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女殺親案後的雙面人生

木然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奈飛(Netflix)4月10日新上畫的紀錄片《What Jennifer did》中文譯名應該是《詹妮弗的所作所為》。但因為《Toronto Life》上所刊登的文章題目是《詹妮弗的雙面人生》(Double life of Jennifer Pan),所以奈飛的中文譯名就用《雙面女殺親案》。我覺得這個譯名太過直白,缺乏深層思考,遠不如《詹妮弗的雙面人生》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紀錄片《What Jennifer did》對於加拿大人、尤其是居住在多倫多的、特別是居住在多倫多的華裔華人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鄰家故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槍殺案悄然而至的夜晚</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0年11月8日晚上10:30,居住在大多倫多地區萬錦市年僅24歲的女學生詹妮弗(Jennifer Pan)瘋狂地撥打911,電話中她向報案中心接報員哭泣著聲稱有三名入侵者闖入她的家,疑犯在地下室向她的母親梁碧霞開槍,父親潘漢輝在頭部中槍後衝出房屋跑到小區街道對面房屋的鄰居求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至今我仍然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其時我恰好負責《星島日報》值班總編工作,臨近凌晨1點,潘家慘案的消息開始在本地社交媒體出現,沒多久警方也發來了通報,此時頭版內容已定,製作部同事正在設計原定頭條故事的版面。事出忽然,頭版編輯認為案件剛剛發生,除了一張警方抵達出事單位的電視截圖,其他信息基本是零,不夠料做頭條,頭版編輯建議做一則簡單新聞放頭版或者二版足夠了。但我的新聞觸覺告訴我,案件發生在華裔高度密集居住的萬錦市(Markham)、當事人的姓名拼寫貌似越南華裔移民、出事單位男女主人被入屋者開槍爆頭,導致女主當場死亡、男主昏迷送院,手段如斯殘忍,不像是一般的入屋搶劫案。尋仇?追債?涉毒?賭博?誤闖目標家庭?責任使然,我堅持要做一個通欄頭條(俗稱假頭條),即抽走原定頭版故事的一篇配稿,將頭版設計壓下去,騰出通欄位置,以一張現場照片,文字料不夠,可以警方的通報稿為主體,加上社區歷年來治安狀況描述,還有本年度大多地區兇殺案統計、過往警方對入屋兇殺案發生的評語等,足夠料撐起這則毫無堅硬信息的入屋槍殺案新聞。我的看法是:如果明天對手報紙做了假頭條,我們就會後悔;再如果這是一個極端轟動的槍殺案,那麼我們不是錯過了新聞,而是主動放棄了新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奈飛的紀錄片《What Jennifer did》就是從案發後警方被緊急召集這刻開始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當晚,約克區警隊的探長Bill Courtice在睡夢中被叫醒,他被指定負責領導調查這宗殺人案。《What Jennifer did》就是透過他的回憶、旁述串連起整個案件的偵破過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鏡頭開始是身處約克區警隊審訊房間渾身顫抖、驚慌失措、情緒波動的案件當事人、也是撥打911報案的潘家女兒詹妮弗。約克區警隊重案組探員蘭迪 • 史萊德(Randy Slade)在幫助詹妮弗穩定情緒、暫時抽離傷痛的同時,開始向她筆錄案發前後的情況。</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稱當晚很早就吃完晚飯,之後上樓看電視以及透過電話和朋友聊天,母親梁碧霞飯後到教會去跳排舞,回家後在客廳泡腳,父親則回到樓上的房間睡覺。晚上10:30左右,有3個人持槍闖進潘家,其中一人到她父親房間將潘漢輝押到樓下,另一人到二樓將她雙手反綁,此時她看到疑犯逼問身處一樓的父母錢在哪裡?並指摘她父母撒謊,期間疑犯將她帶到一樓威脅父母,她母親數度要站起來都被另一疑犯按在椅子上。他們毆打潘父,最後疑犯把她父母帶到房屋的底層(Basement),並將詹妮弗綁在二樓的樓梯木柱上,之後她聽到數聲槍響,三名疑犯魚貫逃離,詹妮弗遂利用反綁的手從褲袋拿出手機致電911報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What Jennifer did》是一部紀實紀錄片,大部分畫面來自警方審訊室的錄影視頻,以及警方辦案人員、潘家朋友、詹妮弗的中學同學和鋼琴老師等的陳述構築主題,它所展現的其實並非是詹妮弗如何買兇殺害父母,不是她的「所為」(What did Jennifer do),而是警方如何一步一步撕開Jennifer防守的心理,迫使她從令人心痛可憐的受害者,步向令人感到可悲的被害者過程,畫面真實的現場感提升了這部紀錄片的高可視性。</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What Jennifer did?</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當天凌晨2:44 :詹妮弗隨從警方從醫院瞭解完昏迷不醒的潘漢輝搶救情況後回到警隊。重案組探員蘭迪在問訊室與詹妮弗開始他們第一次交談。