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回忆——（十七）

雨寒

　　我国是一个农业大国。自小学开始学写生字的时候起，老师、广播、电影、报纸等宣传机构早早的给我们的头脑打下了深深烙印。从“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古老传说，到“猪满槽，羊满圈，房前屋后，种瓜种豆。”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模式。让我们对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前景期望一片光明。但，事实教育了我们，传说只能是传说，宣传也只是人们良好的愿望。电影、宣传和现实远不是一回事！别看“解放”这么多年了，当时的背景下为发展国家的工业，为了加强国防建设农民阶层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所生产的粮食带来的财富都上交了国库，自己却仍旧没有摆脱不了“贫穷”的命运。当然也有很多的政策导向和不切实际的干扰因素起了推动作用。

1975年，是一个动荡的年份，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个年头。年初，小平的复出，万里的启用，“火车”的正点，带动了全国“促生产”热潮。“革命”要继续，人民要吃饭，生产要发展，已是国民的基本要求。于是乎，生活的需求推动了生产的发展，农村的形势也有了新的变化。首先，是“上面”管理出现了松动，传统的集市渐渐也有所恢复。国家在这时提出了“大力发展养猪事业”的口号，这在农村得到了积极的响应。上面有了号召，基层就要有行动！这也是当时形势的一个特点。

一天，队长从公社开会回来带回了四头“小猪崽”。其面相看上去很是奇特，（这主要是指和本地的猪相比而言）短短的鼻子，圆圆的脑袋，细看还是蛮可爱的。听队长解释这个品种还是从国外来的！叫什么“巴克夏”（译音）也不知是不是这三个字。说是新引进的品种，特点是成长周期短什么的等等……引得好些社员围观，议论。大家都纷纷说道，新品种不知能不能适应本地的气候、服不服当地的水土？云云……总之，对于这个从陌生国度来得家伙能不能在这里成活持怀疑的态度。以至，当队长询问：“谁能喂养？每只20元就可抱回去”众人没有一个应声。

是呀，20元钱在当时的农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在这个每个劳动日才刚刚到5角钱、连饭还吃不饱的时候，谁敢冒这个风险呢？没有办法，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队长只好先把这四个小家伙带回了自己的家。

人们散去了，这一事情也成了村民们晚间“喝汤”时的笑料，都说“上面瞎折腾，养猪就养猪呗，还要搞个啥新品种来，本地的难道还不行吗？看他队长把这事儿咋整”！

我们当时也没多想这事，只是暗地里抱怨，“农民就是农民，不知道接受新的事物、新的东西”。我呢，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该怎么还是怎么，根本就没有想到以后事情的发展会和我们有什么关联……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队长来到了我们的住处。当时正是我们“喝汤”的时分，队长他人还没有进屋，他那大嗓门就喊到“有啥好吃的，给额盛一碗”！话音刚落，人就进了大门。我们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招呼。怀，应声到：“还能有啥嘛，咸菜就窝窝”！“呵呵……是不是舍不得啥？哄额呢，麻利点！快把从省城带来得好东西拿来，让额也尝尝……”队长一副赖皮的样子，说着就坐在了军让出的小板凳上。

没有办法，他从来就是这样，来到我们这里比他回自己的屋还要自由，我们也不和他客气，在这里说、闹、开玩笑，要比在公共场合随意的多。为民，这时启开了一筒从家里带来得“午餐肉”罐筒，枫，递上了一碗小米稀饭。队长看了看我们饭桌上的摆设，边吃边说道，美着呢！咸菜还用油炒！比额屋里强多了！一会儿工夫一大碗稀饭和半盘子咸菜就被他一扫而光！我们知道他这时候来可不是为了蹭饭的，一定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果然，在闲谈几句之后，他一本正经的宣布道：“俄来是宣布队上的一个决定……”说到这，他停了下来，双手在衣袋里摸索着什么，怀，赶紧递过去了一颗香烟，随手打开了手中的火机。队长接过烟凑过去点着，还不失时机的丢过一句：“还是怀有眼色，知道俄的心思，”转头对我说道：“寒，你就没这个能耐。”我随口回道：“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吸烟的。哪有这个眼色！赶紧宣布你的决定吧！”“听好列！队上决定从明个起，成立养猪场，寒，就是‘场长’列！当然了，连兵带将就你自个。”“别开玩笑了”我赶紧回道。我接着说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你们就不怕我把你那几个宝贝喂死呀！”队长他一本正经地说：“真格的，这是咱几个队委们才研究决定的，让你来干是信任你，知道你能干好。再说，还有他们几个也能帮帮你吗！”说到这，转头问我们的两个组长说：“为民、枫，俄说的对不？”“对对对”，这几个应声回道。军还呵呵笑着说：“这下我们就有猪肉吃咯！”哈哈……队长边笑边摇着头说：“到时候就是给你们，你们也不会要的！再说了，俄就不信，寒，真能把那几个宝贝儿喂死？”一个简单的“决定”，就给了我一个“猪倌”的帽子。

