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他与命运较量的一大桥

强又贵

湘江第一桥

上周某晚在湘钢俱乐部参加湘潭市总工会五一宣讲会，湘潭城发集团有个节目就是《家乡的桥》，三代人的情景剧，讲诉者是城发在职女员工小娟，旁边百岁老人是当年第一个驾驶解放牌载重汽车过桥的，是她的奶奶，奶奶戴着金戒指金耳环，颤抖着姜畲口音说:“华国锋紧握她的手，竖起大拇指”。小娟说，她与爱人相识是在三大桥通车不久的一次江边散步，四大桥，五大桥通车分别是她的老大老二出生的时间，人也美，故事也美。大桥的建设者代表也来到了舞台一人一句，现场气氛到了高潮。

在航拍和多媒体显示屏加持下，平常我骑车看着普普通通的一大桥二大桥和其他大桥，有了“长龙卧碧波”的即视感，有了历史纵深感。那沿江风光带震撼人心的美，不亚于桂林山水。

如今，加上紧锣密鼓赶进度的下摄司大桥和杨梅洲大桥，湘潭一共有八条桥。

最有年代感的当然是华国锋同志主政湘潭时修建的一大桥，它是1961年通车的。技术不发达，肩扛手提，胼手胝足，发动数万人赶千多个日夜才建成。走过一大桥的湘潭人，都是了不起的。因为一大桥不平坦，设计施工时把桥面在江心中间搞了一个坡度，走过去了，等于就是爬坡过坎，久经考验了，肯定了不起啊。桥头堡上有湖湘学派的传人提的对联:山色江声今胜昔，岸花樯燕主留人。萦梦湘江红日暖，接眸衡岳碧云舒。还有湘中灵秀千秋永，天下英雄一郡多。气势磅礴，尺幅千里。

不远处的窑湾望衡亭使我不禁想起千年岳麓书院的楹联：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这小波波不简单，浪花淘尽英雄，卷起千堆雪。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在历史洪流中是一体的。

我家最先和一大桥接触的是我爸，他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正当壮年，和朋友从涟源老家拖着板车过湘乡，经砂子岭，过一大桥，车里是红薯和芋头，走岳塘路去下摄司半边街厂矿门口卖。我要幸福多了，我是退伍后坐火车到湘潭，再坐一路车，走车站路建设北路，一大桥，去下摄司公司上班。我和爱人坐车经过一大桥去砂子岭那是买婚庆用品。

一大桥见证了很多人热热闹闹出生成长，再恋爱有味，和平公园看猴戏，春和景明的青年，再进入暮年，风急天高猿啸哀，一大桥上独钓寒江雪，再一个一个过了一大桥去八仙桥那里算命说拜拜。

很多人走过一大桥，去河东河西一个地方讨生活，追逐平凡人的梦想，与命运不妥协的抗争，他们最终赢得了命运吗？比如我师傅就是住在一大桥体育中心边上龙泊弯小区，他儿子在大桥学校读书，一直是校园足球明星，师傅辞职后去了对河一家品牌服装公司上班，后来又辞职单干，房子买了一套又一套，车子也是换了很多次，新车子到手后总要开过一大桥，音乐放响亮，人生精彩，记得师傅结婚时最流行成龙和金喜善的《美丽的神话》，新婚夜他跟师娘在一大桥唱《美丽的神话》，很美丽。

师傅的爸爸就是路桥公司的，对一大桥建设如数家珍，如今安享晚年，江边散步很惬意。师傅是成功的例子，不过也有反例，比如强又…不，此处太牵强又要省略一万字。

仔细听，桥下不远处“湘潭之星”雕塑那里，广场舞正在跳《红日》: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

不应该放弃，不流泪抱怨…

湘潭经济高速发展，寸土寸金，桥头堡位置也有很多招商广告，湘潭落实省委政策好，新质生产力，动能强劲，九华吉利汽车有了新园区，易俗河开了新厂区，长株潭交接位置有了新商机，龙牌酱油和砂子岭猪卖到了太平洋另一边，每年都是新业态。

时代迅速前进，像一大桥下的浪花，一层浪花推着新的浪花，我也四十多岁了，是朵要干涸在沙滩上的浪花了。

忙碌完一天的工作，我总一个人骑车二十分钟到这里，看着月光下的一大桥，总望着十八总的位置，那里见证了我的青春岁月，在那里游泳和吃米粉，夜宵，还有一个个蒙古包，喝甜甜的暖暖的冬酒。大杯子茶，江边听水…这慢生活的一切随着平政路那里一阵推土机声，一切推进历史尘埃，随着一同湮没无闻的还有湘潭明清古城墙……

公司新进员工和医疗系统搞联谊交友活动，组织者问我小年轻对湘潭不熟悉要是联上友谊了，去哪里稳固加深，我说去一大桥下面，那里租个两人踏的车，还有电瓶放动感音乐，沿江大道可以踏到湖南工程学院北院林深茂密处，我还没有发挥完，对方就笑我老黄历了，原来那是我的，不，我同事的恋爱桥段，现在早就没有车租了。不如去万楼摩天轮，那里是“湘潭之眼”。我本来想说高峰塔，还是没说了，我有兴趣，年轻员工未必，宝塔镇河妖，湘潭高峰塔确实值得一看，守塔人李先生前几年发了很多抖音视频，介绍他的收藏，分享他的非遗文化故事，红极一时，现在好像是他的女儿继承他的事业，旧物如石磨，还有千万年前的陨石，雕花器具，如旧。我陪唐老师登上宝塔最高位置，能看很远。一大桥三大桥还有宝塔岭的顶峰和建设路口最高建筑，河西白石广场最高建筑尽收眼底，能掌控大半个湘潭城区。想想很幽默，我们就是在这密密麻麻的建筑某个窗里，睡了醒了梦了，吃了喝了排泄了，渴了醉了吓尿了，笑了哭了着急上火了，累了困了，放手算了。

员工对老板说，五千元一个礼拜太少，我还可以努力一下，五万一个礼拜可以吗？老板微微一冷笑已倾城。

一大桥无所谓，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现在渔夫都到了一大桥上，尤其是晚上，九孔桥洞上，全部是夜钓的中老年钓鱼爱好者，十斤多的草鱼都能钓上来。虽然有禁止钓鱼的牌子，但是他们好像逍遥的很。也许他们时刻跟见过世面的一大桥在一起，已经内心足够强大，花开花谢，潮起潮落，云聚云散，不过如此，一江春水碧于天，流过文昌阁，石嘴脑，去到长沙，浪遏飞舟。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钓一尾河鲜，就一壶老酒，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