蘭迪請詹妮弗盡可能詳盡地重組案發過程,談話結束後警方對其中的4個疑點百思不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 當晚詹妮弗21歲的弟弟Felix在麥克馬斯特大學(McMaster University)讀書沒有回家,三名入屋疑犯在沒有破門、沒有按門鈴、也沒有鑰匙的情形下悄然進入潘家,然後定位相當準確、並輕易地控制了家中三人,他們為何對這個家庭如此熟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 如果是入屋搶劫案,三位疑犯儘管也拿走了2000多元現金,但潘家一些貴重物品,例如貴重的相機、手錶,皮夾裡的現金,衣櫃裡的保險箱都沒有動,一個貌似佈置精密的搶劫案,為何劫得如此隨意粗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 疑犯當晚在潘家沒有人反抗的前提下,將詹妮弗的父母帶到房屋底層(Basement),毛毯蒙頭,以行刑的方式兇殘地一槍爆頭殺害了詹妮弗的母親梁碧霞,以及向詹妮弗的父親潘漢輝開了2槍,其中一槍從右眼角進入並傷及頸部,這是奪命的手法。如斯暴桀,卻留下詹妮弗一個活口作目擊證人,詹妮弗在案發時並沒有受到傷害,根據她的解釋是也許她和疑犯合作,這與常理相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 聲稱被疑犯反剪雙手被綁在二樓樓梯口的詹妮弗,卻能掏出手機致電911報警,她是怎樣做到的呢?</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凌晨4點鐘,當一捆捆《星島日報》從印刷機輸帶傳送到派報者車上、再運向大多市數百個售報點時,此時各大傳媒開始滾動播出這單兇殺案。數小時後,整個加拿大的上班族都在辦公開始工作前熱議這則新聞。那時我離開多倫多下城(Downtown)駕車北上回家,汽車進入小區時我看到有人拿著《星島日報》在公車站候車亭閱讀,頭版那張醒目的照片令我安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What the police did?</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在觀看紀錄片《What Jennifer did》時,所感受的主題其實不是詹妮弗做了甚麼,而是警察做了甚麼?(What the police did)。</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第2天,警方透過街訪,一個有可能給潘家帶來「滅門慘案」的人物丹尼爾(Daniel Wong)出現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丹尼爾過往曾經販毒成為警方熟悉的人物,而他又是詹妮弗剛分手不久的前男友。但詹妮弗在與警方的談話中刻意迴避了這個人,這個疑點給警方提供了突破的指引,即丹尼爾有可能是那個令潘家被盯上的人。因為販毒、欠毒資、缺錢,以及其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第3日下午4點19分,警方約談了丹尼爾。他詳盡向警方回顧了中學12班是時與詹妮弗展開戀情,但因為受到女方家長的強烈反對,導致這段感情一直處於秘密交往中。中學畢業以後,丹尼爾一心以為女友滿20歲成年,可以全權把握自己戀愛的自由,結果是潘父強勢的阻攔,令到女兒連談戀愛的空間也沒有。詹妮弗在她的臉書描述這種生活「形如監禁」。</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丹尼爾在與警方長達數小時的交談中有2個訊息引起警方的重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 在潘家慘案前半年,丹尼爾和詹妮弗都受到數百則匿名電話騷擾,內容是逼他們不要在一起;在潘家慘案發生前一週,丹尼爾收到的短訊是「哈哈哈,呯呯呯」,一週後潘家就真的發生了「呯呯呯」的槍殺,這是巧合還是必然?對此詹妮弗懷疑騷擾來自丹尼爾與她分手後認識的新女友克莉絲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 丹尼爾認為兇殺案有95%至99%與他販賣毒品無關。理由是沒有人為了一公克大麻去開槍殺人。如此,雙方的對話將警方帶入了迷途,因為疑問比答案多,誰是這種兇殺案的嫌疑人?丹尼爾?還是詹妮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因為丹尼爾的出現,警方把破案的突破口鎖定在詹妮弗身上。只有徹底查清楚詹妮弗的底細,她平時跟誰來往?她的朋友圈都是哪些人?她的背景有哪些細節能解釋兇殺案發生的原因?這是警方唯一能做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當案情撲朔迷離的時候,坊間一直傳言有可能是疑犯誤闖潘家殺錯人,因為作為機械工程師的潘漢輝,與在汽車零件裝配廠擔任主管工作的梁碧霞生活簡單,為人低調、平和,是老好人,不可能與人結怨。這種傳言與《星島日報》記者的街訪報導一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警方一方面呼籲疑犯自首,另方面公佈了一條來自潘家對面鄰居安裝的監控鏡頭拍下的模糊視頻。視頻顯示3名疑犯停留在潘家的時間大概30分鐘,進出如同回家般方便,沒有強行進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第4日早上9:34,詹妮弗接受第二次詢問。警方希望瞭解她更多的背景,以及關於她所有的一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警方首先向詹妮弗詢問她和丹尼爾的關係,詹妮弗在交代這段感情時似是而非地將疑點指向丹尼爾的新女友克莉絲汀。如果屬實,這就是一宗三角戀槍殺案。但這個推斷支持力很薄弱,因為三角戀的主角倖存。</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兩個小時後,也就是上午11:27,在警方的旁敲側擊下,詹妮弗向警方透露,她中學因為微積分成績未及格,連中學都沒有畢業,更別說進「多倫多大學」了。