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视频宁古高速开建,东起宁德,西至吉巷,从海的壮阔,到土的深厚,一条蓝色飘带,卷起千重 浪,唤起山的沉寂,怦然心动。山县古田,山乡吉巷,政和、宁古两条高速贯穿,昔日交通闭塞,今 日通衢大道,无论贫穷富贵,壅滞通达,都是儿女的赤诚热土,一念之间,顿现无限遐思。</p> <p class="ql-block">吉巷公社,直通通一条街道,道路下一条坝渠,从下栋里街头通到街尾碗厂,坝渠下宽阔的下栋洋,一大 片农田,远处小溪从田间流过,与大溪汇流,大溪中央用石头竹子,在湍流中筑起一道鱼拢。一根独木桥,横跨 溪流至吾地洋,对岸小水电站的泄洪闸有流不完的水。巷头坪街头3号,墙抵墙紧挨着吉巷汽车 代办站,三层楼土木楼房,榫卯结构,筑土为墙,顺山体而建,上楼层人丁兴旺,楼底下鸡鸭成群。 六十年代,不平凡的岁月,祖母(蔭仔)、姆(姨娅)、大姑、先生娘,两代平凡的女性,辛勤操持着 这个大家小家。主屋梳妆台边上,一排旧式漆雕双门双层双屉衣柜,蔭仔的浅蓝右襟褂兜里,永远 系着那把打开衣柜,装有镇家之宝的钥匙:罐头猪油、冰糖、白糖......,饥恶年代孩子们想想都咽口 水。蔭仔每回饭前祷告,姨娅端上饭菜,碗筷摆好,端坐闭目,布满皱纹的脸上,没牙的嘴唇瘪着, 轻轻嗫动,蔭仔的虔诚基督徒形象,即使在革命年代,毫无违和之感。常见她纤细的身体,拎着大 半水桶的猪食,一双小裹脚一步步挪下楼梯去喂猪的场景。记得蔭仔娘家在大东,大方向宁德的吉巷东边。</p> <p class="ql-block">童年的快乐,无过于逢年过节,假期团聚的快乐。那年月,一家大小挪个窝,小孩高兴 大人愁。从县城到吉巷,几十里的沙砾公路,班车沿着湖边,车轮转啊转。汽车代办 站就在老家隔壁,虽然方便,但车票比船票贵得多,所以每次都走水路,从湖滨上船,小汽船在湖 上啵啵啵啵,那时候不叫翠屏湖,文化都跑路了,只叫人工湖,啵啵啵啵一路往东北方向开,在一个叫黄坑岭 的地方上岸,走二十里旱路到吉巷,拖家带小,如蚂蚁搬家,<span style="font-size: 18px;">走不完的路</span>。</p> <p class="ql-block">夏日的假期,乡间的童伴,充满了梦幻。路下坝渠玩水,坐在被阳光和水温润得光溜溜的 圆石,那琉璃般的水,划过小腿肚,沁人心扉,雨季上游发大水,渠水也变得浑浊,小腿肚<span style="font-size: 18px;">感觉</span>有小鱼哧溜一下过去。 </p><p class="ql-block">小溪旁的水车,常年咿咿呀呀地唱,一股清流从碗厂方向流下,偶见逆流而上的土鲫,搁浅的地方 ,噼里啪啦一阵挣扎。 </p><p class="ql-block">阳光下的小溪,一片浅滩,水深不及孩童小腿肚,埋伏下开着小孔,里面放些香喷喷炒米糠的小罐 ,一群童稚,撒开脚丫子扑腾过去,忽地一把端起,里面总有几只傻江鱼仔受骗上当,屡试不爽。 </p><p class="ql-block">下栋洋的夏夜,微风起,暑气退。带上火篓松明鱼杈,团哥国哥,阔潘嫩潘,松明火下,五六双眼睛 盯着,一只泥鳅静静地横着,风偶尔荡一下,一杈一只,一阵紧张忘我的操作,看看鱼篓渐满,耳 边才响起不知青蛙还是蛤蟆的呱噪。 </p><p class="ql-block">前门山坡上,兄弟们上山砍柴,腰绑结鞘结刀,肩挑抢担,蚂蚁在土木间爬行似的,结队而行。转牛潭游泳上岸,乱石滩边,大树阴下,表兄弟个个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穿回衣服,夕阳下从吉口 厝桥方向鱼贯而归。