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之不去的记忆 ，难忘西九吉（十）

佟翔万里 71074985

有村民叫爱国。他个子不高，身材匀称，一言一行透着精明。他比我们知青要年长个五六岁，听说念过高小之后，就在家里务农，两个姐姐都先后出嫁了，嫁到了方圆几里之外的邻村。还听说爱国的父母在天津。所以，在家里就是他一个人，本来是六间房的宅基地，只盖了三间，所以拥有好大一座宅院。

到了说媒提亲的年龄了，爱国说了，身高长相，家庭情况，都放在后边，第一个条件要高小毕业。爱国很看重文化，说话做事，一行一动，处处都显得与众不同。

他家的大院子格局也和别人家不一样。围着院子一周，贴着半人高土坯墙，种了二三十棵榆树，他说这叫“十年树木”，将来盖房子，这都是栋梁之材。院子当中一行一行地栽上了被称作黄金叶的烤烟，他说这叫“经济作物”，烤烟叶每年都能换来不少钱。这样的布局，省时省力效益高。

敢想、敢闯、敢干是爱国的特点。看到有劁猪匠手拿一把刀，肩担一副挑，走街串巷能挣钱，爱国就想学。（劁猪，就是阉割猪的睾丸或卵巢，一种去势手术。如果养猪不是为了留种猪，下小猪，养的小猪都要劁，劁了的猪才能长得又肥又大）他先是去书店买了一本科学养猪的书，又从集上花十元钱买了十只小猪，专门为了练手。（那时候粮食短缺，买得起，喂不起，所以小猪很便宜），爱国为了学手艺，弄得十只小猪鲜血呼啦，惨不忍睹。实践出真知。十只小猪成就了一个劁猪匠。

那个时候的农村，贫穷落后，连电灯都没有，但是，人们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对于富裕生活的追求。



这一年夏天，爱国的爹回来了。原来爱国爹在天津的地毯厂干了大半辈子，退休回老家。有了天津地毯厂的老师傅，生产队里搞一个地毯加工的副业，这可是个好主意。队里的领导班子几个人和爱国爹一合计，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筹备厂房设备，腾出两间房子，购置些够粗的圆木料，倒也是很简单，关键还是要打通业务渠道。爱国爹由于有着在天津地毯厂退休的经历，亲自去了一趟衡水外贸局地毯厂，一次便把事情办妥了。带回来一大包棉线、各色毛线和图纸，还有 毯刀、剪子、筢子等织毯工具，先试织一块毯子，如果验收合格，便可以正式签约代加工地毯的合同。

小小的地毯加工厂，紧锣密鼓地筹划着。重要的一部棋是确定织毯子的人员。队里的副业一定是用队里的人员。队委会一致通过了几点规则，一，根据队里劳动力情况，织地毯人员不可以过多，逐步培养技工10人左右；二，尽量不要占用壮劳力，以免影响队里的正常生产；三，不培养队里的姑娘，虽然她们心灵手巧，可是学会了织地毯后，说不定哪天就嫁出去了。

一个生产队40余户人家，男女老少200多号人。找出十来个合适的人选，也不简单。知青可不可以用？这时候产生了分歧。有人说，学生们（乡亲们总是习惯这样称呼我们）从大城市里来的，说不定哪天就走了，织地毯不能用他们。

可是队长全生不这么看。队长全生，年纪30出头，别看没有文化，说话做事却深明大义，敢作敢当，快人快语，一看就是一个侠肝义胆之人。他说，学生们来到我们这儿，安家落户，这是国家政策，他们也是社员，至于说哪天就走了，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事。他们有文化，脑子好使，学得快，很快就能出效益，为队里做贡献。也许他们会因为织地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出路，那样，他们会感谢我们一辈子的。我们也是为学生们做了一件大好事。让学生们织地毯，我看能行。

在队长全生的主导之下，我加入到了织地毯的行列，爱国爹就成了我的师傅。虽然还是在队里挣工分，但是和干庄稼活不一样了。

上经线，过纬线，织毛线，看图案，道道工序，从头学起。一般一个地毯，需要两三个人一起织，用数十天的时间，共同来完成，因此，之间的配合也很重要。要用不同颜色的毛线，按图纸织出不同的图案。一行一行地织，最后织出来的图案就像是画的一样，栩栩如生，这就是织地毯的工艺技术。