詹妮弗父母當然不可能接受這個結果,為此她偽造了中學畢業證書,也欺騙父母自己被多倫多大學錄取,如此混了四年,又偽造了多倫多大學的畢業證,聲稱被「懷雅遜大學」(如今改名為「多倫多都會大學」Toronto Metropolitan University)藥學專業錄取。一心希望女兒能成為藥劑師的潘漢輝看見女兒的「進步」信心滿滿,他每天負責接送女兒到學校,詹妮弗為了矇騙父母,還專程買了該專業的二手書,寫下一些課堂筆記,還到圖書館假裝學習⋯⋯</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欺騙!詹妮弗居然能不動聲色地騙了父母數年、直到父母懷疑跟蹤後才真相大白,這個離奇的情節成為該案被破解的一個轉折。能用數年時間設下騙局博取父母信任,已經勾勒出整件案件的基礎。加上她之前向警方所述的有可能是謊言,以及她還會繼續編造一些謊言令自己置身度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為了檢驗詹妮弗報警的真實度,蘭迪探長還要求詹妮弗重組雙手被反剪綑綁在樓梯時如何致電911報案的情形,儘管詹妮弗完成了這一組動作,但看起來很牽強。如此,要擊破那些看不見的謊言,關鍵在於另一個目擊證人——正在昏迷中的潘漢輝。</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第5日,警方獲醫院吿知:潘漢輝已經脫離危險。他向警方陳述的最關鍵點是當天他和太太在沙發上被疑犯用槍指頭毆打時,他看見女兒詹妮弗雙手未綁從樓上走下走,另一疑犯跟在後面,兩人交談時似乎很愉快⋯⋯負責牽頭調查整宗案件的約克區重案組探長Bill Courtice在回顧起當初他獲知潘漢輝這個口供時說:「見鬼了,有沒有搞錯,(她)之前說的全都是謊言。這時我已經非常肯定,詹妮弗涉入她母親的命案,並且企圖殺害她父親。」</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為了保護潘漢輝,Bill Courtice加強了醫院病房的看護,嚴禁詹妮弗與父親相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當潘漢輝醒過來後,家人親朋為詹妮弗的母親梁碧霞舉辦了一個不對外公開的私人葬禮,謝絕傳媒採訪。《星島日報》採訪組通過一位親朋的幫助,獲得了一個非正式採訪的機會。我們安排了一名攝影記者參與,我特別交代記者不要詢問問題,也不要幹擾家屬,只拍照片。攝影記者參加完葬禮後回來對我說,當日只能在很遠的距離很快速地拍下一組圖片,我從中選出一張,這是本地傳媒唯一的一張照片,至今還被各大英文報紙「借」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第9日,約克區重案組探長再次到醫院探望走到鬼門關前歷劫歸來的潘漢輝。病床上的潘漢輝主動靠近探長耳邊說了一句相當重要的話:「盡你們警察所能的技巧,查出詹妮弗所為」(Use your police techniques to find out what Jennifer did),我想就是這句話後來成為這部紀錄片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萊德審訊撕破層層防禦</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案發第14日,也就是2010年11月22日下午2:40,詹妮弗第3次接受警方訊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一天,相信對於詹妮弗來說終身難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負責問話的是約克區警隊偵探、「真相核實專家」(truth verification expert)比爾 • 戈茨(Bill Goetz)。一位有著豐富審訊經驗的強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從一開始就徵求詹妮弗的意見,「警方不再透過電視屏幕觀看、錄影和錄音,這樣好嗎?」同時,比爾還告訴詹妮弗如果她不想錄口供也不需要勉強,詹妮弗就此回答她想錄。</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表現出他的同情和理解,這是典型的「萊德偵訊模式」(The Reid Technique)的第一步,即創造一個盡可能舒適、安靜的問話環境,建立被問話者對警察的信任,拉近兩人的關係,以此鬆懈被詢問者的防禦警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萊德偵訊模式」是由美國的約翰·E·雷德(John E. Reid)和貝爾特·弗雷(Fred E. Inbau)於1950年代開發的。這種技巧的名稱來自約翰·E·雷德的姓氏。它主要被應用於美國的警察訓練和審訊程序中。往往是警察受訓的一門技術。它主要分9個步驟,一環緊扣一環地逼近被審者,最終迫使被審者作出口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餘下的2個多小時裡,比爾淋灕盡致地將萊德偵訊模式展現出來。例如一開始他們談到學習鋼琴,詹妮弗告訴比爾她四歲開始彈鋼琴,比爾故作驚訝地說真的?我小時候也學過彈「天鵝在湖上」,來來回回就是這一首,然後自己大笑起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應該是故意把《天鵝湖》說成湖上的天鵝,並且故作輕鬆地嘲笑自己,這正是「萊德模式」的第二步「非言語觀察」手段。即通過談及一些無關輕重的事情,藉此觀察詹妮弗的非言語行為,如身體語言和表情,以獲取提示信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完成這兩步後,比爾連串拋出開放式的問題:談談你的父母,你會不會覺得很難達到他們的期望?