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馆记》中的哲学趣味

是小小呀

桌前的各类文件资料让人眼花缭乱，唏嘘之时划开手机屏幕，公众号正巧推了一则摘自道家《阴符经》的经典语录：“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甚妙，一时也做不完，正巧也到了下班时间，干脆合上电脑，将桌上散乱的资料规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不如去街上走走吧，心里这样想着，步子早已跨出了办公楼的大门。诗中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却也不然：抬头，蓝花楹在微风的伴奏下旋转歌舞，在微风的轻抚下下起了“蓝花雨”；低头，只见地上已经散落着密密麻麻“舞完一曲”的蓝花楹，车从花瓣上驶过，发出噼里啪啦的轻鸣。我不再像平常一样戴上耳机聆听舒缓的音乐，其一是因为若是戴上耳机会错失一番聆听四月人间的交响乐，其二是街道上的“电马儿”往来不绝，若是疏忽，又不免一起“人身安全事故”。

路边的推车摆满了鲜花：玫瑰、康乃馨、茉莉等五六样，我的眼神从万物一瞬间聚焦到了茉莉淡雅的身姿上，俯下身闻了闻，便询问了价格——我必是要买的，询问倒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贵，满满一束花苞带叶十元钱，甚至比不上一杯名为“茉莉奶绿”的奶茶的价格，“茉莉奶绿”里是一丝茉莉也没有，真茉莉反倒朴素而真挚。我挑选了一束合我眼缘的茉莉，抱在怀里再次闻了闻，内心莫名开心，这种开心和中了一百万的开心是不一样的：中了一百万我还会想我怎么花完这一百万呢？是存起来还是尽兴满足自己的欲望？但花香的珍贵是只在此时，过一时她便会枯萎一分，享受当下的花香美好，不带有任何私欲杂念，倒是一颗真挚的心遇上真挚的物了！正所谓苏子《赤壁赋》中所言：“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怀抱茉莉走在街上，一路上都伴着花香，联想到屈原“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千百年也未曾改变，美好的事物一直都在，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极为重要，而能细细感悟美的时光却也极为奢侈——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到达住处后，我立刻为这束茉莉寻了一个“容身之地”。先用奶茶袋折出一个简易的花盒，再剪开茉莉捆绑在腰上的一根橡皮筋，一剪开哗啦一下全部炸开了，我差点没有接住，这让我越发欣喜！没想到的是量如此之多，花香也更为浓郁，就像是在外穿着紧身衣的美丽女孩儿，回家后变得慵懒可爱一样，也更加自然灵动。将散开的花束一根根地插入折出来的花盒之中，再用些许清水喷洒、浸泡，再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本没有花瓶反而成就了简单的美。

欣赏着自由浪漫的茉莉花同时，忽而回想起龚自珍《病梅馆记》中写到：“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清朝的文人画士认为梅花花枝曲折、枝叶稀疏的姿态才是美丽的，卖梅之人为了迎合他们内心所想，便培养倾斜的侧枝，除去繁密的枝干，摧折它的嫩枝，阻碍它的生机，以谋取高价——捆绑以售的茉莉不也是这样吗？若是散放在篮子里行人必不会去看一眼，因为“卖相不好”，人们大多认为花束更为浪漫。但美丽的延续又向来都是自由的，因为自由的灵魂才可锻造出动人心弦的韵味，就像街边自由自在随风起舞的蓝花楹，在春风的私语下静谧绽放，又在盛放之时描绘出世间一抹淡紫色的生命。而茉莉本是种在泥土之中，一旦脱离了泥土的喂养，她们便会郁郁寡欢，尽管在我买回后迅速扯断了束缚他们的橡皮筋，却再也赶不上迎着骄阳、伴着泥土芳香茁壮盛开的花儿了！

“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龚自珍见此番景象，破费买梅三百盆，还给她们生命的自由和天然的灵动，不必刻意为之修剪，不必带有审视的眼光去评价——她就是她，她千姿百态、悠然万象、肆意洒脱。

鲜花自不该被束缚，当肆意生长，我们的人生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