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巷探幽——里昂老城

潺湲

从富维耶山上顶沿着也许依然是罗马帝国时期留下的石板小路往下走，可以清晰地看到St-Jean大教堂四个高高的塔楼，和环绕在它身旁的各式各样橙色或灰色的凸起的屋顶，和鳞次栉比的烟囱极具特色。 这样的房屋规模与结构，显然不是中世纪时期平民百姓的住所。在这样的黄金地段，一定属于非富即贵阶层。这里就是里昂老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里昂政治、宗教、商贸的核心地段。一个有幸躲过政治动荡，自然灾害，至今保存完好的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老城区。古老的街区，不同风格的建筑，使其成为欧洲较大的保护完好的文艺复兴街区之一。 里昂老城位于富维耶山脚下与索恩河之间。正如前两天我们在罗马遗址、高卢罗马博物馆，以及富维耶山顶所见，罗马时期里昂的中心在富维耶山高处。那里是政治、宗教、文化中心。那里有奢华的宅邸、华丽的祭坛、宏大的露天剧场和音乐剧场，有良好的供排水、舒适的浴池，帝国的辉煌与发达在这里投下它的光芒，这里已经具备大都市的雏形。据说罗马帝国瓦解后，从4世纪开始，城市供排水管道的铅管被盗、无法修复，导致城市失去了原本完备的给排水系统。人们为了用水便利，开始迁徙沿河而居，久而久之，在富维耶山和索恩河之间就形成了当时的城市中心，如今的里昂老城。因而老城的街区房舍始于中世纪，崛起于文艺复兴时期。写到这里有些感慨：总是相信人类是朝着文明与进步的方向发展的。难以理解已经存在的文明与技术，何以后人能因无法修复而废弃？没有材料？没有技术？亦或当局根本不觉得有必要修复？无论何种原因，都令人唏嘘！废弃了古罗马留下的良好城市给排水的很多欧洲城市，在后来的中世纪如何沦为肮脏龌龊不堪之地，而饱受瘟疫之苦的？中世纪这些走向愚昧和倒退的后人们，是否知道这样的灾难不全是天灾？更是愚昧的人祸？ 在富维耶山遗址和博物馆，徜徉于罗马帝国在这座城市留下的建筑和物件中，好似在2000年前的时光隧道彼端漫步。沿着随处可见的罗马遗迹，走进里昂老城，则犹如继续沿着时光隧道从古罗马、走向中世纪、继而走向文艺复兴。 进入狭窄的街道，踏上磨得光亮的石板路，仿佛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里昂漫步， 漫步于中世纪的窄巷和文艺复兴的广场，感谢两位法国朋友的引领，让我有了在2000年时光隧道中的连续穿越。从废墟遗迹，到可以触摸的建筑和穿行其间的街道。这亦真亦幻的奇妙的旅程，得益于里昂对城市历史的良好保护。 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里昂老城拥有多达11座教堂。如今只剩下有3 座：圣让大教堂、圣保罗教堂和圣乔治教堂。里昂老城的三个区，即以三个教堂为中心展开，并以教堂的名字命名。St-Jean区，在中世纪，是政治和宗教力量的焦点。至今仍是高卢主教长的座堂，里昂总主教也是至今仍享有的一个头衔。如果说里昂最初成为欧洲重要城市得益于它优越的地理位置，罗马帝国的投入与支持，那么后来的再次崛起与它拥有法国首席总主教座堂不无关系。可以想见这个街区当年是尊贵者的聚集地。 如果说St-Jean区有些“权贵”，那么St-Paul 圣保罗区则明显的“富贵”。房屋规模有些宏大，奢华。自15世纪这里接待着当年往返于意大利和里昂之间的商人银行家，这里有他们逗留的奢华酒店和商会场所，里昂最早的兑换交易所就在这个区域。据说当年这里有众多的咖啡馆和剧院。这些批发商和银行家促进了高卢人之都里昂成为15世纪末期欧洲最大的金融市场。这里还有一条犹太人街，据说直至14世纪很多犹太人居住于此。自15世纪，这里的牲畜市场被取消，城市的名流富人来到这里，建造了美丽富裕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房屋。1466年，美第奇家族一支从日内瓦移居里昂，也在此街居住。可以想象当年此街的繁荣奢华。看来在14世纪前，这里对犹太人还是比较接纳的，这条街上曾有过一座犹太人教堂。不知后来犹太人是否返回这里？二战时期这里的犹太人又有着怎样的命运呢？ 圣乔治街区，富贵气逊色一些，房子相对老旧，规模也比较小。感觉是平民中相对殷实的居民。1348 年，圣乔治这个劳动阶级地区遭受了瘟疫的蹂躏，瘟疫是由沿罗纳河谷运输的旅行者和货物传播的。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住房变得更加密集、更有组织。圣乔治当时是受欢迎的工匠区。划船者和渔民顺理成章地在索恩河沿岸定居。工匠、陶工、管工和农业工人沿着山坡定居。 16世纪，该地区成为丝绸制造中心。然而，人口仍然不多。 这里是丝绸工业的诞生地，丝绸工业造就了里昂的声誉和财富。