(表達理解)我懂那種感受(結成聯盟),也許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聰明?(感同身受),這是「萊德模式」的第三步,用開放式問題讓被審者自由地發揮講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還做了什麼去假裝上大學?」比爾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他們問起時,我會偽造文件⋯⋯學生貸款和成績單⋯⋯」詹妮弗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瞭解的」。比爾很討好地站在了詹妮弗那邊。「我相信有那麼幾天,你真的決定『今天我要告訴他們實話』,只是最後還是說不出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獲得詹妮弗的認可後,比爾繼續拋出開放問題鞏固詹妮弗對他問話的信任。像「假如你父母不反對你和男友丹尼爾在一起,一切會如何?」(瞭解她對父母的不滿情緒)、「(被父母棒打鴛鴦)有何感受?」(瞭解她對父母的看法)、「(被父母拆散後最糟糕的情況是什麼?」(瞭解她怨恨的程度),審訊至此,比爾帶領詹妮弗走完「萊德模式」的第一階段。當信任的平台搭起來後,下一步就是逆轉話鋒,步步緊逼、層層剝離詹妮弗內心的防護包裹。</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下午4:23分,比爾脅迫詹妮弗步入「萊德模式」的第二階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首先,比爾向詹妮弗申明身份。他是「真相核實專家」,「他的工作是核實案件所有的取證」,比爾還向詹妮弗講了兩個謊言,其一是「警方正在案發的房子裡做地毯式搜索」,「衛星對準建築拍攝,如果人們在屋裡走動,就像照X光,可以檢驗屋裡面人的位置是否跟目擊者描述的一樣還是有出入」;其二,透過屋子內DNA高科技技術的檢驗,可以重組案發時的細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這麼做除了有輾壓詹妮弗要包裹好謊言口供的僥倖心理外,另一個目的是設立一個圈套,令詹妮弗覺得自己原來所說的謊話證供很可能會不攻自破,她待會必須再編一些謊話去圓謊補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北美,警察審訊時可以在不傷害司法公正的前提下說謊,但合理和不合理的邊沿界定很脆弱。詹妮弗的律師後來在審訊庭上從比爾和<span style="font-size: 18px;">詹妮弗第三次對話中的多個謊話入手,</span>不斷追問比爾,以求論證比爾在謊話助攻下獲得證據的不合法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從影片展現的場面看,當比爾講完這兩個謊話後,詹妮弗不斷用手絞動她披在肩上的頭髮,她的姿體動作顯得侷促不安。此時比爾順勢進入「萊德模式」的第4步,以封閉式問題發問,並不斷縮小訊問範圍,尋找更具體的信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知道那晚誰在屋裡吧?」</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知道,這點毫無疑問,好嗎?」</p><p class="ql-block"> 比爾:「問題在於——你得看著我——你爸不應該是目擊者,這就是整件事件出錯的地方。你爸不應該活著。」</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說有一個綁髒辮子的黑人,屋裡沒有綁黑辮的男人。」</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為什麼要這樣說?」</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我記得是這樣」</p><p class="ql-block"> 比爾:「不對」</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有涉案、對不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在比爾的追問下低下了頭,雙手不停地絞著肩際的頭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萊德模式」的第5步是「分析言語和身體語言」。即透過拋出問題和問答,觀察被審者的身體語言與所陳述的言語是否相一致,並找出矛盾和不一致的關鍵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萊德模式」的第6步是「確認和反覆詢問」。目的是當發現任何不一致或疑點時,通過反覆詢問或確認來尋求更多的信息,並試圖解釋不一致之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緊逼低頭沉默的詹妮弗繼續發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詹妮弗?」</p><p class="ql-block"> 比爾:「那些人不是去搶你的錢,而是去槍殺你的父母。他們不是隨機犯罪、一切都經過精心策劃,對不對?」</p><p class="ql-block"> 比爾:「詹妮弗——」</p><p class="ql-block"> 比爾:「說!」</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抽泣地):「我不知道他們是誰。」</p><p class="ql-block"> 比爾:「他們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對嗎?」</p><p class="ql-block"> 比爾:「詹妮弗!」