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行者自娱

　　母亲离开后的那百来天日子里，身板子极剧衰弱，不可御寒；头脑里极剧泛散，不能专一。这些天稍微好些，不知道父亲现在的生活状况如何？突然间的大变化，他能适应不？故清明节刚好三天假期，可以探望。

　　很想念那阳台前的三株木棉树，现在该是开花季节，许多年来来来回回熟视无睹，突然间想用单反相机好好地、特写记录地拍上几张。木棉树不会说话，隔着也有十来二十米距离，象一幅会变的巨画，四季轮回，一直默默的、相视无语着守望。这三株六、七层楼高的木棉树，紧挨前一幢原工厂办公楼墙壁后，每年都是有花无叶、有叶无花、或者有新叶花很少的，经常有松鼠、鸟儿观顾，和花儿掉下来的“唰唰”声，挺热闹的。花期时，中间为血红色，两边为橙红色。有楼房的挡风遮阳，其树枝一般朝上或平直伸延，故不比有风有雨中硬朗爽直、“大雪压青松”的姿态好看。木棉又称英雄树、攀枝花，因为一部《红岩》影片与部队里的种植，每每看到它，瞬间肃然起敬，都有种无穷的革命力量，在乘风破浪、力尽苦劫而傲然于天地间的自豪！每次来，都不是很凑巧，这次清明节来了，也是有点迟到的行者！木棉花的花期很短，现在看到它，有种母亲对视的眼神、怜爱的眼神、慈悲的眼神！当然，母亲在的时候，仅仅是阳台外的，一幅会变的、绵上添花的巨型壁画。现在看来，有点寂寞了、落魄了！

　　阳台上，本来父亲养了一只乌龟。乌龟是我下岗后不久买的，算起来也有二十年了，彼此都有灵性相通了。每当听到入户门响起来，它会立马爬到入阳台门，透过沙门，伸起头左右张望。父亲总会适时地喂了些东西，母亲有时也会，不过有时也拿它出气，用脚踢它，又怕伤到自已脚，又恨又怕的。我哪！也相处一段时间，但不热心。当坐在阳台边藤椅上晒太阳时，它总会爬过来，就嫌脚下的空间不够狭小！前几年各地封锁的疫情中，父母亲回莆田老家过年后不能回来。那么多个日月，担心也是没有用的。阳台上没吃、没水的，活下来肯定是奇迹！可以想象，它那守望的眼神，该有多么的浓烈与绝望！

　　当得知古时候北上状元岭古驿道时，有经过思儿亭，心中就有强烈的愿望去看看，以解解思念之苦。思儿亭就在住处隔晋安河的西侧，现有思儿亭社区。父亲说，当年建筑老板在此开发房地产，屡动土屡出伤亡事件，差点破产。后在当地高人指引下，恢复了亭子才相安无事。我深信“思儿亭”的重现，不是盖座亭子那么简单，它一定怀着一段历史的纠结，在守望着什么，不愿离去，更不愿人为的焚灰灭迹，于是在坚守着，于是就一直想看个究竟。终于得空，父亲也欣然同寻。在雨中，父子撑伞跺步，一路上话语不断，也算是人间奇事一桩！当我一眼看到它时，震惊！仿佛曾经来过，这细雨绵绵中的情景就变得更神奇了！亭子台面长、宽各有六米多，加檐翼有七米多吧。前后各有引上石阶，左右为女儿靠。四面攒尖灰瓦顶，全木构造，大气而稳重，石阶略有下沉变形。若是当年北上古驿道有此亭，堪称相当阔气。如今避于小区一隅，虽不显山露水，某种的守望，更为瞻仰者动容！哦！这“思儿亭”据考证为北上古驿道之四明亭，据说两者福州话同音而化，“思儿亭”更显有深沉的意境。

　　五里亭在今五里亭立交桥南侧，老福州的父亲这时不知道了！与父亲来回走了好几次打听，终于看到一处窄长工地中的一处绿洲。工地小门关着，未上锁，这几天雨天，就我与父亲游玩时不下雨，父亲笑我，天安排过来玩的。工地的黄土地不好走，父亲不想过去。过去近百米，左侧有绿树盖顶、红墙围着的一个地方，明显为庙宇所拆，留有紧闭的暗红色大门。红墙上、绿树夹缝间，可望见灰瓦歇山顶屋盖。东向为寺大门，门上悬挂有“后浦境 祖庙 五里长亭”，门未上锁。除祖庙被拆，其他尚在。有：五里亭子、柳园碑、清代水源保护碑、清代敬节堂界碑、官河界碑、建桥碑、黄瓜井、桑溪桥、草堂、假山等等。树绿竹影，渗脾悦目，特值得守望。五里亭建于明代，位于古城北部门外五里古驿道上，承载着无数人间真挚和深厚的情感，这也是唯一找寻的理由之一。这岁月沧桑，飘过多少游子别愁和团聚的渴盼，在母亲走后，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守望！

