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Grace

早上的菜市场，有一股热腾腾的烟火气。为了给儿子煲个靓汤，我穿梭在人群中，物色着新鲜优质的食材。

在人群中，我看到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烧鸭腿，跟在他妈妈身后一边走一边啃。他专心地咬着骨头边上的肉，头也不抬，仿佛走在自家庭院中。看着小男孩，我不由得想起了爷爷。小时候，我总喜欢跟爷爷去“趁墟”。有一次，他不让我跟着去，我就偷偷地跟在他后面。走出村子后，爷爷发现了我，“赶”我回去，我亦步亦趋，就是不愿回家。爷爷嘴里责备着，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慢悠悠地走着。我清楚记得，那天，天气很好，田野里绿意盎然，爷爷驼着背走在前面，我像一只风筝远远跟在后面。

听妈妈说，爷爷年轻时身材很高大，可以一个人挑两个大瓦缸步行十几公里。在他的辛勤劳作下，创下了一片家业，但是积劳成疾，年纪大了，背就驼了。在我记忆中，爷爷很严厉，我们调皮时，他总是板着脸，但有时他会笑得很爽朗。爷爷很节俭，但是，只要我说要买笔，他会毫不吝啬地给我掏钱。他很信任我，从不怀疑我以买笔之名骗他要钱买零食。

快走到集市时，人群车辆越来越多，我怕跟丢了，忙追上爷爷，紧紧跟在他后面。到了集市，他在一家烧鸭店停下脚步，买了一只大鸭腿递给我，让我在店里等他，又跟老板交待了几句，然后就汇入了人群中。爷爷去了很久，我惴惴不安地往人群中张望，生怕爷爷扔下我。老板笑着说:“妹头，不要怕，你爷爷不会跑的！”过了好久，我鸭腿吃完了，爷爷回来了，他买了鸡和药材，豆芽和韭菜。红枣枸杞北芪煲鸡汤，鸡油炒豆芽韭菜，是爷爷最爱吃的菜。以前的药材是用报纸装的，每次他煲汤把报纸扔到旁边，我就会捡起报纸看。

我紧紧地跟着爷爷，人多的时候就会抓住他的手，他也没挣脱我，就这样，我们回到了家。吃晚饭时，爷爷笑着跟妈妈说:“这丫头很机灵，一开始我不让她跟着去，她就远远的吊着尾，去到集市知道害怕了，就紧紧抓着我不放。”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中满是宠溺。

爷爷很节俭，总是光着膀子，肩上搭着一条水巾，穿着一条宽宽的短裤。他的短裤补了又补，也不舍得穿新的。但是他愿意给我买一支5块钱的自动铅笔。在90年代，5块钱的自动铅笔，对一个孩子来说，简直是一件奢侈品。在爷爷去世后，我一直珍藏着这支自动铅笔。然而经历了多次的搬家，那支铅笔不知所踪。我翻遍了所有的抽屉柜子都没有找到，心里空空落落的。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找铅笔。

爷爷去世那一年，我读高二，住在学校里，周末才回家。有一天，妈妈打电话来说爷爷快不行了，让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爷爷瘫痪了大半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妈妈怕吓着我，叫我天亮了再进去看他。可就是那个夜里。爷爷就走了。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妈妈说爷爷走之前，曾经问过她:“诗琪还要多久才读完书？我估计享不到她的福了。”每次想起这句话，我心里总是很愧疚。是啊，如果爷爷现在还在，我就能让他享福了。这往后的许多年，我一直在梦里见到爷爷。我也只能在梦里见到他。每年清明，站在他的坟前，我心里总是好难过好难过。

小时候，总是嫌弃爷爷给我起的名字好土，可是爷爷走后，我才突然意识到，他在这世间的痕迹就像一股烟被风吹散了，只有他给我的名字一直陪伴着我、护佑着我。爷爷走了19年了，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有他那驼着背的背影，一直深深刻在我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