</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很愧疚吧?」</p><p class="ql-block"> 比爾:「你說什麼?」</p><p class="ql-block"> 比爾:「我聽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他們應該除掉我!」</p><p class="ql-block"> 比爾:「我聽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他們應該除掉我!」</p><p class="ql-block"> 比爾:「他們本來應該除掉你?」</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我叫他們殺了我」</p><p class="ql-block"> 比爾:「為什麼?」</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我不想活了⋯⋯」</p><p class="ql-block"> 比爾:「他們應該除掉全家嗎?」</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不是,只有我。」</p><p class="ql-block"> 比爾:「哪裡出錯了?」</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我不知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萊德模式」的第7步是「增強被審問者的信心」,即當被審者開始感到不安或不確定時,通過提供支持和理解,增強他們的信心,鼓勵他們坦白說出真相。</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此時將移動輪椅靠近詹妮弗身旁,他輕撫詹妮弗的肩膀發問:「好吧,你知道什麼?怎麼會是要除掉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因為我不想活了⋯⋯」</p><p class="ql-block"> 比爾:「為什麼?」</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因為我已經萬念俱灰。」</p><p class="ql-block"> 比爾:「好吧,那結果是什麼?說吧?」</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不應該是這樣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此時裂口完全撕開了,比爾不斷反覆提問相同問題,一步一步地穩固獲得的口供,這正是「萊德模式」的第8步「取得承認或招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接下來的對答中,詹妮弗供出她花了2000加元聘請3名男子,為了方便他們進入潘家,晚上她藉下樓與母親道晚安時,打開門鎖,為3名疑兇創造了一條可以無障礙進入潘家殺害她父母的「VIP 通道」(VIP access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談話已經過去3小時,比爾走到「萊德模式」的第9步,也是最後一步:「確認和記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真相遲早會水落石出,好嗎?我們必須得到解答,因為目標不是你(詹妮弗做了一個激動的反對手勢意圖反駁,比爾不容她開口搶先說)請求買兇殺害的對象只針對你的父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憤怒地):「你要我這麼說嗎?但事實並非如此⋯⋯」</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不容置疑地:「告訴我事發經過,我要你親口說是你計劃殺害你的父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但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其他的部分我們還是談到,好嗎?我們已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低下頭以沉默對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藏著秘密的感覺不太好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詹妮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談話無法進行了。詹妮弗一再堅持她買兇只是要殺自己,而非她父母,但警方已經拿到了他們所需要的口供,無論是殺誰,詹妮弗都洗脫不了她主謀精心策劃入屋殺人的事實。</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上6:59分,比爾重新進入審訊室,向詹妮弗宣佈:調查進入此刻,我會以謀殺罪逮捕你,還有謀殺未遂和共謀殺人罪名,你瞭解嗎?告訴我你是否瞭解這些指控?是,或者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瞭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比爾:「瞭解。