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经典】，品读张爱玲（随笔）

红山文醉

文/张莉莉



我的姥姥是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但是讲起张家的名人却是头头是道：张佩纶（我姥爷是他堂侄）、李鸿章、张士骏、张志潭、张爱玲（我母亲的堂姐），至于他们是干什么的，她也如数家珍。小时候，姥姥经常给我讲这些人的故事。在我印象中，张爱玲大姨是位作家，但是她写的书我从来没有看过，因为书店没有卖的。1996年，我到汕头支教，才有机会看到她的书。

文章写得太精彩了，我爱不释手，反复读啊，读啊。每读一次，便有新的收获。下面对印象较深的文章谈谈自己的看法。

她是一个优秀作家，是创造了一种独特风格的作家。苏青说过，张爱玲的作品“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段也会感动起来。她的比喻是聪明而巧妙的，有的虽不懂，也觉得它是可爱的。它的鲜明色彩，又如一幅画，对于颜色的渲染，就连最好的图画也赶不上，也许人间本无此颜色......”“全篇不偌一段，一段不偌一句，更使人有深刻印象。”由此总结张爱玲的作品有三个特色：用词新鲜，色彩浓厚，比喻巧妙。现就以上三个特点，谈一下自己的感想。

用词新鲜是张爱玲作品中最亮丽的部分，像一幅美的图画，展现在读者面前。

写人的五官：

“范妮皮肤白嫩异常，眉目疏朗，面如银河，五官在一盆水里漾开了，分得太开了些”，多么形象啊! 《浮花浪蕊》

“波兰生着一张偌大的粉团脸，朱口黛眉，可惜都挤在一起，局促的地方太局促，空的地方又太空了”。局促代替“紧凑”用的好！ 《心经》

“玉清的脸，光整坦荡，像一张新铺好的床，加上了忧愁的重压，就像有人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去了”。“光整坦荡”写出了脸的扁平。 《鸿鸾禧》

“脸黄黄的，是个狮子脸，一条条横肉向下挂着，把一双小眼睛也往下拖着”。《桂花蒸阿小悲秋》

“四个佣人，像丧事里纸扎的童男童女，一个一个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切齐全，眼睛黑白分明”。《怨女》

“尖尖的一张脸，小眼睛一条缝，一张大嘴，厚嘴唇底下看不清下颌”。嘴唇真厚。《怨女》

“新娘子的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 想象力真丰富。 《怨女》

印度女人：“古典型的鼻子，只是太尖、太薄一点。粉红的厚重的小嘴唇，仿佛肿着似的”。栩栩如生。 《倾城之恋》

手臂：“白倒是白，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有个性。《封锁》

车夫：“三轮车夫披着方格绒毯，缩着颈子唏溜溜稀溜溜在人行道上乱转，像是忍着一泡尿”。多么生动啊。 《创世纪》

丰富的想象力，独特的语言，兼具了一种视觉上的魅力，感受到像是观看电影特写形象的乐趣。

色彩浓厚是她作品的第二特点：

她笔下描写的环境，人或物不仅色彩艳丽，组合丰富，富有层次，具有参差之美。

如，写混血儿：

“她那皮肤的白与中国人的白又自不同，是一种沉重的，不透明的白”。白的有层次。《第一炉香》

写衣着：

“她身着件袍子，想必是旧的，因为还是两年前的大袖口。苍翠的呢，上面卷着银毛，太阳照在上面也蓝阴阴的成了月光，仿佛 ： 日色冷青松 ”。《多少恨》

“一件拽地长袍，是最鲜辣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动了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便留下了绿迹子”。色彩沉重得快要流下来了。《红玫瑰与白玫瑰》

太阳：

“太阳已经偏西了，山背后的大红大紫，金丝交错，热闹非凡，倒像雪茄烟盒盖上的商标画，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日头烘焙的干黄松卷，像雪茄烟丝”。

