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这城这所这同事

江小傻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四、一家私营厂的兴衰</span></p><p class="ql-block"> 牌坊所辖区并不大,总面积约三平方公里多点。别看地方不大,其间有一个居委会,半个村委会,一间中学四所小学两所幼儿园。大大小小几十间工厂,当然了,大部分不能叫厂,准确的说应该算作坊,十几二十个人,租一间三室一厅,买几台缝纫机或者三两台机床,搞搞来料加工,算那门子厂。</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却不这么认为,人家有工商营业执照,有经理、厂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呀。之前在小县城,那见过这等光景。直到有一天,他去了向阳伞厂,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二、三十人的不叫厂。</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分管治安这一块,半年多来,他走遍了辖区的边边角角,记满了三本走访笔记。</p><p class="ql-block"> 春节前,江淮安与治安组同事去了向阳伞厂,厂区倒不是很大,进门一块五百平米空地,东一堆西一堆,堆积如山的伞骨、伞布。对门一栋两层厂房是裁剪车间,右边一栋六楼,一楼三分之一是办公区,三分之二和二楼是缝伞车间,三、四、五、六楼是宿舍区。四五六是普通员工宿舍,一千多人挤在五百平米宿舍里,每一间房子摆三行架子床,几十个人挤在二十多平的房子里。虽是冬季,房间里仍然飘一层闷骚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皱眉看着陪同的关长厂说:“长厂,这住宿环境也太差点了吧,春夏季流感的话,会出问题的。”</p><p class="ql-block"> “您多虑了,江警官。我们这边通风设施齐全。”关长厂陪笑说。</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指着房顶吊着的两台脱漆的吊扇说:“这就是你说的通风设施?”</p><p class="ql-block"> 关长厂搓搓手,讪皮讪脸道:“夏天厂里每天都会煲凉茶给员工喝,有预防。”</p><p class="ql-block"> 检查完车间、宿舍、食堂之后,关长厂正准请江淮安一行到接待喝茶,一辆丰田子弹头“吱”一声停在了办公区楼下,从车上下来一个留小平头,白净斯文,气度不繁的年轻男子,快步上前,一把握住江淮安的手,热情洋溢地说:“是江警官吧?不好意思,刚刚去外经委谈点事。敝人聂天谋,接到关长厂电话,说您来检查工作了,赶忙回来。请!请到办公室喝茶。”</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愣了愣,说:“哦,是聂老板,没想到这么年轻。没事,例行检查,有关厂长陪同就可以了。”</p><p class="ql-block"> “说什么呢,江警官等一次来,怎可失礼。您呀,事先也不提前告诉一下,我和关厂长好有安排。”聂天谋自然熟的带了些许埋怨道。</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有点不太适应,讪讪道:“聂老板客气了。”</p><p class="ql-block"> 聂老板办公室足足有二十多平,老板桌,大班椅,陈列柜,似乎还布了风水格局。</p><p class="ql-block"> 了解一下厂里的生产情况和工人的工作、生活,提出安全生产、消防安全,以及员工人身安全防范等意见和建议。江淮安一行起身告辞。</p><p class="ql-block"> 聂天谋连忙挽留说:“来都来了,再多坐一会,中午一起吃个便饭。”</p><p class="ql-block"> “饭就不吃了,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江淮安婉辞了聂天谋的热情挽留说。</p><p class="ql-block"> “那好,江警官还有工作,我们另找机会。我送送您。”聂天谋跟在后面说。</p><p class="ql-block"> 走出办公区,江淮安听到“吱吱”叫声,他循声望去,对面墙根下一个大大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两只狝猴,一个女子正拿着香蕉在逗弄,猴子发出“吱吱”尖叫。</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侧脸看向聂天谋说:“还养了猴子,哪里弄来的?”</p><p class="ql-block"> 聂天谋笑着说:“嗨,四川一个客户弄过来的,说送给小孩子当宠物。”</p><p class="ql-block"> “野生猴子攻击性很强的,还是不要给小孩子弄。”江淮安提醒道。</p><p class="ql-block"> 离开向阳伞厂,江淮安心说:这厂大,人多,每年能赚不少钱吧。</p><p class="ql-block"> 广东的天气很难以春夏秋冬来区分,尤其是在沿海一带,给人的感觉就是漫长的夏,炎热的夏和短暂的冬,眨眼就过的冬。