一个简易的棚子，一口大锅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一个在村口借着地势掏出的半米高的窑洞就是猪的圈舍；“四只小精灵”就是我掌管的全部。

　　从此，在以后的一年多里，“四队”的大田里少了一个干农活的“知青”，“魏村”有了一个“猪倌”，还是个“知青”！

从小长到大，见过猪跑，吃过猪肉，就是没有喂养过猪！我们家也没有养过什么猫呀、狗呀的宠物。刚开始接触这几个小精灵，见到它们活蹦乱跳，到处乱串的样子感到好可爱，可是当你想向前接触它们的时候，一个个吱吱叫着到处跑，根本就不听招呼！愁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有好心的大娘、大婶们时常在旁边指点，教给我怎么熬猪食，如何借喂食的机会和小家伙们接触……等等这一系列地我从没有接触的知识。慢慢地小家伙们知道了要想吃到美味的食物就要听我的召唤，懂得了只有我的到来才能给它们带来好吃的食物这个道理！

呵呵……没多少日子，它们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就一个个哼哼唧唧叫着地跑来，每当村里的男女老少们看到这副情景都乐得笑开怀。为了能让它们早日长大，我到地里去割给大牲口准备的青饲料“苜蓿”来给小家伙们加餐，以弥补“精”饲料的不足。我还听从那养大牲口的饲养员大叔给的建议，常备些干土，铺在圈舍里，保持其清洁。还乘着天气阳光好的时候，给它们清洁身上的污垢。

就这样，在我的精心饲养下，没多少日子，小家伙们都长大了！当初的圈舍不够用了，就又在旁边新增加了一个。看到四只渐以成年的母猪一个个生长的健康活泼，乐得队长整日里合不上嘴。在到了猪发情的时候，队长张罗着到公社驻地联系找那纯种的“巴克夏”种猪，成功地进行了配种。回来后又嘱咐我要多给它们增加营养，还特意嘱咐队里的保管给猪增加“精”饲料的份额。

说起饲料来，在当时的条件下，连人吃的东西都不富裕，给猪吃的饲料也就很杂，也很简单。所谓的“精”饲料，就是“麦麸子”而已。其它的就是粉碎的麦草呀，玉米秸秆呀什么的混合物。再就是当年推广什么“发酵饲料”就是把青草呀秸秆等，堆起来，泼上水，掌握好温度、湿度让其由内到外，自然发热产生酵母菌，使其变软。经过这样处理的草料最终产生一些淡淡地有点像是酒糟味道，猪很爱吃。当然，这要做的好才行。不然的话就变成肥料了！这个经验在当时被要求大力推广，但是不知怎的，由于技术和条件的简陋，各个小队真正能掌握好的没有几个，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增加的份额，其实也就是在喂食时多添半勺“麦麸子”而已。

母猪要生产了，谁来给它接生？去问队长，得到的答复是：“还能有谁？你伺弄的，不还是得由你来接生！……啥？不会？原先还不是不会养，现在不就会列？难到还专门给你配个接生的？学着干吧！”

一席话，把我给顶了回来。给猪接生？天可怜见，这可是我从没有想到过的事。怎么办？思来想去还是要靠自己。按照书上说的，将要生产的母猪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那头猪的反常表现，种种迹象也表明它快要生了。但，具体是哪一刻、哪一时呢？问谁，谁都说看情形是快了！再问具体时间，得到的回答都是——难说。

没有办法，只能等，只能细心的观察，耐心的等待。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天黑……别看队长拒绝了我的请求，但他的内心比我还要着急。一会儿跑来问问：“咋样？有啥动静？”一会儿凑过来看看，关切的问“还需要啥……”还有许多的社员也是这样。毕竟这是近来队里集体喂养的第一头要生产的母猪，还是外国品种，谁都不想发生什么意外。

我们组的同伴也同样是着急万分。也真难为了他们，时不时的还轮换着来陪着我守候。天渐渐的黑了下来。这时候本来还来回走动的母猪回到了“窝”边，用它那短短嘴到处拱弄着新铺好的稻草，慢慢地卧了下来。我心想，是不是快生了？我慢慢地靠了过去，这斯有所感觉想要起来，但看到来的是我，就又懒懒地躺下了。呵呵，既然没有反对，那我就凑的近点，伸出手在它的耳朵根旁轻轻的挠着……我知道，这样它会感到很舒服。果然，只见它闭着眼一副享福的神态……

外面，深秋的夜色微风拂着树梢，发出哗哗的声响；圈内，一盏“气死风”的马灯在低矮的圈墙上散发着昏暗的光。此刻，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旁边的圈内不时传来一两声哼哼唧唧的猪叫声……我拾起根树枝——替代我的手——继续在它的身上挠着。也不顾地上的尘土，（好在这里我早已铺上了一层晒过的干土）坐在了地上。这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呀！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一个插队的知青，蹲坐在猪圈里，守候在一头将要生产的母猪旁。哈哈，这情景现在看来是不是有点滑稽？但，当时的确就是这样！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这天夜晚的情景，都不由得嘲笑自己，当时真是有点傻！的确，不身临其境真的不知道其中的艰辛，也感觉不到当时的苦乐！

