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从北京坐火车往西走,开始看到的民居都是尖顶的,过了邢台进入邯郸就变成了平顶。邯郸农民喜欢在房顶上晒东西,不光晒粮,能晒的都弄到房顶上晒,所以房顶都做成平的。</p> <p class="ql-block">邯郸农村的平顶民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盖房时,房顶是最后一道工序,先要在房顶的四周起一道三十公分左右的矮墙,以防晒的东西被风吹下来。房子的顶虽然乍看是平的,其实中间略略隆起,从高处往四周有一个缓缓的坡,这样才能下雨不积水,雨水由高向低自动流向预留好的泄水口,这个坡度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全靠匠人掌握。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铺房顶的三合土里要加一定量的洋灰,和好铺上再用齿耙用力砸,直到砸出灰浆,再把它抹的光光溜溜,这个活儿是很要技术的,一般人做不了。</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村里住的平顶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十多年前,我在邯郸插队,逢村里有人家盖新房,队长豁子就派我去攒(读Cuan)忙,攒忙是当地话,就是大家帮忙的意思。豁子是队长的绰号,他左唇上有一道豁口,据说是胎里带,村里人都叫他豁子。豁子人不错,对我挺好,攒忙盖房是个美活儿,不累,中午主人还会做一大锅海带鸡蛋汤和油炸麻糖招待前来攒忙的乡亲,麻糖类似北京人吃的油饼儿,在史无前例的年代,能饱餐一顿炸油饼,那得多大的造化。这且不说,队里还给我记工分,其他人去攒忙是白干,豁子让我去是关照我,看我没家没业,一个人怪可怜的。</p> <p class="ql-block">插队第一天和村党支部领导班子成员合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农村,每天早上天还不亮,生产队的钟就先后铛铛地响起来,我们队的钟其实就是挂在村上的半截铁轨,听到豁子把铁轨敲响,大家就都围拢过来,听他派活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刘,你这两天不用下地了,去XX家攒忙吧。” </p><p class="ql-block">“哎哎!”每次都我答应的倍儿脆,心里有一股特殊的高兴。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干不了技术活儿,只能干点砸夯之类的粗活儿,邯郸乡下起地基砸夯不使木夯,用一块略具圆形厚厚的石头,安四个木把子,看上去象个王八,这东西当地称作硪。使用时要两个人配合,两人分别抓住四个把儿,从地上提起硪来,其中一人一转身,硪就到了他的背上,他抓好两个把儿,一猫腰顺势把硪用力砸到地基上,这一个完整的动作就完成了。然后再把硪放到另一人背上,循环往复,这在当地叫打硪。其实这活儿也不轻巧,无奈我没有别的技术,仗着年轻,只能干打硪的活儿。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队负责记工分的会计叫苗金凤,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姑娘,她右眼眉毛和眼皮之间有个小小的疤,除了这一点暇疵,算是个美人儿,就是有这个疤,在村里姑娘媳妇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有点文化,为人大大咧咧,不太计较得失,在群众中很有威信,只是不知为啥恁大了还没嫁出去。</p> <p class="ql-block">村党支部成员在田里劳动,居中者为老支书苗德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插队三个年头,工分本上的工分都是她记的。我们村有五个小队,我们五队经济状况排在最后,因为我是插队知青的负责人,当初分队时,大队支书苗德祥征求我的意见,我把我们几个知青家庭的经济状况和他摆了摆,主动要求把我分到了条件最差的五队,家庭条件差一点的同学分到好一点的其他队,但即使是条件最差,我们队在年底决算后,扣除全年口粮、菜油,我还能分到七八十元的现金。有这个条件,我们在逢节或大集时,都可以到队里预支点钱,每次金凤都给我预支十元钱,让我手里有的花。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次攒忙打硪,金凤是这样在我的记工本上记的:某某天,打硪三晌,8.5分;某某天打硪两晌,4分……。晌是农村的时间概念,一天分三晌,分别是早上、上午和下午,三晌就是一整天。打硪三晌就是打硪一天,这样记没有毛病,但金凤不会写这个“硪”字,就用“我”字代替,于是“打硪”就写成了“打我”,我也没多想。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我回家,知道老妈会问我在农村的生活,就把记工本带回家给老妈看,老妈看得很细,突然大声叫起来:我可怜的儿啊,在乡下受苦遭罪也还罢了,怎么还时常挨打呢?我说没挨打啊?“这不吗,”老妈指着“打我”说:“打你,还还三晌!”我这才反应过来,费了好多口舌才给老妈解释清楚。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事后反思,都是苗金凤的白字惹的“祸”,再一想,也不怪她,这个硪字我也是后来查字典才知道的,换作我,当年也可能这样写。这件事提醒了我,学习很重要,后来就有了随身带本小新华字典的习惯。从农村当兵、提干,换上了四个兜后,右下面的兜总是给字典留着,这个习惯保持了很多年。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邯郸现在盖房还打不打硪?苗金凤以后嫁到谁家了?她若健在,也应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4月24日 北京昌平 林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收本公众号内容,可扫描二维码订阅,欢迎转发,更多精彩文化创作期待与您共享,谢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刘春声,文化学人,笔名齐庚,别署宜斋、汉风堂主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天雨》,散文集《探花集》、《情满吕梁山》(合著),专著《中国古代镂空花钱鉴赏》,《打马百钱》。主编出版首部《中国钱币大辞典·压胜钱编》。原中国钱币学会理事、专家库成员,北京市钱币学会常务理事、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钱币大辞典》编纂委员会委员、主编。发表文学、学术文章150余万字。曾任中国人民大学财金学院客座教授,北大资源学院文物学院客座教授,北京炎黄艺术馆副秘书长,北京长城文化研究会副会长。</p>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7--PodkDdZ4ATIOYsqQT-w"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