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风路

浅浅红楼

恰逢谷雨节气，时间刚刚进入农历三月中旬。行驶在环山路上，开着车窗，一股香风从两侧飘忽而进，令人沉醉其中。往左右一撇，原来那香气来源自坡上一树一树的白花，那是春天独有的野味——槐花。春意盎然的一段路程花香萦绕，让人时不时就能肆意地呼吸一大口，我的思绪被这缕缕花香带到了小时候，带到了村边树林，带到了一枝枝开满槐花的树杈上。

把车速放到最慢，不停地呼唤曈儿快看，唯恐一眨眼就错失了这春日的奇景。还好，这么多年，村庄和人都发生了巨变，但赏槐花、摘槐花、吃槐花的习俗依然如故。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大河边一片茂密的槐花林，这里的槐花树不算太高，稍微努努力就可以够得着满树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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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真白呀，白得像天边的云朵，刚刚在一场大雨中沐浴过身心，白得高洁无瑕，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槐花真香啊，香得蜜蜂嗡嗡嗡地转个不停，香得人鼻腔受不了刺激，一个劲儿的打起了喷嚏。槐花有开得正好的，也有含苞酝酿着明天早上开放的。每朵都是通身雪白，形似小船，氲着一身仙气，仿佛刚刚从银河满载星辉穿梭而来。

我告诉曈儿，盛开的槐花里有甜甜的蜂蜜，你看，黄黄的花心就是。咬一口，嘴巴里都是甜的呢！曈儿摘下一朵，试探地放进嘴里，嚼一嚼，咽一咽，好像真的可以吃啊！小孩子竟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在我的童年，这还值得大惊小怪吗，槐花可以吃，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实嘛。曈儿觉得并没有我说的那么甜“你捋一串花一起放进嘴里嘛，薄言摞之！”我努力证明自己的理论，曈儿又小心翼翼地捋下一串花，塞进了嘴巴咀嚼起来！这下味蕾才有点满意，吃出了满嘴的清香。我让她张开嘴巴，一股甜香味溢满口腔“比口香糖还管用，嘴巴香香的！”我闻了她张开的小嘴，好像终于把童年的槐花推销出去了，满心的得意洋洋，难以言表！

母亲和我凭借一身的蛮力拽倒了好几根枝条，高高在上的槐花便跌落凡尘，即将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曈儿细心地摘起来，她不像母亲一样一串一串摘下来，她要一把一把捋下来，不带一根枝脉，让槐花保持最素净的状态。她轻柔地捋着，缓缓地放着，今天的她一袭唐装，红裙绿袖和白花绿树相映成趣，一弯腰，高高的发髻尤为显眼，带我走进了活活泼泼的一幅春日采摘图。我不由得想起李白的《子夜吴歌.春歌》便脱口而出“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曈儿竟接了下句。这首诗我们只在手机里听蒙曼老师讲过几遍，还没有正式背过，没想到它已经不知不觉进入我们脑中了。我们便一边摘槐花，一边背起诗“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开玩笑道:“把采桑变成采槐就更恰当了！我们也是秦地，也是绿水边，也是一个小小唐朝女孩在劳作。”就这样，我们一遍遍背诗，一遍遍录视频，摘槐花的乐趣从口中甜到了心里。

下午，槐花麦饭出锅，我迫不及待吃了一碗，余香悠长，耐人寻味。对曈儿而言这仅仅是一顿饭而已，并没有过于特殊的滋味。而我，由于对她的过于期待反而陷入了落寞与沉思之中。是呀，我的童年和她的童年终究差着漫长的几十年，槐花所带给我的情绪价值不可能在她短短一小时的劳作中就完美复刻。我记忆中的槐花，是时间和思念共同的产物，已镶了金边，趋于完美，不可复制了！

返程之旅，又经过那段飘满槐香的路，我摇下车窗，从香风中沐浴而过。下次再回来，这香，注定是不复存在了。“把这段路命名为香风路吧，它怎么这么香呢！”我对曈儿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这条通往我家乡的环山路，在暮春之时用一路香风迎接我的归来，又在我离开时用一路香气护送。这是多么奇妙和浪漫啊！人们说，成年人的世界，回一次家乡就是做了一次免费的心理治疗。而我的家乡，还附赠了我一条吹着香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