之一。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法国先贤祠</font></h5><div> 西方的圆顶常用青铜覆面,西欧气候潮湿,常常就布满铜绿,有如中国的古铜器。但中国的气候干燥,而北方的风沙常刮,青铜会弄得脏兮兮的。所以西开教堂的圆顶就直接用现成的绿色铜版包覆。<br></div><div> 正面大拱券内的玻璃窗是大幅玻璃画,如果从教堂内部看上去,衬着外面的天光,非常漂亮。画的是“大圣若瑟”(《圣经》的英文本译作约瑟)怀抱着小儿耶稣。 </div> 《圣经·马太福音》说,<font color="#39b54a">耶稣的“母亲马利亚许配了约瑟,还没有成婚,圣灵就使马利亚怀孕了。她丈夫约瑟是个义人,不想公开羞辱她,打算着暗中跟她离婚。不料耶和华(上帝)的天使在梦里向他显灵说‘不要害怕接你的妻子回家,因为使她怀孕的是圣灵。她将要生一个儿子,你要给他取名叫耶稣。因为他会拯救自已的子民脱离他们的罪。’约瑟睡醒了,就耶和华的天使所指示的去做,接了妻子回家,等她生了儿子才跟她行房。约瑟给孩子取名叫耶稣。”</font><div> 于是中国天主教就称约瑟为圣约瑟,是圣母马利亚的“净配”,是耶稣的养父,是中国天主教的“主保”。所以他们父子就站在教堂的门面上。<font color="#39b54a"><br></font></div><div> 教堂的大厅是典型的天主教教堂,两排高高的柱子,支起一个个拱顶,形成高大、空旷的空间,让人感到天主就在天上。<br></div> 前面的主座供奉着耶稣十字架。 西开教堂从大门外开始到大厅里面,到处都有表现基督教故事和教义的艺术作品,有玻璃画,有油画,还有雕塑作品。要说明一下:在宗教世界中,有一个原则是很重要的,就是对待“偶像”的态度。譬如佛教,是用各种“偶像”,也就是庙里的那些泥塑木雕佛菩萨金刚罗汉之类来宣传教义,寄托信众的心理。伊斯兰教的清真寺里,却绝见不到任何具体的人像乃至动物形象。而基督教(这里说的是广义的基督教)原则上是不许崇拜偶像的,理由是,基督教只有天父天子圣灵,三位一体,并没有具像的形像。不能亵渎神灵。但实际上,天主教的宗教环境里,是有大量具像的形象的,耶稣、圣母马利亚,圣徒就更多了。所以在天主教的教堂里,到处是关于宗教的艺术作品,以宣传宗教的教义,供信众膜拜。但是基督教(狭义的基督教,即新教)是禁止偶像崇拜的,基督教的教堂十分朴素、简略,里面也没有油画、雕塑和彩色花玻璃。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北京基督教珠市口堂</font></h5><div> 所以,参观天主教的教堂,宗教题材艺术品非常多,一些著名的大教堂,譬如梵蒂冈的大教堂、德国科隆大教堂、西班牙托莱多大教堂,更是处处雕像。这些艺术品,有时因为对《圣经》的解释不同,或属不同宗派,还会有不同的出入。譬如这家老西开大教堂:<br></div><div> 走进教堂正门,先是看到玄关高处鲜艳明亮的一幅玻璃画。<br></div> 画面是耶稣被一位圣徒(因为他的头上有圣光,所以是圣徒)从十字架上放下来。正面有字:圣五伤方济各。<div> 耶稣的故事是这样的:耶稣本人因为是“圣灵”的种,上帝是派他来指点众人解脱原罪的。他所处的是罗马帝国统治以色列的时代,他到处向人们宣传自已的信仰,收了大批门徒,引起犹太大祭司的警惕,向罗马的行省长官告发,把耶稣抓了起来,钉死在十字架上。把罪犯钉在十字架上是罗马的一种酷刑。</div><div> 20年前,2004年,好莱坞的梅尔·吉布森拍了一部电影《耶稣受难记》,极其真实完整地再现了耶稣被捕处死的历史故事。他拍完电影后请了不少教会的高层人物审看,甚至获得了他们的认可。<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梅尔·吉布森拍的《耶稣受难记》截图</font></h5><div> 按照《圣经·新约》的说法,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一位耶稣的门徒向行省长官请求收敛遗体,他把遗体放了下来,裹上麻布,埋葬在坟墓里。</div><div> 但是,这个门徒不叫方济各,而是叫约瑟。五伤方济各是另有其人的。这是一位意大利人,名字叫作弗朗西斯科(西班牙文Francesco,中国教会译为方济各)。人们发现他的身上有五个伤痕:双手、双脚,以及肋下各有一个伤疤印记。耶稣当年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手脚都有钉伤。《圣经·约翰福音》说,当时有一个罗马士兵还用长枪向耶稣的肋下刺了一枪,看他死了没有,结果就有血流了下来。于是耶稣肋下也有一伤。