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力农：芳香之缘

耕者

沁人心脾的芳香，是大自然慷慨而又珍贵的馈赠，而对芳香的喜爱，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需求。

人类与芳香之缘，是天造地设的美丽邂逅。

悠长的人类历史，流传着许多关于芳香的故事与传说。

一

我们华夏民族的先人，很早就已感知到植物和部分动物某些器官散发出的美妙而令人愉悦的香味，并尝试采集加工成各种香料，逐渐实用于品赏、佩饰、烹饪、医疗，健身，以及宗教、礼仪、怡情等各种文化社交活动，使社会生活更加美好与丰富。

距今5000多年的炎黄时期，便有“神农尝百草，华夏万里香”的记载与传说。近年已出土了商代调制燃放香料的器皿与香具，其主要用于祭祀。古人以虔诚的仪式，希望通过燃放具有香味的草木，达到与上天和神灵的沟通。

春秋战国时期，有很多赞美芳香和加工使用香料的文字记载，达官贵族与文人雅士，流行佩挂香草香囊，以为时尚。楚辞里也有许多描写诸如江离、辟芷、幽兰等香草美人的词句。

秦汉时期，香的运用和交易开始普遍和广泛，古籍中，已有诸如朝廷官员“含香奏事”，外交活动有“诸夷献香”，医疗保健有“燃香祛疫”等记载。世人也开始以多种香料调配香方，制造香囊香炉等香具香物，使用燃香熏香以礼仪礼事。香的运用与香文化的发展，可见一斑。

隋唐时期，国家强盛繁荣。域内香事香业更加蓬勃，同时佛教也逐渐盛行，官民日常和佛事活动，使香料需求剧增。各行各业，专香专用，香具各异。市面也有了专营香材香料的商人商行。随着外贸的空前活跃，外使外商的不断涌入，种类繁多、数量巨大的域外香料也随之大量输入，如今常见的食物调味香料如胡椒、八角、桂皮等香草香木，也大多是此时引种栽培。形成了“万国朝贡，香溢九州”的香文化盛况。

宋元时期，文化文明愈加发达，香业香事也更加盛行普及。不仅皇室贵族、佛堂道观都提倡用香懂香，香物香事也开始飞入寻常百姓家，广泛普及于人们的日常生活。百姓不仅宅室熏燃香料，外出佩挂各种制作精致的香囊香袋，还在烹调、茶汤和文具中，调入各种香料以美其味，以雅其物。市场上香商经营活跃，文人雅士更以用香、品香、写香、制香作为高雅的休闲娱乐活动。此时的苏东坡、黄庭坚等文化大家，都是制香高手。宋人丁谓还写有关于香业的专著《天香传》。此时的人们，充分享用芳香之美，芳香之趣，北宋名画巜清明上河图》中，对此盛况也有形象的呈现。

明清上承宋元，余香燎绕，香道盛行。香料开发更广，线香开始广泛使用。食物烹饪，需调制多种香料入味。各种香具的制作，也登峰造极。知名的宣德香炉、三彩鸭熏等都是专门用于焚香的陶瓷名器，流存于今，价值连城。艾叶熏香则发展成一门医疗专科“艾炙”。名门佛家，文人墨客，更是使用收藏各种香料香物，营建专门的香斋静室，焚香品香，是为标配，既以礼佛，又可怡情。正可谓“千家香世界，万户尽烟中。天地人三界，无日不缭绕”。

清末后，因国势衰落，战乱频仍，千百年的香文化、香习俗，开始日渐式微，许多用香品香的仪规形式，逐渐失传。世道艰辛，国难香消，令人唏嘘。

经过百年的苦难与辉煌，中华民族终于进入了国家富强，社会稳定，经济繁荣的新时代，人们喜爱芳香的天性重又苏醒复活，而且日愈炽热。

二

闻香用香爱香味，香业香事香文化，其现象与历程，不仅仅出现在华夏大地上，世界各地也大同小异。

从目前已知历史看，国外最早用香的地区在古埃及。考古发现，早在公元前三千多年，古埃及人就在宗教仪式中使用香物，还利用芳香药草植物，治疗疾病，加工护肤健体的香油香膏。我们今天能看到的几千年前的古埃及人的干尸木乃伊，就是用浸过香㬵水的亚麻布包裏尸体，才得以存留几千年。

古罗马时期，用香已十分普遍，其巜烹调书》中，已有很多使用香料的食谱，并有大量使用香料沐浴和祛病防疫的历史记录。

随着罗马帝国的大扩张，盛产于印度和东南亚的各种香料，通过北非和西亚传入欧洲，其用于烹饪肉类，不仅奇香美味，还能防腐去腥，迅速让欧洲人趋之若鹜，爱不释手。直至今日，以肉食为主的欧洲人，在享用牛排与浓汤时，一刻也离不开被他们视之为香料之王的胡椒。

由于欧洲自然环境不能生长香料，大量的香料需求，全来自遥远的东方，香料价格一路暴涨。古代的欧洲，干胡椒以粒计量，可充当货币完税和交易。一磅豆蔻可换一头壮硕的欧洲大肥牛。葡萄牙的国家税收，最高时有60%来自香料。几大帝国仓库中，最贵重的珍品是各种香料。而垄断香料贸易之路的，却是沿途的阿拉伯地区。路途遥远，关山重重，供需矛盾突出，价格居高不下。