很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調查由此進入法律程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間新聞,各大電視台、網路新聞網站報導了警方偵破兇殺案,被害人女兒詹妮弗是幕後主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0年11月22日夜晚,我從「星島」記者當初參加潘家追悼會的獨家照片裡,單獨裁出詹妮弗在送別母親的儀式上手持香條的照片,畫面是一根燃燒的佛香,將詹妮弗毫無表情的臉一分為二,這個有心之作勝過千言萬語,也暗示出詹妮弗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雙面人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上,「星島」頭版是我裁剪出來的這一張大照片,配上「為討男友歡心,華裔乖乖女買兇殺親」的大標題力壓眾媒體。這張照片在過去十多年來成為社交媒體報導該案的首選題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報導插曲之一是母公司當天的《多倫多星報》用了我們星島獨家的原圖,但沒有裁出「佛香照」,事後他們在復盤時據說還特意讚揚了星島的頭版。</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講到照片製作,奈飛紀錄片《What Jennifer did》製作時,製作海報上的一幅照片、以及影片中28分鐘出現的另一張照片涉AI製作引起坊間質疑。這些圖像具有人工智能生成照片的所有特徵,包括殘缺的手和手指、畸形的面部特徵、背景中變形的物體,以及一顆太長的門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坊間反應最熱烈的作為追求紀實性的紀錄片,引入AI製作是否有違紀錄片的本源。尤其在紀錄片的宣傳海報上,詹妮弗被設計為長著一顆神秘長牙的形象被突出令讀者感受不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影片導演珍妮 • 波普爾維爾(Jenny Popplewell)沒有對這些圖像引發的強烈抗議發表評論。癮科技(Engadget)的史蒂夫·登特(Steve Dent)指出,這部影片的主角詹妮弗目前正在監獄,她在2023年5月贏得上訴獲安省上訴庭宣判發回重審,影片虛構的形象將有可能被辯護律師利用,影響案件的結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What Jennifer did》團隊也沒有直接回應這些質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實,如果影片導演如果瞭解佛香的意思,「星島」那張頭版照片力壓影片中所有照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也可能是因為《多倫多星報》與那張照片擦肩而過,令導演失去了一個機會。</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值得引起思考的要點是,儘管「萊德模式」在許多審訊中被廣泛使用,但它也引起了一些爭議。為此我特意閱讀了《The Problem of False Confessions in the Post-DNA World》(Steven A. Drizin, Richard A. Leo)一書關於「萊德模式」模式的論述,作者認為「萊德模式」的壓力施加和戰術可能導致被審者作出虛假的陳述。不少《審訊學》的專著也質疑「萊德模式」的科學性,這些質疑主要體現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 當審訊人員向被審者施加壓力或威脅時,可能導致被審者被迫作出虛假的陳述或強迫性的招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 審訊人員在尋求承認或招供時過度依賴非言語觀察和心理分析,這可能導致對被審者的誤判和不公正的結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3. 「萊德模式」中的一些技巧,如提供信心增強和設置陷阱問題,可能是不當的審訊方法,並可能違反被審者的權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 對於心理健康脆弱的人或受創傷的受害者,使用該模式可能造成進一步的創傷或壓力,而不是幫助他們提供準確的證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乖乖女緣何買兇殺雙親?</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談話後,警方向法官批准獲得搜查令,開啟了詹妮弗的手機,此時詹妮弗與男友丹尼爾數百則策劃買兇殺人短訊浮出水面。從兩人的對話中,詹妮弗在與比爾交談中提到的一個兇嫌「宅男」(Homeboy)也在這些對話出現,由此警方在多部手機的關聯對話中找出了相關者,案件由Daniel主謀策劃、詹妮弗負責出錢聯絡「宅男」Lenford Crawford,實施時,Lenford 找來兩名幫手David Mylvaganam,以及Eric Carty。</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樣,事發當晚的情境可以重組如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晚飯後,詹妮弗收到「宅男」的短訊「game time」(是時候了),等母親出外跳完排舞回家,她下樓跟母親道了晚安,然後走到大門前,打開門鎖,這等同讓她的父母淪為被攻擊的目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從一樓回到樓上後,詹妮弗給「宅男」發出短訊:「VIP通道」(開啟),並且利用臨街房間的燈,用切換開關的方式打暗號,告訴室外的疑犯可以開始行動。