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回忆——（十六）

雨寒

　　又到了开春季节。

由于我们上一年的出色表现，节后归来不久，队里给我们重新分工。

枫，被指定担当了队里的“记分员”；这在农村可是个人人眼热的差事。既轻快，又实惠。可能是队里为力求公正，才把这份差事交给了我们知青来干。

大军，被派到了“菜园子”和贫协主任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一起种菜。也算是个清闲的活路。

我呢，更是没有想到，队里让我和队长他大一起去“务瓜”也就是经营瓜地，种西瓜！队里有好几年没有经营瓜地了，这不，看着社员的日子好转起来，大的形势也渐渐有些松动，队里也动了“多种经营”的念头。毕竟，只靠地里的庄稼是很难快速发展集体经济的。

哈哈，这一下我们“家”有一半的成员干上了固定的活路。让村里一些年轻人好生羡慕，直说队长偏心！没办法呀，谁叫我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知青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家”不仅吃菜有了保障，在瓜熟的季节也能品尝到了甜美的瓜果了。

当然，在“工分”的记录上我们可没有作假，也不屑去作假。一方面是枫原则上及强，另一方面，我们也全力支持她的工作，没有必要玩虚的。说好听的，怎么也不能让人家指咱的脊梁骨呀！对不？

在瓜地里干活也并不比大田里轻松。总共就我们一老一少俩人，这下可把我拴牢了，在忙的时候想跑都跑不了！有时候，看到别人可以到处悠闲，无牵无挂，真是羡慕死了。这时才猛然醒目，原来队长等人真够聪明的，给你干个固定的活路就不怕你们到处去疯了！说归说，活还是要干的。

我们队有块地，土质非常适宜种瓜。早在多年以前村里就有种瓜的历史，这块地里生长的瓜，尤其是一种甜瓜叫“芝麻梨”香气逼人，吃在口里又脆又甜，远近闻名。当然，瓜好还要人来种，队长他大，就是个种瓜的老把势。方圆百里，很是有点名气呢！

从小到大，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吃过了不少的西瓜、甜瓜。但，就是不知道瓜是怎么长出来的。如今，才知道甜美的瓜吃起来虽好，但“务瓜”的人可不轻松，要付出很多很多……从平整土地到瓜种入土，从瓜苗初长到瓜蔓生长……每一个过程都离不开瓜农辛勤的劳动。当瓜秧子开始顺着地皮生长的时候，要打尖，要掐头，要用“土坷拉”压住瓜蔓让它顺着一定的方向生长。避免和相临的瓜蔓亲密接触，不然的话，整个瓜地就要乱套了。

我们种的瓜，不使化肥。用的是“油磨房”磨油剩下的“渣饼”。每当要施肥的时候，就早早地拉着地排车到“磨房”去拉回一车子的渣饼，打碎，再一捧捧地放到事先挖好的每一株瓜根的附近填埋好。这“渣饼”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早在中学“学军”的时候，在部队的农场劳动时就接触过。那时候只知道这东西是农场“军马”的添加饲料。那时也常常遇到农场附近的村民来“偷”这种饲料。当然，他们可不是偷回去喂牲口，而是当口粮吃。在粮食极缺的地方，这可是很好的口粮。我们那时听“偷”这东西的老乡叫这种东西为“豆饼”。那时节，我依稀记得我们这些学生娃因好奇也偷偷地品尝过这种“豆饼”，也别说，在饥饿的时候吃也的确是很香。吃的多了恐怕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我们也只是偷偷地品尝而已，毕竟我们还不到吃不饱饿肚子的份上。如今，用这个东西当肥料使，种出的瓜可想而知能不香甜吗？

说了你可能不相信，但，确实是真的。那年我们乘火车回家，三个人的包里都分别装了十来个“芝麻梨”品种的甜瓜，随着火车的开动，在窗外风的吹拂下，军，拿出一个，打开来我们分吃。一会儿工夫车厢里就飘着一种特别的香味。惹的临近的乘客四下咂摸，这是什么？哪里来得香味？当看到我们正吃着的甜瓜时，立时惊讶的问道：“这是哪里买的？这么香？”呵呵，哪里买的？这是我们自己种的！我随手掰了块递了过去说“来，尝尝……”那人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去，当他看到瓜外皮上的点点芝麻状时，抬头对我们笑笑说，你们是“魏村”来得吧！这个品种只有那里才有。好多年没有见到了，怎么，今又开始种了吗？“是呀！”我笑着回答他。军，接着说：“想吃的话，回头赶紧去，不然的话就吃不到了”。哈哈……一席话惹的周围的人都乐出声来……。

　　种瓜的人，要耐的住寂寞和孤独。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君不见，那临近公路的瓜地，放眼望去，在那每一块瓜地的尽头都有着一座座简易的“窝棚”，那都是瓜地的主人用来住宿的地方。基本上在临近瓜熟的季节里种瓜人是不会再回家住宿了。吃住都在这“窝棚”里，一来免去了来往路上的奔波，二来也防止小孩或闲人的随意的进入，糟踏了收成。晚上睡觉也是十二分的小心，要防止“馋嘴”的“贼”闯入。