自16世纪，那里聚集了众多丝绸产业工人。后来里昂的丝绸产业迎来飞速发展期，这里空间难以扩充发展，在 19 世纪搬到了红十字山新区 (Croix Rousse hill)。 St-Jean主座教堂，现如今不如富维耶山高高耸立的圣母院那么抢眼，但这座大教堂是里昂教区主教座堂。自11世纪以来，它一直是里昂主教的所在地。被认为是法国最古老的教堂之一。 始建于12世纪，历时近400年，完成于16世纪。教堂的历史却比这更古老。 St-Jean大街 延续的古罗马的城市街道的排水凹槽 朝圣之旅的标志 始建于16世纪，建成于17世纪St-Just教堂。 走街串巷的我们，在一个小巧玲珑的咖啡馆喝杯咖啡歇歇脚。 很喜欢咖啡馆里装饰在不同角落里那些同样小巧玲珑闪耀着智慧的文字。即使卫生间小小空间也同样被这样的语言点亮。 跟随你的灵魂，它不会迷路 生命中有价值的东西都是没有价格的 据说这都是有着意大利风格的，当年为意大利商人和银行家们建造的私人宅邸或酒店。 细雨濛濛，窄巷幽幽，泛着光的石板路，伸向时空隧道的深处…… Gilles和Gilles决定趁雨歇脚吃饭。坐在面向窄巷的雨棚下，细品雨中古巷。点完餐，趁上菜之前的时间，我蹓到周边看看。 一群年轻人在听一位女子的讲解。猜想可能是导游，于是带着满腹好奇，凑过去偷听。原来这是一群学建筑的学生在上课呢。真羡慕他们，能有这样的上课方式：形象、生动、具体。刚刚一个人打开一扇窄门进去后，那位正在给学生上课的老师，挡住了正要关上的门，让学生们观察门内，我也凑上前去看。原来那里不是直通住屋，而是一个走廊，走廊进去一定别有洞天。 一个小红房子，探头一瞧，好像是个小剧场。有些好奇，现在还有这么小的剧场？一问才知这就是有名的La Maison de Guignol 剧院：白天为儿童和成人提供 Guignol 木偶表演，晚上也有咖啡厅剧院表演，自 1965 年以来一直在老城演出。有些吃惊在手机视频如此发达的今天，还有人跑到这里看木偶戏吗？然而它一直在，那答案显然就是，有的。有些吃惊，细想也不意外，总喜欢老建筑、老建筑、老物件的法国人，以他们的执着抵抗着数字化电子化无边际侵袭。 看看这门上的雕塑，要表达什么呢？ 这些连在一起的排房，是一栋栋连在一起的。昔日，每一栋里住着一家人。 Evelyne 告诉我：通常一楼是不住人的，是给牲口住的。那个宽大的门是让牛马、甚至小马车进入的。而人是从旁边的小窄门进入楼上的房间的。这样还易于房间的取暖。但可以想象街道里飘荡着的恶臭。 如今，居住和生活环境大不相同，内部一定有很多改造，但建筑的外形基本保持原貌。底层，曾经存放马车或供牲口居住的底层如今基本用于店铺。根据店铺的需求，门面略作改动。 中世纪基督教教会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融入在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门楣上，墙壁上，路口，神的标志比比皆是。 那时的人们个子好像很矮，很多门都很低，也或许为了保温。 当时人们的居住条件是怎样的？如何取暖？如何排水？如何解除牲口的气味？……看着我，四处游荡，不停拍照，问题不断，两个法国好友戏虐道：这个中国女子怎么会这么好奇？这么多问题？ 我知道，深爱自己文化的他们，见我如此有兴趣了解他们的历史文化，心里一定蛮开心的。 说话间饭菜已经上桌。古屋窄巷、细雨绵绵，石板路泛着微光。我们坐在古巷、面对古屋，听着细雨落到棚子上滴滴答答、享受着法式美味，品着咖啡仿佛坠入时光隧道…… 吃饱喝足，天空似乎也露出一点笑容。我们继续古巷探幽。对这些千年老屋充满好奇，很想探个究竟。趁有人开门，我们像那位建筑老师一样挡住了正在关上的门，溜了进去。 走过幽幽窄窄的走廊，果然别有洞天。这好似一个四层围合的“四合院”，这里是一个长方形的天井，或者说小院。据Evelyne介绍：这通常是祖孙几代一大家子居住。当年这个地区的地皮非常紧俏，又是富人、商人喜欢之地，于是房子就只能往高度发展。房子通常依山而建，最初一般只有一二层。随着儿孙的增多，不断加盖出来的。 我们三个像好奇又调皮的小孩子，屏气息声，蹑手蹑脚，找到了狭窄的螺旋式楼梯，这样的楼梯占用空间很小，看起来也很美，但攀爬起来需要专注脚下，因为楼梯螺旋的内外圈进深差距很大。像我小时候那种跑跳是不可能的。 每一层楼梯都有一个住户，里面都还住着人家，还能听见说话声。 除了引进的现代标志的电缆电线，一切好像都保持着原貌。过去的高卢或者意大利人好像个头不高。我1.62的身高，站在门边，一个手掌的距离就订到门楣了。看看比比皆是的信仰雕塑标志，推测当年建造这座房子的至少是个殷实人家。 感觉这些建筑的生存状态，有几分像我们北京四合院。它们在历史变迁中有着相似的现实命运：原本一家人住的地方，后来变成了很多户人家合居的四合院。住在其中的住户已从当年的殷实人家沦为平民百姓，生活形态俨然不同，但四合院中被烟尘遮掩雕梁画栋，这里的残破的雕塑装饰，似乎演奏着历史与现实的变奏曲。 