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英语

戴海合

鸡肋“英语”

高考改革，一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因为他代表国民教育的战略方向。比如说英语，近年吐槽取消英语的呼声虽一阵接一阵，但真正让人兴奋或纠心的，还是官方正式发布高考英语由150分降低120分，中考英语由120分降低为100分。对于大多数男生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对大多数女生来说，这未必是个喜讯——因为从概率学来说，女生的语言学习能力整体上要高于男生。

而这个英语的教改，对于我这个今生再无缘高考的人来说，也如鸡肋一般，有说不出的滋味，这，得从头说起我和英语的故事。

我记得我们那个年代是从初一时才开始学习英语的。但由于姑父的热心关照，在我上初中前的暑假，从怀化洪江帮我送来了英语磁带，叮嘱我英语很重要，而农村师资有限，用好磁带，将确保我英语的学科优势。而舅舅，也非常慷慨，将他打工辛苦攒下钱买的双卡录音机“借”给我——在90年代，双卡录音机还是奢侈品！我不负亲戚所望，每天自觉听磁带，课文背诵总是全班最早的，英语成绩也名列前茅，关键是发音还特别纯正，连年轻的英语老师也向我借用英语磁带，还经常要我示范读单词，让我有了一种无上的虚荣。

由于有磁带加勤奋，我的英语课文总是全班最早背完的。初二时，英语阳老师推荐我参加英语竞赛，我也是信心满满。我选了一篇课文，通篇倒背如流，而且语音语调标准而丰富，老师每次听我读，便会心地笑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也在一次次背读中找到自信。但当登上电影院大舞台的一刻，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时，我的心慌了，在读到一半时，因紧张卡壳了，头上直冒汗，双脚也不自主地发抖。结果惨不忍睹。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满足，我终于知道站上舞台也是需要资本的……

多年后，我到桂林舅舅家游玩，在火车上，第一次见到老外，那金发高鼻的样子，我很好奇，不时地盯着看，途中，他侧问身边的人，但旁边乘客都只是摆手，没法听懂是什么内容，我分明听懂了他的问话，于是主动上前搭讪，解答了他的疑惑，周边的乘客全部向我投来钦佩的目光。我突然觉得，会英语是一件很牛的事，暗下决心，以后工作一定要学好英语。

工作后，我真的做到了，买来录音机，在广州购书中心，买过3A英语和磁带，时不时地翻看和诵读英语，尽管周边同事一脸鄙弃，我也不为所动；几年后，有幸从广东转回长沙，倒还真托了英语的福，因为是外企，很重视英语的，面试的老总，直接让我翻译他随机调出的一封英语邮件，因为过关了，我被幸运地留了下来。但我自知远远不够，便又学习走遍美国，考过PETS英语，买过李阳英语，参加过公司组织的新东方老师教授的新概念英语。虽然所有的学习几乎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总算保持着基本记忆，并在工作中不断实践用英语写工作报告，积累工作专业英语词汇。

2007年5月，我突然接到厂长的电话，说总经理指定我到新加坡出差参与技术课题攻关，我激动得叫出声来了，我入职时错过的去新加坡出国机会，终于还是等来了，我几天之内，又捧起英语口语书和重温专业技术英语，以便应对可能的场景。在新加坡的日子，虽然很多场景是讲华语，但与马来籍的工程师交流时，在正式的讨论会议时，英语仍是主流，我在实践中不停地开口，以前羞于启齿的顾忌，此时完全没有了，不论正确与否，流利与否，总之目的要实现正常交流，双方理解。在不足一个月的时日里，我的英语也突飞猛进，人也更加自信了。新加坡公司人员对我一致好评——作为一个既能无障碍英语交流，又能下车间独立操作设备解决技术问题的工程师，我颠覆了他们对工程师纸上谈兵的刻板印象（指新加坡工程师和马来西亚工程师），也算是为中国工程师代表挣了光，在窃喜中，我自然对英语更加青睐了。

只是，回国后运用英语口语的机会少，持续学习的热情总难持续长久，语感也渐渐散失，只靠偶尔写英语报告维持一些基本语法框架，词汇调配能力明显减弱了。我有一种危机感，便用百词斩软件空闲刷一刷英语。正巧那一年，有位客户带了位资望很深的72岁的日本老头来审厂，我陪同参观时，和日本老头用英语作了简单的车间介绍，谁料，他就记住我了。第二天，客户突然犯愁，说因事行程要改，但又不想放弃对我司的考察，纠结中，日本老头拍着消瘦而单薄的胸板主动说，他一人留下来，可以我和正常交流的——在和他的对视中，我一脸愕然，又不好否定。就这样，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单独陪同日本老头达21天。在车间巡查时，同事们看我泰然自若地的飙着英语和老头交流，瞪着眼说牛逼，由于陪客户用工作餐的原因，我也很自然地坐到管理层餐厅去了，日本老头走了，老板便让我到管理层餐厅用餐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能坚持学英语，不是我自制力有多强，或者兴趣有多浓，更多是凭着一些突然的应用场景及收获的虚荣和成就感中得以延续。比如最近，因某客户的技术资料是全英语的，而公司在这方面的人才匮乏，我就设想，或许某一天，有用得上我，让我重现让人说牛逼的高光时刻，去年株洲一个轨博会，我在江边偶遇一德国人并行散步交流互加好友，事后不时用微信语音飙英语和他聊几句，在以上两件事的触动下，我又翻出尘封的《莎士比亚戏剧经典》（全英文）来晨读，或者在手机上关注跟读一些英语打卡的视频号，那些流畅讲演、诵读的场景，又让我热血沸腾起来，时不时地，在公司书吧持书张嘴说英语，或在读书会群读几分钟，试图找回淡忘的记忆……

结合官方宣布的中高考英语考分权重下调，以及现实中外企越来越少的境况，我在晨读英语时，也莫名地有一种鸡肋的感觉，因为不知能坚持多久，就像写古诗词一样，或许，它永远是小众文化，甚至难以逆转地会越来越萎缩，注定和我们的国粹京剧、昆曲、书法一样：你倡导它，它也难会兴盛；你抛弃它，它也不会消亡；自会有有钱、有闲、有趣、有上进心的人去学它，用它。这样想来，说英语是鸡肋，其实也不确切。人生如旷野，只要喜欢的东西暂时能帮到自己，就继续深耕，不论是古诗词，书法，还是英语，即使不能带来世俗眼中的现实价值，通过坚持，培养出一种成功的向上的生活态度并乐在其中，本身也是一种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