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帅/文】二叔

杨澍青青

我的二叔，也就是我父亲的弟弟，他唯一的一个亲弟弟。二叔我们家乡话称谓大，也就是我常说的俺大。二叔出生在建国后，我的爷爷早年参加革命，解放后爷爷在县城公安局和二轻局等部门工作，但是爷爷正值中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建国初期，人们的生活安定，百废待兴，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新中国成立的巨大喜悦中，在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里，我的二叔出生了，就取名为：建国。

二叔童年的生活应该是美好的，那时候爷爷在县城工作，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二叔初中毕业之后，就接爷爷的班在县城工作，那时候我常去县城爷爷家，有时候会带上发小海强一起去县城，吃过早饭，我带上母亲准备好的鸡蛋就出发了，一路步行，十几里路并不觉得远，来到了爷爷的单位，一个巨大的厂区，里面存放着从东北和俄罗斯运送过来的巨大树木，我常常在这些巨大的树木上玩耍。每次爷爷看到我去，高兴的接过东西，拉着我的手给我买好吃的。县城的油茶感觉是世界上最美的美食，爷爷笑眯眯的看着我吃的狼吞虎咽，路过街边的回力鞋店，爷爷总会给我买一双新鞋子，以至于现在每次走到回力鞋店门口，我都久久驻足停留，任凭思绪把我拉回童年和爷爷相处的美好时光。

有次去爷爷家，爷爷不在，我一个人在这些巨大的树木上玩累了，实在是无聊，便一个人顺着街道一路向北，走到县城宝丰酒厂附近，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知道该去往那里，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来到我的身旁，我一下子扑到爷爷怀里哭了起来。爷爷也非常惊讶我一个人怎么会走那么远的路，爷爷把我领到附近的商店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二叔。这个商店是当时计划经济的产物，属于二轻局下属单位，从墙上的奖状上可以看到，二叔工作兢兢业业，连年被评为优秀工作者，第一次见到二叔，他个子并不高但是非常精神，刚刚参加工作，对工作充满了热情。

再后来市场经济的兴起，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二叔失业了，回到了家乡，开始了和亿万群众一样的务农生活，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从此以后，务工打工成了二叔一生的全部。

二叔具有中国农民存在的典型的小农意识，但是在二叔身上，体现的更为严重。印象中的二叔固执且偏执，狭隘而自我，自私而抠门。客观来说这是二叔的缺点，这是二叔真真存在的自身问题。小时候三弟上学笔丢了，我给三弟买了一支笔，后来放学路过二叔家门口要笔钱，二叔开始并不承认买笔的事儿，后来直接让我离开，小时候的我脾气差，不愿离开，被二叔揍了一顿，从此，我对二叔敬而远之。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和家族里人联系越来越少了。每次回到家中，都能听到二叔的情况，那时二叔主要工作是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干零工，哪里需要去哪里，农忙的时候种庄稼，农闲的时候打零工，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也能过得去。种庄稼二叔虽然种了一辈子，但并不是种庄稼的好手，因为二叔舍不得施肥。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不给施肥的庄稼注定不会有好的收成，每到麦收和秋收季节，别人家的庄稼颗粒饱满，二叔家的庄稼因为不舍得施肥，长的像发育不良的孩子，因此也常常被村民成为取笑的对象，但是二叔依然不为所动，我行我素，对于别人的冷言冷语，二叔从不计较，一笑而过。我并不理解二叔当时的心情，也许二叔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处事风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受任何人的干涉，不受任何人的影响。

二叔随着村里的建筑队工作了几十年，依然不是建筑队里的老事手儿，甚至并不是建筑队里工作最好的那个，也许二叔走到那里都会成为被取笑的对象，但他从未计较，也总是一笑而过，任凭工友如何起哄，二叔依然坚持自我，默默的干着属于自己的份内的事儿。再次见到二叔，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一场交通事故让二叔腿脚不便，加上年事已高，建筑队重体力活已经并不适应他了，毫无疑问，二叔再次失业了，准确来说，二叔应该是退休了。但是辛苦一辈子的二叔并没有选择休息，听三弟说休养腿脚期间，也是一瘸一拐的捡拾垃圾，废纸，瓶子等，家里堆的像小山一样。不出所料，二叔很快找到了清扫垃圾的工作，虽然工作苦累，但是二叔非常喜欢，清扫垃圾不像建筑队重体力劳动，偶尔也能休息片刻，更重要的是二叔在清扫垃圾之余，能够捡拾更多有用的废弃物，变卖之后贴补家用。

最近一次见到二叔，心情非常难受。一方面为我们的父辈辛苦努力了一辈子，到了早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依然顶着酷暑冒着严寒去工作，另一方面对于自己很多方面无能为力而愧疚。二叔因为捡拾垃圾和三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固执、自私在此刻二叔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客观来说，三弟也是为二叔好，但二叔依然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那一刻突然感到二叔非常可怜，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佝偻着腰身，面对三弟眼神中充满了无助绝望和恐惧，他是可怜的，是善良的，也是自私自利的，更是无能为力的。面对现实，二叔也有很多无奈和困惑，性格使然，一辈子就这样，难道我们就不能对父母更多的包容和理解？二叔走出家门，我的心如刀绞般痛，当时正值午后，天气炎热，破旧的水杯没有一滴水，我从车上拿了两瓶水放到他的工具车上，搀扶着坐在车上，突然感觉二叔特别苍老，特别单薄，那一刻二叔心情是痛苦的，也是无能为力的，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过激的行为才能让他记住一些事情。哪些东西能够捡拾，哪些东西不能捡拾，一路上二叔絮絮叨叨，和路旁的一个陌生人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到莫名的心酸，看着他骑着清扫垃圾的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二叔是可怜的，甚至有些时候让人感觉是可恨的，但我感觉二叔是值得尊重的，是值得学习的。他一辈子用自己执拗的性格，走出了不同寻常的道路，尽管这一路走的艰辛，走的磕磕绊绊，但他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值得让人尊重，他没有依靠任何人，独自一人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扛起了整个家，也许他并不完美，如同我们一样有很多缺点，但他的有些精神，是值得尊重的，也是值得肯定的。

二叔，如同这个时代的弃儿，就像他的这个名字一样昙花一现，完成了一定的使命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具有强烈时代烙印的名字，伴随着二叔苦难的一生，注定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就像有些幸福，并不在彼岸，而是在淤泥之中，任凭周围的环境如何，能够影响你前行的，只有你自己的本心。因为，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和心灵，把生命照看好，把心灵安顿好，人生即是圆满。我想，我的二叔应该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