之後她回到自己的臥室,靜待一切發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計劃「完美」實現,詹妮弗的父母將雙雙死去,她可以獲得戀愛自由,重回男友Daniel的懷抱,繼續她童話般的愛情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所料不及的是,身中多槍,哪怕是一顆子彈從眼角部進入腦袋並從頸部飛出都不能致潘漢輝喪命。潘漢輝在昏迷的最後一刻衝出家門向對門鄰居求助,在他的潛意識裡,也許遠離女兒詹妮弗才是安全的選擇——這就是詹妮弗在父親跑出屋外後不得不「掙脫」綑綁繩索報警的原因。詹妮弗在電話中高喊父親回來,「我已經致電911報警」。</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i>警方用直升機將潘父送醫院搶救,保護目擊證人</i></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從11月8日案發開始,依據我們進行的街坊,關於這宗謀殺案的動機,我們一直在「賭博」、「販毒」、「欠錢」、「保險欺詐」、「三角戀」、「誤殺」中搖擺,沒有人會想到,這是一宗為討男友歡心的兇殘殺親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個4歲就開始學鋼琴並頻頻獲獎、小學參加花樣滑冰隊、中學是學校樂隊的長笛樂手,被鋼琴老師稱讚為難得的藝術奇才的詹妮弗,竟然成為殺害母親、重傷父親的主謀,這種乖巧下所包裹著的是怎樣一顆扭曲的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的小學生活很艱苦。週末她會去上課外課,然後去上鋼琴課,然後去花樣滑冰,直到晚上10點,回家後還要完成學校的功課,直到半夜才可以入睡。這樣高壓力下的生活,並非是詹妮弗自己真心選擇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與丹尼爾的認識緣於高中樂隊到歐洲演出。詹妮弗在樂團中負責長笛的演奏。期間與同學在一起她不慎吸入大量的二手煙導致哮喘發作,丹尼爾此時恰好在她身邊。他的關懷和照顧令她從恐慌中平靜下來,她迷戀上這種依賴。正如她自己所說,「他基本上救了我的命,這意味著一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但這段戀情很快就被父母發現,正如不少華裔家庭一樣,他們不會接受孩子選擇一個毒販作終身伴侶。潘漢輝夫婦給女兒下了最後通牒。要麼就是選擇家人,要麼就是離開這個家,永遠不要回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潘漢輝後來出庭時說:「我告訴詹妮弗,她必須和丹尼爾斷絕關係,否則等我死了以後再說。」(Cease your relationship with Daniel Wong. If not, you have to wait till I’m dead.)</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改變了詹妮弗的一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種種壓力下,懷著沉重的心情,詹妮弗最終選擇了她的父母,但懲罰還遠沒有結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家裡,詹妮弗的生活形如監獄。例如晚上9點就要宵禁,不允許出外約會。父母甚至將她的手機和電腦收繳後安裝上監控程式後發回,以方便潘父監視她的所有通信;甚至跟蹤她在車上的里程,看看她是否去了她告訴他們的地方。他們還讓詹妮弗回到只教鋼琴的位置,並實施了另一項嚴格的宵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重新註冊了微積分課程,決心通過高中考試,真正進入大學。不過她還偷偷買了一部秘密手機來聯繫丹尼爾,她經常取下手機里的SIM卡,就算她父母發現了,他們只以為手機沒有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母所忽略是女兒奮不顧身地為丹尼爾做這一切,無非是依賴愛和認可。因為她認為丹尼爾是唯一懂她的人,要是失去他,她什麼都沒有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警方後來從搜查獲得的詹妮弗日記裡讀到她抱怨父母管教太嚴,不讓她與丹尼爾來往,擔心丹尼爾會毀掉她的人生。但她要和丹尼爾完成一段童話故事,那是她的終極目標,她會盡最大努力去實現這個目標。</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影片中詹妮弗的鋼琴老師談起自己優秀的學生很唏噓。他說有天詹妮弗在上課時突然開始抽泣,然後嚎啕大哭。我從來沒看過她那樣。她說「老師,我的父母不信任我,我去到哪裡他們都要跟著,他們不希望我跟男友出去,我父親不接受他,他不許我浪費時間跟他出去。」「他們快把我逼瘋了」「父親說丹尼爾這輩子配不上我,沒有出息,他無法養家糊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希望家長們在看完這部影片後也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我們對下一代的教育是不是永遠正確?很多時候,兩代人之間只有指令,缺乏聆聽;只有服從,缺乏溝通;只有威權,缺乏關懷⋯⋯長久下去,孩子能健康快樂地成長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在巨大壓力下,這個班裡最優秀的女孩在高中後期成績直線下降到b和c,這在她的學習圈內是不可接受的,對她的父母來說也是不可接受的,他們仍然希望她能成就整個世界。從那時起,她開始偽造成績單,也就是從那時起,詹妮弗的生活撐起了雙面人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家裡缺乏理解,能理解的又不能愛。加上,父母的意願總在統領著孩子的意願。詹妮弗原本想讀人體運動學,但她父親希望她讀醫,這意味著更有成就。