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记忆

遥望星空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北大荒的那些年</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作者:正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尽管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但在我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一件往事,在我整个生命旅程中刻骨铭心,始终不能忘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一、边塞村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我们这些十五六岁、本该在课堂里读书的少年,也被席卷到北国边塞一一呼玛县的一个叫做河南屯的乡村插队落户。这个总共只有几十户人家的生产队,却先后接纳了来自齐齐哈尔和上海的一百余名知识青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屯子座落在一个山坳里,西、北两边的山上长满了白桦树、柞树和一些杂树;村的西南面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其中穿插着不少大小不一的水泡子;从村子的小路往南走大约四五里就是黑龙江的江边,江对岸就是苏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时,正值珍宝岛事件过去不久,战斗的硝烟刚刚散去,作为中苏边境的村落,战备形势还相当紧张。江对岸的山叫龙头山,山顶上矗立着苏军的瞭望塔。一到晚上,塔楼上的探照灯划破黑夜、在村子内不停地扫射,将山坡、房屋以及道路照得雪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村里建有一个民兵连,充满着青春气息的知青,自然都列入了这支队伍。民兵连内部又分为武装民兵和基干民兵:武装民兵配有真枪实弹,另有手榴弹和火箭筒。我因父亲当年还关在"牛棚"里的缘故,当不上武装民兵,而被确定为基干民兵排副排长兼二班班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段时间,知青们除了参加生产劳动,每天清晨要进行军事训练,晚间还要轮流值班。晚上巡逻时,分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信号弹升起,待跑到跟前却影踪全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记得有一次,在全村民兵和村民大会上,村支书除了传达上面战备会议精神,还对一旦发生战事张三套哪个爬犁、李四拉上什么物资都安排得清清楚楚。至于民兵连的具体任务,就是迎接战斗,并掩护村民沿老黄沟向吴龙屯方向撤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失踪之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九七二年,我踏上了十八岁的年轮。这一年的年初,不少离乡背井已有三个年头的知青,急吼吼地全然不顾车马劳顿,千里迢迢地赶回家乡过年。因此,整个村子仿佛少了往日的喧嚣和人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北方的冬天十分漫长,谷雨过后,土地才得以融化。就在这个时间当口,河南屯知青点里发生了一件惊动整个北极乡村的大事。一天,知青点突然发觉有两名知青失踪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失踪者一名叫张建国,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当时还不满二十。与我同一所学校,又是同一批下的乡。由于人长的比较矮,大伙都叫他"矮个子"。张建国个子虽小但人非常勤奋,月月出满勤,拼命挣工分。记得有一次,他在干活时不小心被铁镐弄伤了额头,鲜血淋漓,但他仅用棉布包扎了一下,继续参加劳动。叫作轻伤不下火线。正因为如此,当别的知青如走马灯似的回去又回来了,而他始终任劳任怨地留守在生产队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另一名叫沈永庆,原属社会青年,故年长一些。其母亲早逝,父亲又给他找了个后妈。为了不在城里吃闲饭,他在我们之后一年下的乡。他在生产队负责放牛,人称“牛倌”。沈永庆不善言辞,与人接触不多,性格比较孤僻。好在放牛那活计,原本就不需要与人协作,比较松散和独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九六九年刚下乡时,知青们的组织纪律性还是相当强的。因战备需要,知青以班排为单位分散居住,以方便应对突发情况。有人一旦外出,都需要向村支部报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张、沈二人的失踪牵动着全村人的神经,此事显得十分蹊跷……。前两天还一起干活、同屋睡觉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知青在当地举目无亲,那么两人到底去了哪里?是去了呼玛县城,还是去了其他公社的知青点?人们四处打听、联系……,但忙碌了半天还是毫无音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忽然,有人报告山上五班的枪柜被人撬开了,并少了一把冲锋枪、几十发子弹和八颗手榴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问题严重了!人们的心一下子被悬在半空。村里马上将情况上报公社武装部,公社又随即报告县公安局。看来这两小子是携带武器过江叛逃了!这是当时的第一反应和判断。于是,组织人马直奔江边。江边及江面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但江上还没跑冰排,江中的老冰足有几十厘米,而且相当坚硬。不要说承载百十斤的人,就是上吨的坦克照样可以行驶。江边没留下任何脚印,整个搜查没有任何收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江边没获得有效线索,于是又怀疑人还没有过江而是隐藏在山里。随即由公社武装部部长亲自带队,民兵全副武装,实施搜山行动。武装部部长姓石,故有人私底下称他为旮旯子部长。在山中搜查过程中,部长再三強调:现在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而且他们手中持有武器,所以千万要注意安全!与此同时,旮旯子部长手握一把五四式手枪,身先士卒,当山间稍有一点动静他就会发出"卧倒!"的口令。然而,民兵们在山里转了半天,还是没能发现失踪者的踪影,只能无果收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就在搜山毫无结果、大家的心情既焦急又沮丧的时刻,村里发现了新的情况,使事件有了新的突破:一名五班的知青发现屋内地道的盖板有被移动的迹象。于是找人一道打开盖子,只见黑呼呼的地道内似乎有人的模样。