最后，在半夜时分，小猪崽终于安全的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猪妈妈”不负众望一口气生出了8个小家伙，搞的我是手忙脚乱。既要忙活刚刚出生下来的，免得在吃奶时被它妈妈硕大的身体压住，又要赶紧照看刚出世的，要擦干小东西的身子，要掏出其嘴里的“污垢”，减断脐带，打结，处理好“胎衣”；还要不时地用“草木灰”撒盖污物……总之，到末了，在队长再一次来巡查时，我都处理好了一切。完成了我的第一次“接生”任务。

当队长他看到8只连眼还没睁开的小猪崽相互压着抢着吃奶的情景，乐得嘿嘿直笑，连屋都不回了。摸出纸，卷了根烟，圪蹴在圈墙外美孜孜的吸了起来。趁此工夫，我赶紧去我的“工作间”端来了一盆还温热的“面汤”---这还是队长早早就预备下的——凑在了母猪的面前，这家伙像是太累了，闻到了香味，立刻扭动着身子想站起来，但没能成功，只得前腿跪着将嘴伸进盆里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身下的正在吃奶的“小家伙们”会不会被它压住！吓的我赶紧丢下盆去掏其身子底下的小猪，好在是虚惊一场，有惊无险！回头再看那盆已经是见底了！母猪还在意犹未尽在那拱着汤盆。“哈哈，贪吃的很呀，看来体力恢复不错！”队长在外面乐呵呵的嚷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其它几头母猪也相继产下了各自的小猪崽。有的是一窝六只，有的是一窝五只，最多的一窝产了十只！可惜的是在夜里小猪吃奶时被压死了两只，呜呼！短暂的生命，来得快，消失的也快。

在随后的日子里，建在村口的猪圈可是热闹了。农村的习俗，村街小道，人可以自由的来往，鸡、鸭、猫、狗、猪也不例外。由于圈舍不够宽敞，有时我也把圈养的大小猪放出来，任其到处走动。以至当我挑着担子来喂食的时候，端是热闹！大大小小近十来头猪围拢过来，弄的我连担都子都放不下来，惹的路人大笑不已。不得已，我只好把大、小猪们哄进各自的圈内，再依次喂食。

当小猪崽们可以吃食了的时候，队里决定在村里出售。每头小猪八圆钱。这个价要比市场上低近一半多的价钱。当人们听到这个风声时都赶来登记，都想抱一两个回家自己喂养。队长一看难办了，懊悔价钱定的太低了。喊出的价已经不能收回了，毕竟是小猪崽太少了，根本就不够分得。只好采取老办法——抓龟。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民兵队长“念胜”没有如愿，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再有小猪？我指着在一旁懒睡的母猪说道“这你要去问它们呀！”

哈哈……凭着这几头猪起家，队里的“养猪事业”得到了大的发展。社员屋里也都有了各自的猪圈，邻村的社员也都从我们这里抱回了猪崽。其间，我也学会了给猪打针，喂药。学会了一些常见的猪病防治知识。大队还组织我们这些“猪倌”们（五队还有一个也是知青，叫什么名字……王晓华？还是个女同学。多年再见时我都不认识了，落得一顿埋怨。唉，怨不得我呀，不是有句“女大十八变”的警句吗？）走街串户地搞“猪病”的防治，预防“猪瘟”病的发生。别看我们不是专业人员，但在给猪打针、喂药方面也很像是一回事。我们的工作很受社员的欢迎。

但好景不长。一年以后，那是76年的夏季吧，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突然降临。狂风夹杂着大雨连接着下了几天，村头池塘的水漫过了街道，一些年代久远的房屋、院墙都经不住雨水的刷相继倒塌。队里的猪圈也没逃脱倒塌的厄运，一夜的工夫全都被“倾缸大雨”刷的干干净净！有几头动作慢的大个头的“母猪”在睡梦中被倒塌的圈舍压在了土里没了气息。其中一只体重达到了近300斤，繁殖了许多后代，对集体的贡献也算是个“功臣”了！只因体重过大没能逃出窄小的圈舍，被倒塌的墙壁活活的掩埋了！一场大雨伤了集体“养猪场”的元气，幸存下来的几头猪没有了“藏身”之地，没有了“家园”。队里由于其它的原因也没有再“复兴”猪场的愿望。最后，就把这些“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都处理掉了。

当民兵队长念胜拉着车子，提着秤挨家吆喝着分猪肉时，还专门跑到我们这里，好心的问我们要不要带几斤回家去？老母猪的肉还有什么吃头！那时节刚好就我和军在家，我们讨厌他那幸灾乐祸的神态！连轰带打地把他赶了出去！没想到这真的是应了队长的那句话：“到时候就是给你们，你们也不会要的！”现在想来，当时的心情很复杂，真的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