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品竹

禾苗

<p class="ql-block">疫情前一年,我随团游皖赣。在去往婺源篁岭的途中,车子在傍山的公路上行驶。那日正是春分,南方的景色已是一片绿意。但见漫山的翠竹,高大挺拨,透过车子的窗框迎来闪过,仿如一幅流动的竹图长卷。同团的一位东北大妈兴奋地叫道:“哇,他们这儿的树长这样!”</p><p class="ql-block">听了,不觉有些好笑,甚而几分鄙夷。但细一想,也难怪,长期生活在北方的人,没见过竹子,至少是这种高大的竹子的,应是大有人在。</p><p class="ql-block">莫笑人。便是我自己,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其实也是不曾见过生长着的竹子的。对竹子的认知,只来自于小人书上,再晚一点儿,是郑板桥的画。实物,便只有竹制品:校文艺队小徐吹的笛子,邻居刘奶扫街用的大扫帚。</p><p class="ql-block">那次是在北京故宫的御花园里,在一个犄角处,十几株翠竹,约二三米高,疏朗斜直,在红墙的映衬下,真就如画一般。那画面印在脑海里,清新如昨。至于为何进京,同行者谁,早己被近半个世纪时光的风,吹得一干二净,难觅踪影。</p><p class="ql-block">竹子在植物界的地位,几乎风头无两——它既与松梅同列岁寒三友被人敬重,又与梅兰菊共称花中四君子成为美谈。</p><p class="ql-block">苏东坡这位来自竹乡的汉子,更是爱竹到狂。“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那是不能忍受的。他画竹,成竹在胸。偶有兴起,因身边无墨,竟以朱砂图之。传统的墨竹,到这儿成了朱竹。</p><p class="ql-block">我辈没有东坡那般的雅兴,此次与几位老伙计作江南游,却发现了竹子的另一可爱之处,那便是竹笋的鲜美。</p><p class="ql-block">在南昌,有一叫做“鸭棚”的排档,那里的腊肉炒冬笋,肥瘦各半的腊肉,肥处透明,瘦处燻紫,白嫩的冬笋,清脆爽口。冬笋浸了腊肉的咸香,腊肉沾了冬笋的清鲜,两者荤素相融,挑逗你的味蕾,不由得想起“有味出之,无味收之”的话,好象是《随园食单》里的吧,当即此之谓耶?</p><p class="ql-block">在池州,再吃这道菜,那里的笋却不是片儿,而是中空有节的嫩竹。同行的周总告诉我们,这是春笋。冬笋是秋冬季埋在土里的,到了春天,一场春雨过后,这笋便眼见着破土而出,便是人们所谓的“雨后春笋”。</p><p class="ql-block">池州有“千载诗人地”的美称,从陶渊明李白到苏轼李清照,多少骚人墨客都曾徜徉于此,留下了大量诗篇。梁昭明太子萧统,在这里带着一帮文人学士,编纂并付梓出版《昭明文选》,这是中国第一部诗文总集,曾被旧时学人士子奉为圭臬。</p><p class="ql-block">周总老家是安庆,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东北,在一家大型国企中一值干到退休。在人们对“乡亲”的概念中,同一个县镇的,称为“小同乡”,而同一个省的,则可称为“大同乡”。池州与安庆,仅一江之隔,况且,他的几个弟弟妹妹,都生活在池州,因此,这里也是被他视为故乡的魂牵梦萦之地。</p><p class="ql-block">近乡情更“切”,难掩的乡愁,体现在列车中转时强耐的等待中,流露在对池州自然和人文景观如数家珍的介绍中。在池州的两天中,他带我们游杏花村,望秋蒲河,寻找镌有历代诗歌的碑刻。对故土的眷恋与自豪,溢于言表。在与家人的对饮中,己是髦耋之年的他,操着家乡话,一杯又一杯地畅饮着黄酒,让我们这几个小老弟,只能望其项背。有关冬笋与春笋的区别,就是在这时听他说的。</p><p class="ql-block">竹生江南,竹如人,有灵性。因为这里有湿润的土壤,温热的气侯,它们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繁衍,生生不息,不离不弃。这便是乡恋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