如今朋友们如果看教堂的耶稣受难像,他肋下都有一个流血的伤痕。</div><div> 教会说,方济各之所以身上有这五个伤痕,是天主的意志,让耶稣的灵魂把自已身上的五处伤痕投射给他。这个故事也成为艺术家们创作的题材。<br></div> <h5><p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圣方济各受五伤》</font></p><p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乔托作)</font></p></h5><h3 style="text-align: left;"> 方济各的伤痕得到了梵蒂冈的正式认可,确认他为圣人,所以头上可以有头光,他就被称为圣方济各(美国的城市圣弗朗西斯科——即旧金山,也被称作“三藩市”,其名称就是纪念圣方济各)。问题是,耶稣基督是生活在公元纪年前后的人,与中国同代论,大致相当西汉末到东汉初年,也就是与王莽时代同时。而那位意大利人方济各生活在12世纪末到13世纪前期,论时代与中国的南宋相当。两人相距千年。他怎么能从十字架上把耶稣放下来呢?<br> 在这幅奇妙的玻璃画下面,是一座铜雕。</h3><p style="text-align: center"></p> 铜雕表现的是圣母怀抱着从十字架上放下来的耶稣身体。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作品的仿制品。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米开朗基罗原作《圣殇》</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藏梵蒂冈,采自网络)</font></h5><div> 在《圣经》上,把耶稣从十字架上放下来的是约瑟,而在场亲眼看到的只有两位马利亚。一位是小雅各和约西的母亲马利亚,并不是耶稣的母亲马利亚,另一位是“抹大拉的马利亚”。这是一个大有故事的神秘人物。《圣经》中,她一直关注着耶稣的最后行为,直到耶稣复活。关于她有各种不太正面的传说。但是前些年,美国的丹·布朗出版了一部小说《达芬奇密码》,书中说,基督教会一直想掩盖一个秘密,即这个抹大拉的马利亚其实是耶稣的妻子。耶稣有妻子,这是一个惊天大事,小说又拍成了电影,由好莱坞巨星汤姆·汉克斯出演,造成了西方世界极大震动。但据说后来教会方面遮遮掩掩地半承认了这个事实。<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达芬奇密码》剧照</font></h5><div><br></div><div> 不管耶稣有没有妻子吧,反正耶稣从十字架上放下来的时候,《圣经》上没说他的母亲在场。但米开朗基罗就这么塑造了这个形象。当时教会也很不满。教会一直对米开朗基罗不太满意,比如他塑造大卫,把犹太英雄大卫塑造成一个全裸的青年,甚至想给他披上衣服。但米开朗基罗是最好的美术家,这是教会无法否认的,只得让这些塑像一直保存到今天。所以,就和世界各个民族的早期传说一样,都是可以任人解释的。</div><div> 教堂的墙上,高高的玻璃窗满是彩色宗教故事画和宗教人物。窗下挂着一幅幅宗教故事油画。只是玻璃画的亮度和色彩太过吸引人。<br></div> 教堂里正在举行弥撒。信众们和着管风琴的乐声齐声唱着圣歌。四面看看,教堂里有两架管风琴。一架小管风琴,正在为歌唱者伴奏。 回头看看后墙,高处有着一架巨大的管风琴。 看到它,让我想起,在大学里念书的时候,学世界史讲到基督教的诞生,我们一伙同学利用星期天跑到宣武门南堂去参观观摩天主教的弥撒。那一天是做一场比较大的弥撒,神父手提着长长的金属链子挂着的香炉,在走廊间穿行。香烟随着神父手提的摆动,缥缈上升。后墙上面(就是今天西开教堂大管风琴的位置)站着唱诗班,唱诗班多是十多岁的孩子。孩子们唱着圣歌,那清脆空灵的歌声通过高高的穹顶反射下到厅堂里,仿佛天堂里的仙乐飘散到信徒们的耳边。我就想,如果这里的大管风琴响起来,那浑厚的乐声也会从高高的穹顶反射到信徒们的耳边,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呢?<div> 信众们的弥撒按程序进行,神父拿出一支很大的银高脚杯,我知道,是到了领圣体的环节了。<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达芬奇《最后的晚餐》</font></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老西开教堂壁挂)</font></h5><div> 《圣经》说,耶稣被捕的那天晚上,耶稣和门徒们一起吃晚餐。耶稣把面饼一块块掰开分给众人,说:你们拿去吃吧,这是我的身体。