　　现福州还有茶亭、梅亭，但只是名字而已。当提到梅亭，父亲回忆到，58年囊山寺职校毕业后，就来福州通用机械厂当学徒，住在台江基督教堂里；缩编后到八一钢铁厂当挖煤工人；赶上65年扩军战备，就报名参军，虽然体验不过关，人员需要也招了进来，就在这梅亭部队。先是安排当通信兵不通过，66年刚好有招一批驾驶员，他就顺利地参加了。部队复员后，当时是可以安排工作的。于是在家里，每天都往城里退役军人工作主管部门要工作。有了名额，又差点被大队以劳动力为由留住。加入这公司工作后，有一次遇上没有工程，工人要解散，父亲说：“回去横竖也没事做，不如留下来住几天再说。”还好他这一坚持，不几天工程又有了，这一留就到了退休。现在回忆说：“这都是命啊！”父亲在这公司，拼出了一套房子，福荫两个儿子继续工作，算来也是挺完美的。相比他父亲我爷爷，就因为解放后的国家政策，“走番”回来探亲，被截不能再过去，好好有一个有奔头的天下，说没就没了！在老家什么事都干，但都做不出什么来，面对七个儿女，那个心情要多糟有多糟，这应该也是父亲的前车之鉴！与父亲谈论到爷爷，父亲也感叹到：“没那个政策，你爷爷不可能只活四十多岁！”

　　一个人的奋斗，努力成就如何，是真的与国家政策分不开的！相比我，突然间特别回忆在这公司的那七、八年光明！那段日子，如今尚是可圈可点。最大的成就，就是在公司的福祐下，在老家赶上了一套政策下的别墅；最大的感慨，临下岗时，领导做我思想工作，劝我留下来说:“现在天下都一样，还是留下来吧！这里毕竟有你的家在。”面对国家政策，有时候特别的、特别的无奈与彷徨，尽管有个梦也在提醒我留下。国家制度的转变，渴望“自由与梦想”的性格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动念，注定了徘徊二十来年毫无建树，失魂落魄的日子，这就是三代人的命运总结！其实国家的方针与个人的意识选择，真的相互相承，彼此促进又彼此制约！在那个二十年中，公司领导没有忘记我，再次给了我一次机会，梦也再度提醒了我，然而还是选择了离开！在外边闯荡久了，心底就有了个普世真理:不入世，如何出世；不入色，如何出色；不入空，如何出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只有真正在社会走一圈，才可以真正看清时代与人性的真正面目，这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每个人降世，都有他的使命和携带的磁场，不因人而异，就算“再活一百年”，又能如何？尽管命运多舛，但似乎冥冥之中有种神力的操纵，而不至于心神脱控，也许是爷爷在天之灵护我周全！小时候民间有种“衔鸟命”的算命术，老“衔”我是唐三藏的命，要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方成正果；长大工作后，一个素不相识的、飘逸的世外高人，象似爷爷的变身，窄路相逢讲解我的命运。在后来的生活中不断的印证，让我震惊于世外之玄学，故而学会了“观世界”；学会了“放下”；学会了“出世入世”；也学会了“守望”。如今多少城市的扩容与改造，一块块由社区改造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淹盖了多少乡音、乡情、乡俗、乡物……可供思念与守望的事物还有多少！

　　母亲在时，父亲就念着去闽侯上街一趟，并与我琢磨着卫星地图。不久前他与他的几位老同事去了一下，说下雨不尽兴。这回我过来，欣然要带上我一起去看看。那夜，打开平板ipad，一起又研究起卫星地图。父亲得用导航地图，高兴的说:“今后想去哪就去哪，再也不用担心坐几路车的麻烦了！”去上街的路上，本下着雨，但我们到达后，天虽然乌云密布，但透着一种暖和的光，忍不住有点感动的。上街并不陌生，下岗后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那个时候，老板及领导对我不错，还公派去趟浙江余姚学习，顺道杭州逛了西湖公园，我还差点把户口迁来晋安区。怎奈公司因大学城需要，迁往金山，后来经营出现问题，我也辞了工作，不久就听说工厂迁回福清老家。

　　在上街，与当时的领导一直想来这侯官古街及看古码头上的古塔，没有遂愿！今天，终于穿梭这宽敞的古街，及见上传承的民间建筑，心里无比的坦然。这里的建筑与永泰相似，但有些区别。相似处，两层建筑中间大厅地瓦相通无隔离；区别处，上下两层的楼梯位置安设不同。离古街西南侧不远，有五水公园、城隍庙、侯官将军庙。五水公园的亮点，是一座防古建筑，大门上悬有“侯官市”匾额。“侯官”，史书上经常提及，曾经也用来代称福州。木瓦房，面街七开间一排，屋后为敞开式三合院。据介绍，这里是巡回审判区，广告司法相关内容。相邻有城隍庙与未开门的侯官将军庙。城隍庙引阶高悬，庙面墙高耸阔气。墙顶中间高，两侧显二级跌落，上施以筒瓦，边有翘角，为福州地区古祠庙的特别色彩。庙内供汉初周苛将军。按庙内介绍，城隍爷有四位：侯官周苛、上海陈文龙、杭州文天祥、西安纪信。不管怎样，最欣赏庙前台阶下的石碑，由长乐潘心城书写的“民辨忠奸”四大字。

