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

天王归来

我以前对非遗是没有多少认识的,这次参观了山海关的龙抬头庙会之后,突然就明白了一些。<br data-filtered="filtered">非物质文化遗产,重点在于非物质。在当今这样一个对物质的崇拜已经足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的社会环境来说,这样的定位着实是太高了些,而曲高和寡,叫好不叫座必然是它的最痛处,诸公细品。而文化是个什么东西想必更让人头痛,一个人满腹诗书似乎是有文化,那么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虚情假意、空洞无物算不算, 出口成章应该算有文化,那么口是心非、口蜜腹剑算不算文化人,能够体现真善美的东西总该算是文化范畴,但是如果真善美只停留在个人的认知层面,得不到大众的共鸣和认可算不算?谁敢说自己一定比别人写得好,画得好,唱得好呢,这些东西本来评判指标就没那么严谨,大多数时候靠的是少数服从多数来判别,甚至不需要什么权威人士、学术专家,一个领导,一位重量级的大哥发话,或者干脆一沓钞票扔过去,评比的结果也许马上就会修正过来,然后我们大多数人也都跟着改弦易辙,点头称是。更有趣的是,我们中国人有的是变通的理由和手段,对下限的追求更是一直孜孜不倦,无数的新闻一直在开阔我们的眼界,不断地刷新我们的三观。<br data-filtered="filtered">那么,这样的文化凭什么能够传承下去,作为遗产呢?<br data-filtered="filtered">另一方面,我们这个最有文化的国度又从来不缺少犟种,这也是我们最可爱的地方。犟种们是一定要按照自己的逻辑来的,绝不肯看权贵们的眼色,这个世界上有了他们,就格外好笑和有趣些。<br data-filtered="filtered">搞非遗项目的人,在我看来就是一群犟种。<br data-filtered="filtered">剪纸的事情我一直在关注,除了一个小兄弟做这个,我还见过很多的剪纸精品和高手,我从小就喜欢看着他们把我的门上,窗上、墙上,贴得到处都是,很喜庆,热闹,他们的心灵手巧远超普通人,而今,我对他们的态度赞叹之余更主要是苛求,希望他们一定能够跳出前人的窠臼,不能局限于纸样,描摹,一定要体现自己对世界的感悟、理解,搞出自己的风格来,我嘱咐兄弟们不能太功利,要有创造性,要接地气,将来才有可能传承下去,我已经看到了可怕的工业化剪纸生产线,我知道我说得过多了,他们能理解吗?特色,地气,活力,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呢。<br data-filtered="filtered">那个北京来的用锤子在铁皮上敲敲打打就成了人像作品的手艺真的很令人吃惊,但是并不适合摆在家里,而那个河南的用泥塑的胖娃娃如果没那么贵就好了,老套些我也一定会收藏一对,那个甘肃的二毛皮也显然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他们只是做成了摆件,这些东西的开发思路是个大问题,他们的销路应该不会太好,看着他们在寒风中努力展示,兜售的样子,我不得不想象着这样的这些东西离我们很近,又似乎好远。作为创作者,他们和我们都在努力理解这个世界真正的需求,而作为消费者,我们目前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喜欢,我们每个人都是需要各种硬实力和软实力来保证对方和我们自己喜欢并消费的权力,我们总是需要首先好好的活着,然后才能谈到真正的喜欢,不信你问问身边的人,问他们这辈子内心里真正喜欢的是什么,能说出来者或许百不足一。<br data-filtered="filtered">舞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无论竹龙还是布龙,即使用上了轻质材料,因为块头大的缘故,它的重量都绝非一般。当年轻的小伙子们一个又一个轮番上阵,争着挥舞龙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年轻的脸上流淌下来的汗水,那种红润绝不是因为红绸子的反光,更主要是因为劳累和兴奋,他们笑得好开心。<br data-filtered="filtered">那位老人家也许是常年参加表演的缘故,身手居然仍然很灵活,走位飘忽,镜头竟然有些跟不上他,直到他单独走下来和围观的人闲聊,又主动给我们演示他控制火焰的技巧,吓得身边的那位美女花容失色 ,周围的人群纷纷避让。今天的舞龙加上了烟火,光电效果,让我知道舞龙这项活动也是可以与时俱进的。老人家真的很厉害,八十多岁,看起来这个岗位在舞龙的队伍中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呢。<br data-filtered="filtered">第二条龙蓝汪汪的龙身似乎没有前面的红龙那样醒目,舞者是一群明显的庄稼汉,表情有些木,岁数比我还大?我忘记了自己头上的白头发。他们的体力能扛得住吗?