当年我也有这经历。在瓜生长的时候，眼看着几个月辛勤的劳动就要有了收获，心中感到莫大的安慰。白天黑夜都不敢分心。“老人家”在地头的高处叫社员修了个棚子，是先在地上挖下半米，再用树棍搭起架子，顶上铺上草帘的简易棚子。我后来才知道这种“建筑”叫“地窝棚”好处是避风。然后，用石块垒个台子，架上从家里扛来得木板当床。（木板不是很宽，刚好能躺下一人。要是睡的不老实一翻身就会掉到地上！）有了这个简易的“房子”，白天，可以遮阳避雨；晚上，睡在木板床上可以避免潮气的侵袭。其实，也就是让人有个休息的地方，夜里哪里敢放心的睡呢？

夜里，野地里潮气很重。 “老人家”由于腰部有疾，当午夜来临时，就回村里的家中休息，有时候，同伴们担心，会来和我做伴，但因条件限制很多时候都是我自己一人留守。夏日的夜晚，繁星点点，空旷的瓜地周围一片寂静！我和衣躺在不敢翻身的木板“床”上，丝丝月光透过棚顶草苫的空隙散落在身边；听着地里不知名的小生物和着蛐蛐、蝈蝈、蝉的鸣叫就如一场音乐会，那伴舞的萤火虫煽动着翅膀四处飞舞星星点点……

先前的几天，我久久难以入睡。夜幕降临，独自坐在月光里，任思绪飞舞，回忆着童年，回忆着往事；期盼着明天，幻想着将来……想着还能在这里呆多久？最后总是怀着渺茫的希望，在阿Q似的安慰中上“床”睡去……

在那段时间里，也没有感到害怕和不安。现在想来都感到奇怪和不可思议。我后来才知道，有些日子，当“老人家”走后，队长就赶来躲在暗地里守候一段时间，在确认没有什么情况的时候才回转村里。

有一次被我偶尔发现，反倒是吓的我不轻。那天，我睡不着，走出“窝棚”，无意中发现在月光下，瓜地的那端有一个黑黑的影子，还有一点时隐时现的星火，吓的我大喊一声“是谁在那！”拣起一块土坷拉就要扔过去……那边一声回音“是俄”，我才知是队长大人光临。他过来后还问我怎么发现他在那里？我说“就你那大烟鬼的样子，老远就看到你抽烟的星火了！”“哦？眼还蛮尖的”队长笑道。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那身打扮分明不像是偶尔过来的，像是有备而来！一袭黑衣，头上还戴了顶小帽子，手中还拿着根光亮的锄把，像是防身的家什！用麻绳扎紧的裤脚还有黑布宽口布鞋都早已被露水打湿。看来他来得不是一时半会了！队长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回到棚里打量了一番，转身关切的问到：“夜里冷不冷？要不拿床铺盖来？”“不用，不用！”我赶忙回答道。

借着月光，望着队长那关切的眼神，我心里感到热乎乎的。真的，这个年纪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中，人们的一个眼神，一句问候，有时一个亲切的举动都能使我们感慨万分，激动不已。

瓜，在人们的期盼中成熟了。在收获的季节，每天都有不少的人前来购买。有邻村的社员、也有过往的过客，更多的是本村的社员；还有闻讯而来得远方陌生人。再就是一些走街串村的小贩。为了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队里也出动了仅有的两挂马车，满载着刚摘下的西瓜、甜瓜到渭南地域的集市去。一天一个来回。怀，经队长的特批常常跟车前往。每当他们来装车的时候，要是光看他的穿着，根本就看不出是“知青”的样子。因常常外出，风吹日晒，原本就有点黝黑的肤色看上去更加的健康！一顶不知哪里找来得破旧草帽斜扣在头上，斜倚坐在车辕把上，胸前还搭拉着一个退了色的黄书包；来到地头时还把手中带有红缨穗的赶车人用的鞭子甩的啪啪响，不时的还象模象样的吆喝几声，远远看上去还挺像回事！至于真的会不会赶车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哈哈，不敢说，也可能会，但也不能排除做秀的成分多一些！

地里的瓜就这样慢慢地一天天的减少。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在队长和他大的照顾下，我们吃到了不少的好瓜！每当我们几个伙伴来到瓜地的时候，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老人家”吧嗒着烟锅，倒背着双手，就叫上我到地里去摘他早已看好的，大大的西瓜。他亲自挑的瓜成熟的刚好，又甜又好吃。真不愧是种瓜的老把势！

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时节我在地里看瓜，更是把瓜当成了饭来吃。早上，从地里摘两个甜瓜就着剩馒头就是一顿早饭！只有在中午才回去。好东西吃的多了也有腻的时候，有时候，我也带着几个甜瓜到菜园去找军，换西红柿吃，以物换物，皆大欢喜。

人，有时候不能太享福了，有句老话叫什么……“乐极生悲”！也活该我要倒霉，有一天，可能是吃了带有“露水”的瓜，结果整的我是上吐下泻，肚子还疼的要命。开始还以为是晚上着凉了，就到公社医院打针、吃药……忙活了一天都不见效。队长这才慌了，第二天赶紧叫军把我护送回了西安。到底是大医院条件好，医术高，经诊断是得了“急性肠炎”。好一翻的折腾，在家里躺了半个月才完全康复。等我再回到队里的时候，瓜地已经是什么也没有了。我的“瓜农”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从此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好的瓜！怀念那脆甜的“芝麻梨”，怀念那短暂的“务瓜”生活，怀念那在“漫天星斗”下的守夜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