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几天不吃面,胃便像泛水泉子一样时不时咕——咕地叫,肠子呢,也像放了气的车胎,瘪瘪的,几乎要贴着了后背。</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里,母亲这一代的女人,都是擀面的高手。和面时要一点一点地倒水,先和成面絮,再加入适量的食用碱,然后手掌根用力,不紧不慢地揉,直至揉出一个不粘手、不粘盆的面团来。成形的面团,得扣在盆子里醒上一个小时左右,于案板上再揉上数遍,又将揉过的面团醒上半个时辰。等醒得水与面充分交融时,就可以用一米左右长的擀杖开擀了。但见面团被挤压成面饼,面饼在擀杖的擀压下,又慢慢变大,变薄,变成能透出光亮、薄厚均匀的一张面皮。撒上玉米粉,把面皮折叠起来,此时,切面刀就闪着亮光出场了。根据喜好,可以切宽,也可以切细。切成一筷头宽的面条,适合吃干的,盛在大碗中,调入盐、醋、油泼辣子,当然少不了用韭菜或大葱炒制的炒汤,它才是画龙点睛的佐料。拌匀后,我们几乎都是三下五除二刨进嘴里的,吃完面条,麦香犹在碗沿上盘桓。末了喝上半碗面汤,饱嗝便从喉咙里涌出。饭量小的人,一碗就咥饱了。食量大的人,两碗便会吃个肚儿圆。若切成细面,那吃得就讲究些了。薄擀细切的面条,比兰州牛肉面的毛细要粗些,但比韭叶子细多了,宽度相当于韭叶子的三分之一,真是又细又长,长过了擀面杖,细过了杨柳丝。细面条的吃法。不外乎两种,做酸汤面或臊子面。春末夏初,将花椒叶洗净切碎,加入翠绿的韭菜段、红艳的辣椒面,以热油炝之,加醋加盐,加温开水,椒叶之麻、辣椒之辣迅速纠缠中和,香味随着热汽弥漫,盛小半碗面条,舀大半碗酸汤,一碗鲜香酸辣的汤面足以把人吃胀吃美。若在年关,则要吃得丰裕些了。把肥瘦适中的大肉切成丁,锅中倒入菜籽油,油七成热时,肉丁入锅,翻炒一两分钟,待肉中的油炒出时,放入辣椒面、大香粉、姜粉、生抽,炒出肉香,再将准备好的豆腐、黄花菜、胡萝卜、黑木耳倒入,快速翻动,最后放盐和鸡精,加水煮沸。豆腐、胡萝卜要切成菱形,黄花菜切段,黑木耳切丝,汤沸后肉和菜都会漂在上面,汤色红亮,香味浓郁,待盛上面条,再撒一把细碎的葱花、香菜,放少许切成菱形的鸡蛋皮,一碗汤汪味浓的臊子面令人口舌生津、唇齿留香。</p><p class="ql-block"> 随着长辈们的辞世,想吃地道的陇东臊子面竟然成了奢望。五六年前的夏天,我去看望八十多岁的大姑。大姑虽然拄着拐杖,挪着解放脚,但依旧很刚,刚,即刚健之意。虽须扶杖,但大姑依旧下厨不辍。蒸的馒头又荃又软,擀的面条,细发着呢。煎的汤,还是过年时的味道,我一连吃了两碗,吃第三碗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年后,大姑辞世,她招待我的臊子面,虽非珍馐,却令我久久回味,念念不忘。</p><p class="ql-block"> 臊子面味美,平素吃不上,那就以饸饹面解馋吧。如今,我们这里红白喜事,大都备有饸饹面待客。压面的压得忙,舀汤得舀得欢,客人有的好吃干的,有的好吃汤的,以致于满桌子的大鱼大肉能剩一半,而饸饹面被吃得不剩一根,一大锅热汤也不得不羼了一次又一次水。事过毕了,大家议论的不是席场丰盛与否,而是饸饹面筋不筋、长不长,汤汪不汪。</p><p class="ql-block"> 包产到户以前,我们常吃的,既不是饸饹面,更不是臊子面,而是一种叫裹脐子的面条。所谓裹脐子,即是用细面裹着含麸皮多的粗面擀成的面条,为的是节约细面,改善粗面的口感。</p><p class="ql-block"> 农民有了承包地后,乡村里还流行过用玉米面压成的面条,一度在红白喜事中以钢丝面的名称为人津津乐道。金黄的钢丝面,在白面匮乏的年月,对吃腻了高粱面卷子的人们来说,更能激发食欲,特别是有肉汤加持,便自有一番风味了。后来,随着小麦的丰收,乡亲们的面碗里,白面擀成的面条就司空见惯了。</p><p class="ql-block"> 白面也可以做成扯面。扯面的面脐子,必须醒得恰到好处。一根面扯开,在案板上如白练舞动,biangbiang作响,陕西人唤作裤带面,状其形;又谓其biangbiang面,摹其声。biang字极生僻,但biangbiang面,凡有炊烟处,皆能闻其声觅其香,在关中。</p><p class="ql-block"> 荞面饸饹是庆阳市环县的美食,适合糖尿病人食用。荞面性凉,与性热的羊肉臊子汤中和,荤素搭配,最能养人肠胃。</p><p class="ql-block"> 会薄擀细切的长辈,一个个隐入炊烟,想遇到最可口的面条,恐怕是越来越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