刚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可惠南己经炎热难耐了。</p><p class="ql-block"> 中午突如其来的下了一场太阳雨,黄豆大的雨珠,发了疯似的往下砸,水泥地面和柏油马路跳动的水珠“吧叭吧叭”地响,三两分钟雨停。猛烈的阳光坠下,空气中迷漫着一层层闷热的水汽,使人呼吸粗重,心堵得慌。</p><p class="ql-block"> “江哥,出事哩,向阳伞厂出事哩!”何启航火急火燎冲到江淮安面前说。</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责备的眼神望着何启航问:“有事慢慢讲,出唛吤事哩?”</p><p class="ql-block"> 何启航稳稳情绪说:“头先向阳伞厂关厂长打电话来,讲几分钟前,厂里一只工人跳楼自杀嚟,喊派出所快滴过去。”</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脑袋“嗡”的一声,他娘的,怕什么就来什么。</p> <p class="ql-block">  警笛长鸣,一路狂飙,两分钟内,江淮安领着卫大钟、郑中志、林小篌第一时间赶到向阳伞厂。</p><p class="ql-block"> 上车前,江淮安安排何启航将此事马上报告所长古月强、指导员闵江。并要求他马上联系刑警队技术中队,派法医、痕检赶赴现场。</p><p class="ql-block"> “吱……”象是踩着一只老鼠,警车刹停在刚进大门处,车进不去了,空地上站满了围观的人。</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额头因巨大惯性差点把前档风玻璃撞破,黑着脸瞪了瞪开车的卫大钟。拉开车门,江淮安跳下车。</p><p class="ql-block"> “中志,拿警戒带,小篌、大钟驱散人群,保护现场。”江淮安分开人群边往里走大声吩咐。</p><p class="ql-block"> 听到警笛声,聂天谋和关厂长从人堆里挤出,迎向江淮安。</p><p class="ql-block"> “江警官,您来了。”聂天谋说着,伸出双手要与江淮安握手。</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铁青着脸,木然说:“免了,什么情况?快带我看看。”</p><p class="ql-block"> 灰黑的水泥板地,匍伏着一个瘦小的女孩,看样子在20上下,穿一件蓝白细格子衬衫,一条青色裤子,左脚一只浅黄色凉鞋,右脚光脚丫。她静静的右侧匍伏,两手趴在头前,十根手指头都缠着创可贴。不细看以为她是累着了晕倒了睡着了。但,江淮安见到了殷红的血,从她匍伏贴地的嘴角溢出,鼻孔也有两条蚯蚓般的血钻出。</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蹲下,瞧着略显稚嫩的脸,右手食中指贴近女孩鼻孔,感觉不到鼻息,食中指指肚轻轻搭按女孩颈动脉,体表冰凉。</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阴沉着脸问:“打120了吗?”</p><p class="ql-block"> 身后的关厂长忙道:“打了,先打的120,再打的派出所。120怎么还没有到啊。”</p><p class="ql-block"> “到了也没用,人己经没了。几楼啊?”江淮安沉沉说。</p><p class="ql-block"> “五楼。”关厂长简洁说。</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抬头望向五楼,走廊上站满了年轻女孩,一个个眼神涣散迷茫。“嘀嘟!嘀嘟……”救护车的鸣叫越来越近。</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站起来,吩咐把警戒带拉上。说:“一会医生确诊后,人不要动,等法医过来。聂老板,关厂长,带我到她房间看看。” </p><p class="ql-block"> 女孩死了,是自杀。但是,她为什么自杀,江淮安了解了,因为大苦了,大累了,跟厂里提出辞工不干了,但厂里说无故辞工,违反合同,这试用期三个月的工资就没了,进厂时交的500元押金也没得退。女孩委屈,痛苦,宿友连续几个晚上半夜听女孩蒙着被子哭。</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愤慨的瞪着聂天谋和关厂长吼:“你们大过分了,停业整顿一个月。”</p><p class="ql-block"> 聂天谋下巴惊愕的快掉下来,哭丧着脸说:“江警官,生产不能停啊,要赶货呢,订单完成不了,要赔违约金的。”</p><p class="ql-block"> “哼!赚钱重要,是吧,人命是狗屎,一文不值。必须整顿,我们会不定期来督促。一日不改善,一日开工。”江淮安斩钉切铁地说。</p><p class="ql-block"> “古所长,闵指导员来了。江警官他,你们看……”聂天谋见刚刚到来的古月强和闵江,忙上前求情。</p><p class="ql-block"> 古月强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闵江上来扯江淮安到一旁小声说:“江淮安,吾好一锤锤死啊。派出所挂牌,伞厂出哩大力。有事商量着来。”</p><p class="ql-block"> “指导员,涯係按规定办事。”江淮安不服道。</p><p class="ql-block"> “涯知得。