为打破阿拉伯人垄断陆路香料贸易的格局，欧洲人开始寻求直达并探寻更多香料产地的海上航道，这就是世界大航海时代发生的起源与动因。

于是，西班牙人哥伦布以寻找新香料产地的名义开始航海探险，拉开了大航海时代的序幕，结果发现了美州新大陆，也确带回了不少香料新品种；葡萄牙人达伽马，则率先探索发现了绕行非洲好望角，到达盛产香料印度和东南亚的海路；荷兰人则成立东印度公司，致力掌控亚洲的香料贸易。

大航海时代使欧洲人不断发现新的香料产地、品种与商道，为占据和垄断香料的市场与资源，引发了诸多激烈的贸易竞争、战争冲突和殖民行为。如著名的“胡椒战争”，使印度著名的香都科钦，从此进入长达400多年的被殖民历史。

欧洲人在拓展了香料贸易之路的同时，也开始大量在非洲引种诸如肉桂、胡椒、丁香等香料作物，大大地缩短了产销之间的距离，极大地满足了欧洲市场的需求。

近代以来，香的运用在世界各地更加普遍，香产业的发展更加迅猛。香科的来源除了传统的产地和自然品种，还有大量的移植和各种人工合成香料。目前，全世界共有7000多种香料，其中天然香料500多种，其余的都是合成香料。除了传统食用外，用于品赏、医疗和美容健体等高品质的香产品层出不穷。如法国的香水，名闻遐迩，其格拉斯小镇被誉为“世界香水之都”。上世纪初被誉为欧州“香疗之父”的盖特，也是法国的一位化学家

三

据研究，动物在所有的感官记忆中，对气味的记忆最为长久。先人们正是从各种醉人的芳香中，享受并长久地记住了那些独特而美妙的感觉。千百年来，人们以香礼事、以香礼佛、以香礼仪、以香祛病，以香健体，以香寄情，以香喻人，从形而下的实物运用，到形而上的精神感悟；从感官的美妙享受，到精神的寄托与慰藉；从贵族精英的高雅赏玩，到平民百姓的尘缘日常；在社会生活和文学创作中，往往还以联想、类比和隐喻的方式，赋予其的独特的审美意向与精神涵义。

现实中，古人常以香喻物——花木簇拥的小路叫“香径”，华丽的车马叫“宝马香车”，少女的住房叫“香闺”，受欢迎的人才是“香饽饽”，性感妖媚的女人称之为“香艳”等等，而将状元及第称之为“折桂”，则是因科考取士之时，正是金桂盛开，馨香飘送之际。

而现实生活中的亲友情人间，常常以香寄情，互赠香品香物，以表深情厚谊，则是司空见惯的常情常态。

自古以来的大量诗文中，有的以香明志——屈原便常以香草自喻，表达其追求并坚守高洁品质的信念；黄庭坚更是撰写专文巜香十德》，不仅描述香在物质层面的实用价值，更表达了香在沟通神灵、清净身心、静中成友的精神价值。

有的以香喻人——戴望舒名诗巜雨巷》中的“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诗句，将彷徨在江南雨巷中的美丽哀怨少女，比喻为号称香料王后的丁香，意境清幽凄美而又鲜明独特；曹雪芹在巜红楼梦》中，更以不同的香味隐喻众多女性的角色特性，如以“梅香”，隐喻黛玉孤傲清高的气质；以“清香”，隐喻宝钗理智沉静的品性；以“甜香”，隐喻可卿温柔诱人的情态；以“异香”，隐喻妙玉高洁的性格和隐秘的身世；而“花袭人”之人之谓，更是贴切地隐喻了袭人众人皆爱的好性情……

至于著名的埃及艳后奥佩特拉，在闺室遍撒鲜花与香料，以此香诱凯撒大帝和其继承人安东尼，则是以香为器，实现其借助罗马帝国势力，巩固权位的成功谋略……

四

古今中外，关于香的传奇故事，关于香的众多功用，如繁花茂叶，难于尽言。人类与香之缘，与香之约，源远流长，美不胜收，佳话无限，相伴无期——那是万物灵长与自然精华之缘，是凡尘庸常与高妙美境之缘，是人类本性与自然天性的不解之缘。

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孜孜以求，芳香应是不可缺失之美。一个无色无味无香的世界，该有多么地乏味、单调和无趣。而处处飘荡香味的环境，又会是多么地令人心旷神怡。现实中，一位洁净且散发清香的男人，总比体味汗气臭烘烘，显得更文明更有教养更让人舒适愉悦。而一位能恰当用香的女人，也会让人觉得更优雅高贵，更精致神秘。因此，芳香之美之用，显然更有助于营造美好环境，融洽人际关系，成就人生事业。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今天的人们，识香品香用香的习俗也在与时俱进，人们对香的品质、类型和运用，也有了更高级更多元的需求。香的赏用、食用、药用的生活实用功能，宗教、礼仪、交际的社会文化功能，审美、怡情、静心的心理艺术功能，香品、香具、香饰加工制作的经济生产功能等等，都将有新的拓展与丰富。而且，由于嗅觉有自然的懈怠现象，长期单调地闻一种气味，会麻木无感，此时，便要不断变换香品香型，才能唤醒嗅觉的感觉功能，不断享受新奇醉人的芳香之美。这些需求和特点，为香文化香产业的复兴与繁荣，提供了现实基础和广阔前景。

我国是天然香料植物的资源大国，也是世界香料的最大生产国，在提炼加工和合成制作技术上，处于领先地位。加上源远流长的香文化，基础雄厚的香产业，方兴未艾的香需求，其文化经济的开发前景和效益，不可估量。

天香一脉，永续无期。

期待香业的更大繁荣，

更期待香溢四方的人生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