　　城隍庙隔着邱阳河对岸就是螺女庙与镇国宝塔及多株古榕和沙滩，处闽江边右侧。塔，始建于唐武德间（618～626年），五代闽国重建，七层八角实心方形白石塔，高6.8米，每层皆有浮雕佛像一尊。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花岗岩表面质地已风沙化，佛像的清晰度已不高，但更显得古朴苍桑。古时候出水航行，岸边没有特别的标志物很容易迷失位置，塔作为坚固永久的、佛加执的圣物为百姓所敬爱。突然，耳边似响起故老讲解来福州的情景，还特别提到这上街渡口的情景，思维一下浮动而起！迎风驻立在这螺女庙广场，伴着宝塔，特别守望他们能够再次出现，讲讲当年的生活状况，就象螺女庙的螺女，在守望着！

　　在放眼江面时，一个生活于水上，以船为家的古老的民族似乎出现在眼前。这个民族，公司工程在漳州市九龙江上见过，大几十舟、上百舟带蓬大木船，紧挨着停靠在一个大型内凹的港岸。那里山如屏障，水起波纹，偶有船女“划啦”的泼水声，还有划拳声、谈笑声……听说是休渔期才如此，不然是看不到的。这时候涨潮，闽江水已把上下船的那条古老的入江引道淹没，引道上的那棵树，就显得特别了。树不远停靠着两只紧挨着的斗篷船，不大，有小船一只在船前，与斗篷船里的人交谈的声音，隔空传来了岸边，特别的有意思，一时还以为是疍族人呢！听父亲说，原疍族人，习近平在福州时，才改变了他们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生活习惯。真不知道他们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现如今高楼大厦压着喘不过气来，挺想着回到过去的曾经，就象螺女尚在庙里侯着呢！

　　在福州的那段时间，特别是下岗后那段时间，时不时在东街口、台江穿梭着、求知着、寻找着……现如今，曾经最为繁华的东街口、台江己经一去不回。父亲指着解放大桥北侧的、曾经算是高楼，说起那时的洗汤泉。在我记忆中是供销社大楼，大楼的底层是书店，我一到这里就扎了进去……大楼外人来人去、摩肩接踵，当时经常迷失在这里的人群之中。曾经五一路建设第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电力驱动公共汽车前，父亲曾经鼓励我好好念书，考的好，带我坐第一趟的电力驱动公共汽车。现在电力驱动公共汽车早已是尘埃式了，驻立在这十字路口，也已迷失了许久许久！本想顺路去看看那一段古物、旧货市场，父亲说:“拆了！”简单的两个字，多么多么刺痛了怀旧的心，是真的回不去了！

　　如今福州又将有一个堪与三坊七巷媲美的古街坊——南公河口，在南公园右侧。南公园的另一侧，曾经是繁华的电子街，是广达路电子街的继续。曾经为了生活经常去，都没注意这里有古长寿桥与路通桥。走进古建筑，居然发现尚有福州唯一的、最早的、元代的妈祖庙！没有了原住民，所有古建筑都黯然失色。门紧闭着，象似种守望着某种奇迹的到来。很喜欢在这木墙、灰瓦的建筑街道间流连徘徊，但高墙院深，曾经可远望而不可及，如今叹为状宏，但没有人气的建筑，终究是种失落！

　　这个清明节，同父亲还走有晋江河、龙潭角、爱情岛与解放大桥之中洲岛。爱情岛上树木耸天密布，浓阴清凉，特适合修身炼性，倒不象是谈恋爱的好地方。爱情是什么！没有人可以说的明白。所以良缘天注定，都在脑子一动间，各随因果。岛上榕树众多，多姿多彩，真不愧有“榕城”美誉。靠中洲岛方向有棵许愿大树，垂须上挂满红布条，真不知因缘们是怎么挂上去的？就是抱，也是够不着的！为爱情，敢上九天揽月。对了，用楼梯爬上去的哈！

　　讲真的，生活中父亲总是在背后默默的奉献着，总是被母亲热忱洋溢、慈爱的唠叨功力所覆盖着，不去注意，常会被认为是不关心下一代。下岗前后的那些年在福州，是父亲罩着，但不说什么话；儿女任由他们抚养，也没什么说话，其实那个父母不喜欢子孙儿女在一起团聚着，是我们的生活总被这个善变动的社会打乱！当回首这个商业化的形形色色、勾引眼球的景色时，我们守望不了过去、曾经的那些故事，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感恩的心面对这个世界。但至少还有感恩父母的心，他们在守望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