站在高处可以看到隔壁人家的内景了。 在这样的小院里，也许曾经三代、甚至四代同院；院中也许曾经飘荡着孩童嬉戏的笑声，也许有高朋满座的高谈阔论……斑驳的老墙，新墙旧石之间时光的印记，墙角泛着绿的苔藓，好似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欲讲述他藏在皱纹里的故事，可是还有人想听吗？还有人听得懂吗？ 随着楼层的增高，我们渐渐能看到St-Jean主座大教堂的塔楼。 随着楼梯的旋转、走廊的延伸、楼层的增高，我们似乎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转换到了另一个建筑单元，也就是当年的另一户人家了。 东转西看、爬上爬下，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这个拱形门，走出了这迷宫般的“胡同”+“四合院”。 后来读资料了解到：中世纪时期，在索恩河和富维耶山之间，只有少数几条平行的街道，中间缺少与其垂直方向的街道（至今依然大致如此）。居民为了能够快捷穿行街道之间，往返于河边与他们的房舍，就在房子和庭院之间修建了一种私密的过道。第一条这样的通道建于 4 世纪。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穿过建筑物及其庭院，直接连接到另一条街道的通道越来越多，成了穿过建筑庭院的人行横道。后来很多丝绸工人们聚集于此，这些有遮蔽的通道为他们传送原料和成品提供了便捷途径。法语用Traboules称呼这些特殊的通道或者串廊。据说如今里昂老城有数百个Traboules，至今依然保留着中世纪的原貌。走入其中可以看到很多建筑奇观，美丽的内庭院，廊道中保留了大量的画廊和螺旋楼梯。这些隐蔽的庭院和无数隐藏的通道，都通向幽幽历史深处，都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历史的建筑宝藏，但它们都属于私有地域，不对公众开放。这些串廊是当年城市出行的理想通道，不受当局管制。在数字技术发明之前，当局往往不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和配置。它们曾经一直是民众运动的庇护所和通道。例如：卡努特人在起义期间使用了小巷。二战期间人们用这个通道保护过犹太人，抵抗法西斯勇士们也使用过。写到这里，一幅类似于游击战、地道战的画面出现在脑海，想起那句话：“让侵略者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现在其中一些可供公众参观。根据市政府与个人之间的协议，其中约四十个小巷免费向公众开放。里昂市政府承担了维护、照明清洁和修复工作的费用，以换取通行权，因为它们大部分都是私人的。现在Traboules 可通过带有电子锁保护的门口进入。居民使用密码打开门，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通道进入他们的公寓或房屋。对于那些向非居民开放的 Traboules，电子锁上有一个“秘密”按钮，可以打开门。这些按钮仅在早上 6:00 至中午期间对非居民有效，这让任何人都有机会穿过街道之间的这些通道。 据介绍这种串廊在某些法国城市也存在，但最典型的即是里昂老城。有以下几种类型：直接traboule：从入口处可以看到出口；拐角通道：穿过两条街道拐角处的两座或更多建筑物；辐射通道：位于住宅区中心的庭院，有多个入口；曲折迂回通道：有些设有楼梯，因为它们连接具有陡坡的街道，而另一些则结合了这些不同的特征。这些形式的通道我们好像都经过，而我们却是在浑然不知中穿过、并“攀登”了几个街区，而富维耶山高处的街区。 一个偶然的好奇，一个调皮的举动，成就了我们今天的“古道探幽”。不知我们今天溜进去的是属于开放的？还是私人的？虽然是一个意外的探索，惊喜连连、收获多多，快乐满满。但当时的我并不了解这些信息，遗憾没有看到有壁画的通道。如果当时我了解了这些信息，选择“好”的入口，穿梭于这些“暗道”中，看不同的老建筑，院落，壁画一定会更有趣吧？ 很喜欢这里的古楼窄巷，串廊通幽，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没有机会看：如加达涅博物馆 (Musée Gadagne) ，木偶博物馆，第一个货币交易所……旅行就是这样，有发现的惊喜，也有遗漏的遗憾，亦如我们的人生之旅。 从通道探幽的出口顺着古尔吉永坡道(montée du Gourguillon)，信步向上，走向通往富维耶的街区。这里更是遗迹古迹，随处可见，有的是古罗马时期的，也有中世纪的…… 古巷与绿树，斑驳与鲜花，犹如我们这个生生不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