他又举起葡萄酒杯说:你们就喝这杯酒吧,这是我的血,是要为许多人流的,使人们的罪得宽恕。吃完晚餐,他带着门徒们来到一片古老的橄榄林祈祷。<br></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耶稣祈祷的橄榄林</font></h5><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摄于2011年)</font></div><div> 在这里,他的门徒犹大出卖了耶稣,耶稣被犹太祭司和罗马士兵逮捕了。<br></div><div> 在天主教的弥撒仪式中,有一个环节,叫作“领圣体”。神父手拿的大高脚杯,里面盛放的就是耶稣的“肉体”,一种小面饼。面饼大约有一片“奥利奥”那么大。信众们依次走到神父跟前,跪下,张口。神父从银杯中拿出一片“圣体”,放到信徒口中。仪式隆重的时候,旁边的助理还会用一只大高脚 杯盛了葡萄酒,信徒要饮一口。然后礼毕,就可以走出教堂,去做自已的事了。<br></div> 那年在宣武门南堂,弥撒做到最后,神父拿出大银杯,信众们纷纷站起身来,从中间走道依次向前“领圣体”。有几个同学也大着胆子挤进了排着的人中间。领过“圣体”,人们陆续走出教堂。我们稍稍地问:怎么样?伟如说:什么味儿也没有,就是一片白面饼。<div><br></div><div> 信众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堂,教堂里空了起来,参观者就可以随意走动观览了。我注意到墙角的那间“忏悔室”。<br></div> 那是一间紧贴墙壁不太引人注意的一座小小木屋。小屋中间是神父坐的。正面和两面都有跪座。对着跪座,三面都是细格木窗,可以透过声音,看不清面孔。 这种忏悔室,我们在文艺作品、影视屏幕上常见。“忏悔”,在天主教的教义里,每个人生来就是有罪的,那是原罪。每个人要努力做好事才能赎罪。但免不了也会做出新的罪孽,这就要忏悔。把自已心中的难于告人的罪孽在上帝的代表(神父)面前说清、忏悔,以获得神的宽恕。<div> 这与孔夫子的“吾日三省吾身”看似一样,但孔夫子是自省,自已自觉地检查自已,以求得自身的提高。忏悔却是要向神(上帝)请求宽恕。自已说过了,似乎那些自已做过的罪孽就被宽恕了,没事儿了。难怪海外华人把这个confession译称“告解”。<br></div><div>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前提,就是神父能不能代替上帝宽恕你另说,首先他必须是一个能够为你保密的人。神父作为一个自然人,他必须把千千万万来“告解”的人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烂在肚子里。这就完全依赖于神父的个人品行了。</div><div> 于是,当亚瑟把自已在意大利青年党里的活动告诉了神父以后,他自已和他的同志就都被捕了。<br></div> <h5><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亚瑟向神父忏悔</font></div><p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9b9b9b">(苏联电影《牛虻》截图)</font></p></h5><h3> 也于是,忏悔室成为特工们最好的“青纱帐”。</h3> 我也曾经去基督教(新教)的缸瓦市教堂观礼。新教教堂很简易,大厅里没有雕塑,没有花玻璃窗,没有忏悔室。走进教堂,每人领了一本圣歌集(中文,但事后须交回)。坐下后职事教大家唱了几遍圣歌(说实话,这些圣歌的曲调写得听起来有很强的神圣感,对信众的心理会产生强烈作用的)。然后说:今天很荣幸,请到了菜市口堂的XXX牧师给大家讲道(我在菜市口住过多年,从来也不知道菜市口还有一个什么基督教教堂。当年不知道,至今也不知道)。 <h5 style="text-align: left;"><font color="#9b9b9b"> 当年的缸瓦市教堂可没有这么气派。当年旁边是一家家俱店,生意兴隆,几乎把教堂“淹没”了,前面成为自行车和三轮板车的停车场。现在家俱店没有了,教堂前地面扩张了。</font><br></h5><div><br></div><h3> XXX牧师开始讲道。他的讲道演说大意我记得很清楚。他说:我们要爱主,不能光爱钱。不能睡觉前还想着,明天哪哪哪还有一个展销会(七八十年代正是展销会盛行的时代)……</h3><div><br></div><div> 在天津,我还有一项重要的项目,去北塘。北塘,我要单写一篇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