</p><p class="ql-block"> 后涧笼的野柿子青里带黄的时候,嫩潘结伴把柿子埋水田里,三天三夜了,挖起来咬一口,涩得吐 舌头半天缩不回去,柿子埋田里催熟,可是大人说的。 </p><p class="ql-block">传说中神奇的官员里,往小溪边水车边上一条小路进山,一路行,山更青,水更秀,九叔住在官员 里一座大宅院里,听大人说,九叔是蔭仔收的螟蛉义子,为人善良憨厚,孝敬有加,只是不明白蔭 仔子女众多,收养九叔背后的故事,更不明白偏僻的官员里,何来大宅院边上厚重的宅基石,却不见官 道。人世间神神秘秘,生生灭灭,冥冥之中的历史烟尘,那是大人的事,土泥巴一样 的孩子日晒雨淋,山风吹打,吐纳天地精华,从不问坊间俗事。</p> <p class="ql-block">那年代,收音机是奢侈品,书跟猪肉白糖一样精贵。冬日的入夜时分,饭食讫,姨娅在厨房忙着永 远忙不完的家务。蔭仔坐在床沿打理她那承受了一天疲劳的小裹脚。通铺上众兄弟蜷曲在一堆, 小水电站点亮的白织灯,发着昏黄的光。见多识广的二哥,只要开口就有讲不完的故事。说话听音,但有阶级敌人搞恐怖破坏的开场白,有人钻进被窝,直起耳朵,只露一双眼睛,盯住天花板顶樑榫卯的灯影 ,把被子悄悄蒙过头,那后面几天,晚上睡觉都不敢直视房间里的阴暗角落。多少年后才明白,心 暗即有,心照即无。</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年前再见阔潘表兄,几十年不见,见面一句话,一辈子就退休这几年过得舒心,令人感概,令人深 思。童年美好,老来忆旧,心存美好,岂非甘蔗两头甜,中间造作,无论贫穷富贵,空无一物。记忆 犹新的吉巷街头,团国跟人“䩄甘蔗”,汽车代办站门口一大堆人围观,一根甘蔗一角钱,赌“目睬”,<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分为二,</span> 加“贴长”两头平齐便是赢家白吃,输家掏一角钱。选好甘蔗,贩子修理头尾,用蔗皮切好“贴长”, 国哥接过,斜靠墙边,退后上下打量,歪脑袋左右打量,向前“刮青”,退后再上下左右打量,似胸有 成竹,果断向前,“刮青”处一刀砍断,一比两头一样长,“贴长”都免了。赢了白吃好过瘾。贫穷的年代, 穷日子可以过得很快乐。所有令人动容的故事都是从穷折腾中来,从苦难中来。</p> <p class="ql-block">进入2024年,难忘的时光,注定的人和事,总是在注定的日子发生。嗟人之无常,叹心之所悲,感 聚之不能长,慨情之不能断。人心广大微妙,人情无所不及,难以言表,但说难忘二字以概之。那 是在母亲尚存的最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一母同胞同游屏南龙潭里。</p> <p class="ql-block">从前未去过屏南,小时候知道,往吉口厝桥方向一直走便是。听说以前屏南曾经是古田的属县,为何喊 屏南哥不得而知,许是欲杀先捧的习气。“屏南哥喫马包”的故事耳熟能详,大意是古田人屏南人同 行,古田人用粽叶包马粪,悄悄扔路边,后面走的屏南人捡到高兴,中午不用做饭,一路叨叨念到 店家落脚,请店家帮煮热,小时候国哥学屏南腔唱起来声色俱佳:</p><p class="ql-block">头前莫观睄 </p><p class="ql-block">Wa后前恰粒粽叶包</p><p class="ql-block"> 哈Wa日豆耐供豆喽 </p><p class="ql-block">店家喽 共Wa热哈喽</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人客喽</p><p class="ql-block">喺S哟</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会S就共Wa捏起喽</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半个多世纪过去,犹在耳际,蔭仔在世时,团国给她老人家带来贴心的欢乐,看着俩开心果,瘪瘪的嘴唇总泯不住笑容,儿孙绕 膝,后辈人竟无一人有她那般的福份。