规定系死计,人系生计,转去商量下。”闵江委婉的说。</p><p class="ql-block"> 天突然阴云密布,一道闪电撕裂天穹,一声闷雷过后,瓢泼大雨突兀落下,豆大的雨珠砸下,洗涤这尘世间的污垢。</p><p class="ql-block"> 关厂长撑着一支巨伞,举过江淮安头顶。江淮安一把夺过,走到匍伏的女孩,为她挡雨。</p><p class="ql-block"> 聂天谋向站在走廊上的管理人员咆哮:“还不快去拿几块伞布来!”</p><p class="ql-block"> 伞布很快拿来了,轻轻地掩盖住女孩瘦小的躯体,也遮住了女孩苍白而不甘的脸。</p> <p class="ql-block">  向阳伞厂只停业了一个星期,来自所里的,镇里的,县里的意志和压力,压根就不是江淮安一个小警察能够扛得住的。</p><p class="ql-block"> 要以大局为重,打击外商的投资热情,继而影响到全县的招商引资大势,更不是江淮安承受不起的。</p><p class="ql-block"> “来、来、来,这第一杯,我代表向阳伞厂,感谢派出所的领导和兄弟们对外资企业的保驾护航,为我们营造良好投资环境深表谢意,我先干为敬。”春风满面的聂天谋,端着高脚杯,轻轻晃荡琥珀色的“轩尼诗 XO” ,脖子一仰,满饮一杯。</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是个讲原则,却又懂得变通,八面玲珑之人。他略略低下头悄悄对身旁的聂天谋说:“聂老板,豪气。天谋,一个连老天都敢图谋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成。”</p><p class="ql-block"> “呀呀呀,江警官千万别笑话兄弟。我们正巧赶上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年代,靠兄弟们帮忙混碗饭吃。”聂天谋圆滑微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一顿饭几杯酒,向阳伞厂和派出所的关系更加融合了。</p><p class="ql-block"> 向阳伞厂聂老板最后还是接受了江淮安的意见和建议,进厂的工人签订的劳务合同比较人性化,宿舍加装了“防跳网”,主要是适当提高了工人的福利待遇,改善了员工的住宿环境。</p><p class="ql-block"> 几年来,向阳伞厂一直是牌坊辖区最大的私营企业之一,效益直线上升。企业效益好了,对派出所的建设也相映出钱出力。</p><p class="ql-block">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1997年,一场席卷亚洲的金融风暴,似一阵超强台风肆虐。向阳伞厂这种依赖出口订单,劳动密集型企业,在风雨飘摇中苦苦支撑。</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下班后来到自己夫人开的小餐馆,刚准备进去。“吱”一声,一辆皮卡停在餐馆前。他扭头看,又是向阳伞厂的车,嗯!这不是厂里拉货的车吗?聂天谋和关厂长近期常来餐馆找江淮安喝酒,喝江夫人餐馆泡的土米酒,解闷。</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转身迎了上去,聂天谋和关厂长相从皮卡下来,从尾箱还下来两名厂里保安员。</p><p class="ql-block"> “今天怎么开皮卡了?”江淮安笑问。</p><p class="ql-block"> 聂天谋没有回应江淮安,而是冲身后两名保安说:“抬下来吧。”</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也没在意,站一旁看着,只见保安打开车箱尾板,一名保安上去,缓慢推出一截铁笼子,司机也从驾驶室下来帮忙。随着铁笼子.显露全貌,两只猴子双手紧紧抓住铁支,吱牙咧嘴,神情紧张。</p><p class="ql-block"> “兄弟,生意做不下去了,过几天厂里放假。我和老关要去一趟东南亚,追讨几笔款。也不知啥时候回来,兄弟一场,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两只猴子送给兄弟了,你就慈悲收留了吧。”聂天谋苦涩的笑,比哭还让令江淮安难受。</p><p class="ql-block"> 江淮安耸耸肩,无奈地说:“嗯,我先帮你照料着,等你回来。走,喝点?”</p><p class="ql-block"> “走!喝点。”聂天谋揽着江淮安肩膀一同迈进餐馆。</p><p class="ql-block"> 聂天谋走了,离开前,他变卖了设备,追讨回了一批货款,发完每一个工人工资,结清供货商货款,他悄然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走,江淮安再也没有和那位连天都敢图谋的兄弟。</p><p class="ql-block">(本故纯属虚构,欢迎对号入座)</p><p class="ql-block"> 未完待续</p> <p class="ql-block">【作者:江小傻】岭南客家人。闲暇之余笔耕夫,因爱而耕。耕出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肆意妄为写春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