在师傅的指导下，经过自己用心努力的学习，织地毯这门手艺，我很快就掌握了。每天早起晚归，一心一意地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心一意的刻苦学习和劳动。第一张毯子织成功了。

编织地毯仅仅是生产地毯的头道工序，织好之后要经过外贸局地毯厂检验部门的检查验收，合格之后，再经过平、片、洗、投、修、封装等全套十余道传统工序加工制作而成。

手工地毯最注重对细节的处理，如织一瓣桃花，可以用十几种颜色，甚至几十种颜色来润色，红中有粉，粉中有白，白中有红，向阳的一面颜色可淡一些，背阴的地方颜色可深一些，被另外花瓣遮住的颜色可深一些，露在外面的颜色可淡一些，这些都需要织毯工人用各种颜色毛线配色表现出来。

手工地毯不受色泽数量的限制，手工编织地毯密度大、毛丛长，经后道工序整修处理呈现出色彩丰富和立体感很强的特征，这是机织地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也是手工地毯的艺术价值所在。

我和师傅用队里的小驴车，把织好的地毯，运到了百里之遥的衡水外贸公司地毯厂，这里是地毯加工点儿的集散地。第一次来到外贸地毯厂，这里厂房高大，一派繁忙，大型的平活机，电动的片活剪，先进的漂洗设备，封装设备，让我大开眼界。我们的第一张地毯顺利通过了验收。



每次织成地毯，交货验收，师傅都是带着我。一来二去，和外贸公司地毯厂的师傅也就熟了。这时候认识了一位厂里的天津老乡，他告诉我，衡水地毯厂正在招工，要聘用织毯师傅，可以挣工资，这可是一件好事。我说，我能应聘，可是必须要征得师傅和队长的同意才行。师傅很是支持我去应聘。

回村里之后，我立刻就和队长说了地毯厂招工的事。队长完全支持我的行动。这让我心存感激，一生都不能忘怀。

一天早晨，我独自乘车去衡水地毯厂，进行了一次为期七天的试工。



清澈的滏阳河水，静静地流过衡水古镇。滏阳河畔，老石桥边，有一片连套的老式四合院，青砖黛瓦，庭院深深。这里就是衡水地毯厂所在地，大部分的房间都架着一排排的地毯织机，工人们都在织机前忙碌着。不同规格，不同图案，不同颜色的地毯，像万花筒一般。也有几间房子用做工人宿舍。这里的工人少说也有几十人，比我们村里的地毯厂要大很多很多。

跟着厂里的接待人员，我来到了一架织机前。这是一张6*9尺的地毯，由三个人一起来织，每人两尺。地毯刚好织到一半，中间正是一个大奎心，牡丹花、叶子、钩藤等等，各种图案交织在一起，织起来要频繁换线，织毯的技艺完全可以在这里体现出来。试工一星期，我的技艺就要在这里展示。

上机开织。我的左边是一位退休补差的老师傅，姓刘。刘师傅说话不多，总是沉默寡言，干起活儿来不紧不慢，一丝不苟，活儿干得干净利落，无可挑剔。他织完一行，把纬线甩给我，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按照图纸的要求，不停地换线，织完了，再甩给右边。我的右边是一位年轻的女工，名字叫雅丽。雅丽生性活泼，快人快语，手头还麻利。从左到右，在右为下，她只能接我的纬线。她织毯飞快，总是时间富裕，可是她的事儿也多，沏茶倒水吃零食，再找闺蜜聊两句，不是说东就扯西，没完没了总有事儿。

认认真真地织了一星期地毯，我经受住了考验。地毯织了大约一尺来高，厂里的技术部门领导来检查验收，质量合格。关于聘用工资待遇等问题，还要等领导开会研究之后，明天再给答复。

转过天来，我得到的答复是：织毯技术没问题，由于我太年轻，才20出头，工资待遇如按师傅给，恐怕众多的合同工会有意见，所以，只能按合同工对待。

经过我的再三权衡，地毯厂招工没有去成。回到村里，继续在村里的地毯厂干活。一年以后，等到了国家的正式选调招工。从此，离开了下乡六年的九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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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月.谷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