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牙疼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独特的疼法,初始于牙龈牙髓,后蔓延到脸、耳、头部,—阵—阵,时段不同,姿势不同,痛感亦不同,反正后来实在受不了,于是,各种止疼药轮番上阵,收效甚微,无奈只好去看牙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牙医并没有青面療牙,但内心却仍觉恐怖。原因是他首先最大尺度地突破了人类交往的安全距离,与你近距离地四目相对,然后用各种罕见的金属工具,在你的口腔,那个“弹丸之地”探测或排查,在你的牙齿的不同部位上鼓捣出各种刺耳的声音,让你在牙疼的同时,被那种烧焦羽毛的气味刺激了鼻腔,又被刺耳的噪音袭击了耳膜。这还不算,牙医用他那带小镜子的搅捧,将你的嘴撑大,嘴唇被夸张地翻来翻去,全然不顾及它虽然有弹性,但也是有极限的呀!我一瞬间忘了牙疼,开始担心,嘴会不会被拉歪或被撕裂?唇亡齿寒是不是牙医造成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次见面,牙医还算温柔,最终甩出的一个结论却差点惊掉了我的下巴:你来得太晚了……我从云端直直坠落,“是-牙癌-吗?”我拼尽全力问,同时我已身体瘫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牙医竟然朗声大笑,“我是说一一呵呵,这颗牙一一呵呵,已坏到牙髓,需要拔掉了,哈哈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呆愣了一下,借着嗽口之际,用眼神杀向他,那种白多黑少,却已刀光剑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是那种始终也没有省(xing)事的人,因为常听家中老人说,人们在长满二十八颗牙以后,再长的四颗智齿便是省事牙。可惜我活到五十也没长出省事牙,反而在少不经事时就牺牲了一个“得力干将”,队伍缩减成二十七个,如今?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慌乱地从牙医的躺椅上麻溜地下了地,我盯着牙医的眼睛,似要从中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不,不,我不要拔牙,让我回去考虑一下。”我斩钉截铁地说,然后在牙医耐人寻味的表情中“逃”了出来,我暗自庆幸,我捍卫了这二十七个成员的队伍存在的权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恐惧过后,疼痛感又回来了,一阵紧似—阵,有点像分娩。在痛感的刺激下,嘴里多了许多唾液。半夜里,我将牙疼那边的半张脸死死地贴在枕头上。后来,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晨起,我发现脸颊肿了起来,我赶紧加大了止痛药的剂量,全然顾不上想这样会不会中毒,还是上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趁着痛感退去,我终于又能自由思想,否则我会被它绑架,甚至窒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一瞬间竟似穿越到了七十年代:那时我寄养在姑姑家,因为断奶早,白糖就成了我的专属,哪怕到了七八岁。时至今日,我还清晰地记得我踩着凳子爬上柜子,偷偷地打开罐子,用勺子舀—勺塞进嘴里,然后匆匆逃离,只剩下白糖粒三五成群地掉在桌面上,留下了作案的的“罪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想来,我的牙齿不好,恐怕是那时种下的祸根。果然,有因必有果。甜蜜可以带来多巴胺,但也可以是日后的大痛苦。忏悔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天过后,最终我选择了缴械投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我第二次约见了牙医。牙医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估计我这样的病人他已司空见惯。嘴,硬不过牙,牙,硬不过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开始心虚,我一个人来的,万—有点啥怎么办?我有点后悔我这该死的独来独往,为什么不能示弱或撒娇?好歹也拽个人陪同,哪怕他只是坐在门口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麻药打进去,我的心有被抽紧的感觉,不会就此挂了吧?手心出汗,聚光灯照着的我的脸是惨白的吧?我猜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二十七个牙齿,终又“阵亡”了一个!连根拔出的牙齿竟有很长的牙根,牙医费了很大的劲将它锯成两半,才把它弄了出来。我看见牙医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我竟有点幸灾乐祸。我的第二十七个牙兄弟,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它,我实在没有勇气将它收藏,于是它告别了我,我抛弃了它。从此它不再带有我的体温,不需要我供养,渐渐便相忘于江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整个暑假,我沉浸在牙战失败的氛围里阴晴不定,后来便憋出一首诗,其中有几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世间好物不坚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终是我负了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眼泪已固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固化成它的模样</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