随即点燃了一张桦树皮直接扔了下去,眼前的一幕让人毛骨悚然一一矮个子张建国满脸是血竟睁着眼睛、仰面朝天僵硬地躺在地道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事件发生了质的转变。一时间县里、公社里的相关人员聚集河南屯,在村里组建了一个临时指挥部,紧张有序地开展侦查工作:公安的警察在五班屋内进行仔细勘察,并根据推断进行模拟演示。并于地道内找到了失窃的冲锋枪,在两付火坑的坑道内还发现了子弹和手榴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五班的知青在得知这一信息后感到十分后怕,同时又庆幸那两天因天气转暖,以及正遇同宿舍知青从上海探家回来、只顾吹牛唠嗑而没烧火,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公社干部则分别在知青和村民中对张、沈二人的日常表现及最近几天的行动轨迹,开展深入调查和排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据老乡反映,那天张建国是跟车到山上拉柈子的,下午回村经过五班宿舍时跟人说他口渴了要回宿舍喝口水。另据反映,那天傍晚有人曾看见沈永庆穿了个破棉袄、独自一人往江边方向走去,与往日没啥异样。还有知青反映,曾经看到沈永庆一个人在宿舍里用收音机偷听莫斯科中文广播电台(当时则称之谓收听敌台)。另据调查,张、沈二人平时相处还算和谐,没发生过什么口角和矛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个年代,除了中苏交恶,国内阶级斗争这根弦也始终绷得紧紧的。因此,指挥部根据已掌握的情况,认为不排除有其他敌对分子参与其中、共同作案。又由于县公安局没有法医无法验尸,向地区公安求援却因公路开化需等待时日。因此,尸体只能暂放五班屋内,但需加强蹲守以及夜间的巡逻,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因为民兵骨干大多回城探亲尚未归队,所以“矮子里拔长子",指挥部将加强民兵夜间值班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将留队民兵作了合理调配,既在五班房屋以及几个重控对象家的周边设置潜伏哨,又对村内一些主要路段增派巡逻,力求做到人员安排合理,哨位职责明确,2小时一班轮流值勤。好在当时人的思想觉悟普遍较高,几乎没有不服从或耍滑头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多星期后,终于等来了地区公安的法医,通过对尸体的勘验,结合前期的侦查,尽管案犯尚未归案,但对整个事件有了一个初步认定:即案犯因偷盗枪支即兴杀人而叛国投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阴霾终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五年后的一九七七年,我当时因军民联防去了县边防站。在军营里,我除了跟随战士登上江边的瞭望塔,对苏军的汽艇来往时间进行详尽记录外,空余时间还帮着他们编缉板报、维修火墙火坑……,与边防战士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时间。其间,与一位毕业于哈尔滨外国语学院、分配至县边防部队的朱姓翻译尤为投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初夏的一天,朱翻译悄悄地跟我说:“小董,你老乡回来了!"我先是一楞,哪个老乡?从哪儿回来?听他说完后才知道原来是沈永庆被对面送回来了。距事发整整五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事属偶然也是必然。年初因我县下面鸥浦还是白英娜公社,一个派出所所长携文件和一名女知青叛逃过江,我方向苏方进行交涉,老毛子就将沈永庆眼睛一蒙、往我方车里一塞,冒名顶替送了回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文革时期,边防与公安合署办公,故朱翻译他参与了案件的审讯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据沈永庆交代,他过江后即被苏边防军捕获,随即进行了审查,期间还安排了一次与同乡李小龙(在吴通镇下乡的上海知青,先于沈叛逃过境)的会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感觉沈没什么利用价值,同时对方也鄙视因犯案而潜逃者,故直接将沈永庆投放到劳改农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次将其遣送回国,沈永庆多少有些心理感应。因此他将这几年积攒的钱,行贿于一个马姓翻译。他跟马说:“你们送我到哪里都行,就是不要送我回国!"马翻译笑嘻嘻地说,“你放心吧,我们只是给你换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农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另据沈永庆交代,事发那天,他正在屋内撬开枪柜、取出枪支时,忽然从窗户内发现张建国正快步向门口走来。盗窃枪支属什么罪,会落得什么下场?沈永庆自然心知肚明!于是,他很快闪到门后。张建国毫无防备,刚跨入门口后脑即遭一枪托,随即脑部又中了一枪。见张倒下,沈永庆不慌不忙,打开室内地道盖子,将张建国扔入地道,生怕张没死亡于是又朝其补了一枪。随即将冲锋枪也扔入地道内。在完成这些动作后,沈永庆还不紧不慢地盖上地道口的盖子,铲除地上的血迹;与此同时,沈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柜内取出手榴弹,室内总共两付坑,他朝坑道内各塞了4颗手榴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根据沈永庆的口供与当年法医的鉴定进行比对,发现存在一定的出入。于是,专案组决定开棺进行再一次勘验。当时,虽缺乏先进的破案工具,但执法者在办案过程中一丝不苟的精神可见一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同年十月,呼玛迎来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雪。 案件经过几个月的侦查、审理以后,终于结案了。县电影院里召开了公审大会,会后按照当时的惯例,沈永庆被五花大绑、在大卡车上游街示众,然后押赴刑场。随着代表正义的枪声响起,矮个子张建国的怨魂终于得以安息。五年前这起轰动全县、在知青点里发生的恶性案子终于落下了帷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河南屯通往呼玛河口路边的山脚下,留下了三座知青的坟墓,张建国和之前因修建战备公路而不幸炸死的王明芳、赵宝宝一起,从此长眠于这片北国边陲的黑土地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之后,知青们在经过了多年的艰苦磨难后,陆续返回到他们原来的城市。下乡生活不仅锤炼了知青的筋骨,更炼就了坚强的意志和无惧困难的优良品质。使其在日后的改革浪潮中继续奋力拼搏,并在各自岗位上竞竞业业、无私奉献,被人们誉为“世上最能吃苦的一代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