當父親知道女兒沒有興趣學醫時,他希望女兒能成為藥劑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高中的一位同學在影片中也說:「詹妮弗的母親希望她成為藥劑師出人頭地,這樣就不會被別人看不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同學還回憶道:「他們中學來自香港、台灣、越南家庭的孩子都是奔工程師、醫師和會計去,壓力很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絕對不是越南特有的文化。毫無疑問的是,嚴厲的教育方式對孩子不是大好就是大壞。你身處的環境,期望你每次都必須名列前茅,當你辜負這種期望時,可能會導致災難性的結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期待家長們能和孩子一起觀看這部紀錄片。這不止是瞭解14年前發生在身邊的這個故事,重點是和孩子一起討論。</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影片的結局是詹妮弗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聲音說「和父母相處得太艱難了,為了贏回丹尼爾的心也太艱難了,她只想去死。她說她沒有親自處理這件事的唯一原因是她太膽小了。所以她雇了一些幫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14年12月13日,在安大略省紐馬克市的法院,歷10個月的審判,八女四男陪審團經過三天半的商議,裁定詹妮弗因一級謀殺罪(first-degree murder convictions)和謀殺未遂罪(the attempted murder)罪成。2015年1月23日,法官判詹妮弗終身監禁,25年內不得假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Daniel Wong、Lenford Crawford和David Mylvaganam同樣被判一級謀殺罪和謀殺未遂罪罪成,被判終身監禁,25年後可以假釋。Eric Carty 於2015年12月被判處18年監禁 ,但他於2018年在監獄中被利器刺傷死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對於忽然而至的家破人亡,潘漢輝在法庭上如此陳詞:「我失去了我的太太,我也同時失去了我的女兒,我不再覺得我有家。有些人說,我能夠活下來就該覺得幸運,但說實話,我跟死了沒有兩樣。我希望我的女兒詹妮弗想想她對自己的家人做了什麼事,有一天,也還能做個正直的好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目前正在安大略省基奇納(Kitchener)的格蘭德山谷女子監獄(Grand Valley Institution for Women)服刑。由於她和另外3名同案分別提出上訴,2023年5月,安省上訴法庭推翻了對潘和另外三名同案被告的一級謀殺罪,對謀殺未遂定罪的上訴被駁回。法官認為,初審法官應該給陪審團一個選擇二級謀殺(second-degree murder)和過失殺人(manslaughter)作為判決考慮的機會,程序的錯誤導致案件將發回重審,就此檢察官向加拿大最高法院提起上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詹妮弗的律師迪朱塞佩(Stephanie DiGiuseppe )在接受詢問時表示:由於檢控官就上訴庭的判決提出了上訴,加拿大最高法院「可能在2024年底或2025年初」舉行聽證會,這意味著詹妮弗在下級法院的審判「被擱置」。</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至於詹妮弗對Netflix的紀錄片《What Jennifer did》有什麼看法?迪朱塞佩說詹妮弗至今仍堅持自己是清白的。她希望新的審判能給她一個機會來對這個故事的另一面作出回應——這實際上是屬於警察的那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無論未來結果如何,我相信詹妮弗永遠都不會忘記14年前週六那個晚上。當疑兇準備向她母親開槍時,梁碧霞向冷血槍手喊出她最後的聲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可以傷害我們,但請不要傷害我的女兒。」(You can hurt us, but please don’t hurt my daughte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這個畫面將伴隨詹妮弗一生一世,無論她在哪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篇外話</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是奈飛推出這部紀錄片,關於Jennifer Pan,關於14年前這單殺親案早深埋在我的記憶裡。當往事以及細節被一一喚醒的時候,我才猛然驚醒,這個城市的許多人和事,原來都曾在我的見證中一一走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怎麼說呢?作為傳媒人,作為新聞的親歷者,我至今仍然為肩上的責任感到驕傲自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的一生有很多選擇。為愛、為財都沒有錯。而我選擇的,是一條精神富裕、物質貧瘠的崎嶇路。篳路藍縷,無怨無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i>Apr 23,2024</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