</p> <p class="ql-block">从县城交通局门口出发,京台高速转政和高速,全程碾压祖母级蚂蚁搬家的时光隧道,谈话间经 吉巷,一半路程已过,分分钟便将到达目的地。窗外青山依旧,草木几度枯荣,当年一步一脚印无 尽头的路,今日脚不点地“倏”一下过去了,竟不知道那一个是真实。世人奢谈活在当下,不过痴人 说梦,世间纷纭,无非幻人幻事,岂不知当下刹那消失,便是明日的过眼云烟,游龙潭里如置身魔幻世界。</p> <p class="ql-block">一条进村公路拦腰切过山坡,把龙潭里分出上村下村,一条溪从上村流到下村,石拱桥往下看,颇 见溪水深澈。村口几家商户,几家菜馆,桥头一块空地,三二小贩。天阴着,偶见年青男女游人。 从桥头沿溪道而上,游览去处多在上村,石路两边,沿途有咖啡店,榨果汁店,小甜点,画室,音乐 酒吧,手工制作坊......,所有店面都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乡村,惊现在这个偏远的山村,游客多有省内各地的年轻人,经营者更甚来自全国各地。这些原本残垣断壁,说不清年代的山居,经过木 匠刀劈斧凿,收拾修缮,又经过经营者一番摆设,便是如今颇具特色盛名的网红旅游景点。这一切 的始作甬者是龙潭人亲切称为林老师的莆田人。百度林老师大名,原来是成功的绘画作品买卖生 意人,经历过四次破产,成功转身于乡村改造,网上发表颇多名言。林老师乍看是成功人士,再看 是个狠人,手一摸空的,是个偷心的幻师: 幻师化幻人,圈地为廟,撮土为香,念动真言,召来幻人,作水陆道场,引无数烧香磕头 善男信女。倘若唐僧取经路过,悟空按下云头,定睛一瞧,必定大呼:师傅,此处有妖孽!</p> <p class="ql-block">如今的手机,小视频小短剧真假火爆,<span style="font-size: 18px;">保安保姆,扮猪吃虎,直将宝座,泼天富贵,授与平凡,战神出世,小可爱赖上三军统帅,,法官一剑封喉,化腐朽为神奇,救三军于灭 顶,越假越吸睛,越假越说到人心里,偷人更偷心,同一境界,悟空天眼假中见真,如来慧眼见假亦真。所有造作见境无非是心,去妄即真。</span>《金刚经》云:“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 为心”,所有能被偷的心,皆为非心,名为心而已,尽管偷吧。当年二祖慧可问达摩 ,我心为何如此不安?达摩说,拿心来,我为你安心,慧可说,我心了不可得,达摩说:为你安心 竟。</p> <p class="ql-block">然则心在何处?心无所不在,而人不能自见,有如眼见万物,而眼不自见,若回心自照,返流溯源 ,真心廓然而现,的的历历。巷头坪3号三代人时光将尽,分秒钟时光流逝,刹那间故我消停,唯<span style="font-size: 18px;">初心影子一片,三生不改。</span>死生一度人皆有,长将此心付乡国,前门山的 土,小溪的水,下栋洋松明的火,官员里的风,后涧笼野柿子青黄色,姨娅端午节粽香,江鱼仔酸 菜味,坝渠琉璃水沁心的触。童年的土水火风色香味触,一切的感知,幻化成天地间一片云, 飘荡十方。</p><p class="ql-block">2024年4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