“中午的太阳煌煌地照着，天却是金属品的冷冷的白色，像刀子一样割痛了眼睛”。《第一炉香》

物：

“小手绢子贴满了一墙，苹果绿，琥珀色，烟蓝，桃红，竹青，一方块一方块的，有齐齐整整的，也有歪歪斜斜的，倒是很有画意”。颜色各异有动态感。《第一炉香》

一连串彩色缤纷的人物和环境，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和生活的情趣。

最突出的也是最引人入胜的便是比喻巧妙：

如写人的脸：

“笑起来像猫，不笑像老鼠”。《半生缘》

“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倾城之恋》

“一张灰白的大圆脸，像只磨得黯淡模糊的银元”。《相见欢》

“蛋形小脸，两撇浓眉长长的像青龙偃月刀”。《创世纪》

写眼睛：

“一双漆黑的小眼睛，略有点蝌蚪式的倒挂着”。《华丽像》

“眼睛像水仙花盆里的圆石头，紫黑的，有螺旋形的花纹浸在水里，上面有点浮光”。《怨女》

写头：

“椰子似的圆滚的头。头发朝后梳，前边就是脸，头发朝前梳，后面就是脸——简直没有分别”。 《 琉璃瓦》

写人：

“她的小小嘴过于瘪进去，仿佛显老一点，她再年轻些也不过是一棵娇嫩的雪里红——盐腌过的”。 《金锁记》

音乐可以比喻衣服，看得见也听得见。

“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乐；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曲；柔滑的软缎，像《蓝色的都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全身”。《第一炉香》

音乐也可以物质化，听得见，看得见，摸得着：

交响乐：“只听的风狂雨骤，一阵紧似一阵，，天昏地暗压将下来，仿佛有百十辆货车，呜呜放着气，齐齐向这边冲过来”。 《连环套》

“凡哑林的孩子紧紧绞着，绞着，绞得扭麻花似的，许多凡哑林出力纠缠，挤压，哗哗流下千古的哀怨”。 《连环套》

“只把一个个单独的小音符叮呤当啷倾倒在巨桶只，下死劲地搅动着，只觉得天崩地塌，震耳欲聋”。 《连环套》

声音的比喻让你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船夫与他的小女儿倚在桨上一动也不动由着船只自己漂流，偶尔听见那湖水噗的一声，仿佛嘴里含着一块糖”。 《五四遗事》

静止的也可以动起来：

“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住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的狼藉的黑白瓜子壳。” 《连环套》

抽象的感觉也能让人看得见：

“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的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色戒》

便秘在张爱玲笔下也成了一段美文：

“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肚子，白皑皑的一片，时而鼓起来些，时而瘪进去，肚脐的式样也改变，有时候是甜静无表情的希腊石像的眼睛，有时候是突出的怒目，有时候是邪教神佛的眼睛，眼里有一种险恶的微笑，然而很可爱，眼角弯弯的，撇出了鱼尾纹”。《红玫瑰与白玫瑰》

以上这些仅仅是作品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用傅雷的话总结“时时渗入轻松的笔调，俏皮的口吻，好比一些闪烁的磷火，教人分不清这微光是黄昏还是曙色”。

有个朋友问我：“张爱玲的文章好在什么地方？”我没有回答。仅就今天要写的这些，也许可以看出来好在哪里吧！

作者简介：

张莉莉，笔名百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会员，《东方散文》杂志编委，《海河文学》杂志总编，《文学与艺术》微刊签约作家。由天津社科院出版的《耕耘问集》一书被首都图书馆收藏。作品在梅娘文学奖中荣获特别奖，被《中国中外传记文学研究会》《北方微电影产业协会》《通榆县作家协会》聘为特约作家。在2020年度《全球华语文坛经典原创作者名人榜》文学大赛中位列第一名，获得一等奖，授予《华语文坛原创文学名家》称号。作品散见《南开文艺》《娄山关》《木兰文学》《中国乡村》《河南科技报》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