实际上,他们应该是岁数比我小了一点点,身体素质却又强了一点点,除了年龄,这些年,我还成功的把自己活成了小时候最看不起的那种城里来的“豆芽菜”,这种强度的舞蹈,三两分钟下来我一定会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像他们这样手舞足蹈半晌之余,还要持龙绕场致意,接受群众的欢呼。<br data-filtered="filtered">开场的那种造型,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拜四方”,向父老乡亲们致意,是的,他们一定是这个意思,应该的,这样的表演,命名的时候很文雅,实际上脱根于最基本的劳动和生活,参加的人员,绝没有一个领导或者老大,他们就是老百姓,他们和周围的人群都是不分彼此的,这是向劳动致意,向自己致意,感谢风调雨顺,感谢邻里互助,感谢四季平安。<br data-filtered="filtered">舞龙精彩么,当然,我看不啻央视舞台上的《千手观音》,虽然很多时候他们的动作不够精准到位,却比那些高大上的舞台上更真实,更鲜活,似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更能让我们感到血肉之中的那种联系,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带着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去欣赏、去感受到精彩的同时,还可以去听到他们的沉稳中有些粗重的呼吸,可以这样近距离的看到他们脸上的皱纹和沟壑,可以用手去抚摸一下他们自己设计制作的粗糙“艺术品”,共享那种最真诚的成就感和喜气洋洋。摸摸,不怕的,大家都可以伸出手来,捏一捏龙的犄角,摸一摸龙鳞。<br data-filtered="filtered">我想起了家乡的秧歌,我曾经陪着父亲在炕边上看了半天的 VCD,父亲说,那是花了大价钱请城里的高手录的,我强闭着自己这张一向冷冰冰的嘴不去评论他手艺的低劣,不断幻想着如果是换我来操刀,会如何站位和切换角度,让父辈们的辛苦和付出更好地呈现出来,那种地秧歌,尽管有着无数的缺陷和不足,也是带着热辣辣的乡土气,带着某种精神上的传承,它们同样精彩绝伦,同样是我们生生不息的财富,只是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他们真正的价值,就像我们几乎永远看不到那些顽石中的美玉,这个时代已经不知道是进步或者是退步,我们似乎越来越失去了这种能力。但是,我理解父亲对它的钟爱,我爱着这些人以及他们的热爱。<br data-filtered="filtered">有时候我想,稍微投一点资,改进一下服装和道具,对这些人进行一下简单的指点和训练,包装一下,结果一定会截然不同,这些东西也许马上就会变得高大上许多,他们也许会更受市场的欢迎,能更久远地传承下去,但是,就像经过某种培训,让我们的父辈变成知识渊博的学者,通过某种改造,把我们平静祥和的家乡打造成花花绿绿的风景区,或者大力宣传和包装,把我们简单而纯粹的劳动变成某种可以用来收费的表演给别人看,我们真的愿意吗?自己的心,我还把握不住,别人心的事,我不该多嘴呢。<br data-filtered="filtered">改变这些非遗艺术的呈现效果很简单,让它们像商业表演一样更精彩、更刺激些很简单,但是,其中终归有一些不简单的东西。我觉得理解他们的意思不简单,参与并融入其中不简单,改变我们的生活状态不简单,这些东西,源远流长,是刻在生活的骨血里面的,任何的粉饰和包装都只能是表面功夫,暂时性的,治标不治本的,我们能够做的,其实也真的只能是席地而坐,静静地观摩和体会他们,就像体会我们自己。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背后,是一个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们,也是我们,这个故事的初衷,不是表演,也不是旁观,是共同演绎生活。我们确实是应该换一个高明的摄影师,多多地记录和描摹,向这些坚持的人,向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生活致敬。<br data-filtered="filtered">如果说文化是文明的一部分,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是社会进步和成熟的标志,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文化呢,它和物质文明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呢,越来越忙碌的生活中又有多少东西能值得我们在忙碌中驻足观赏一番,并作为遗产传承下去留给后人呢?无论身在台上还是台下,我们都应该进行一下深入的思考。<br data-filtered="filtered">这些年,我也变得越来越懒惰,越来越喜欢追求精致和物质了,离真正地理解这些看似简单却又非常复杂真实的话题感觉还有好远的距离,这也许就是愚钝吧,这真的很遗憾,那么就祝这些人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