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有一个小小的园子,纵横七步便可走到尽头,却从不曾荒废,拥挤而热闹地装下春秋四季。从寂廖到繁盛,从枯旷到叠翠,周而复始,承载着许多无关痛痒的喜怒哀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门口的樱桃树,还记得她初来时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今己枝繁叶茂,也许是听见了我关于三年为限开花结果的嘟哝。当我栽下她第三年,她果真开花了,从此她守在门口,泰然自若,虽只结出三三两两的果实。后来,我剪去了她高傲的顶冦,从此,她不再好高骛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女儿小时候常常打抱不平说,我们的小园各种树草都活在压抑与恐惧中。因为如果不开花结果将面临砍伐的厄运。这是我治理小园子的倔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而我们,何尚不是在压抑与恐惧中呢,只是拨弄命运之弦的除了我们自己,还有那些卷在云朵里的看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树下的草莓,把触角伸向四面八方,几乎爬满整个巴掌大的东地块,仰望大树外的天空,苦心经营她的地平线,卑微着匍匐前行。果实是四季都有,小巧而紧实,静静地躲藏在草莓叶和杂草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栽猕猴桃的时候像是开盲盒一样期待而忐忑,因为从来没见过这种植物,只在水果摊上见过那毛绒绒的家伙。后来她完全颠覆了我的想像,经过一年的蛰伏后,她成了小院子里顶级绞杀者,爬满栅栏,把李子树裹在怀里,把一根粗壮的分枝伸向邻居家的桂花树,在庭门前形成一个天然凉篷。我不时地削剪她,如果任其纠缠,小园可能会被她绞成蓬头垢面的怨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那棵被猕猴桃压弯了腰的脆李,我看透了她的悲催的命运。我一直没有过多的干预放肆的猕猴桃,源于想借助他无偿地为李子树造型的私心。像极了被邻居家顽皮小子欺负时,两家的父母却无动于衷地聊着与此豪不相干的闲话。出于对李子树的愧疚,我会在浇水、松土等方面给予倾斜,也时不时修理一下肆无忌惮的猕猴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木瓜树开出小红花,坚硬的刺满身都是,花开无数,果实却了了无几。我们根本不想让带着硬刺的木瓜张牙舞爪地生长,顽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主人们随时关注着她的每一个枝芽,盘算着下一次剪刀要伸向的位置。</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在这些相互纠缠不清的树草对面,是一棵柿子树,她没有长成像者摩山坡上那些高大的柿子树的样子,她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一样,在没怎么被削剪的情况下,恰如其份地依窗而生长,正好遮住大部分窗口。春天里从里面朝外看,像一面点缀着阳光与乌云的绿墙。她的花朵昙花一现,为了捕捉她含苞绽放的样子,我几乎每天都盯着她看,只是短暂地看到四瓣黄色的小花在四大瓣绿色的果蒂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一株小茶花很久前就栽在了进门的石阶边,像石阶一样苍老憔悴。长在她身边的罗汉松己被我随意造形几次后,像把大扇子骄傲的矗立在鹅卵石路边。而小茶花从一开始就显露出病态,瘦骨嶙峋,每年仍顽强地开出一两朵花,伸出三五片新绿。后来才发现大部分叶子被蚧壳虫侵蚀,我终于决定用药物来拯救她,因为她那少得可怜的花实在太美了,花开的时候你会发现她像一个瘦弱的女子,却长着妖娆的脸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经常用如果来宽慰自己,如果不精心调理小茶花,她必然逐渐枯萎,但是如果她不在罗汉松的背后,怎会惹来这个顽疾。如果在大户人家,便可阳光与雨露自由,或是在苍山西坡,千百年后也许会独自成景。如同这寡淡人生,总是叹息如果事,自寻烦恼悔当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春晨,有鸟栖息在枝头,像模像样的叫醒我,如同山谷里或田野上那些树上的精灵,只闻其声,很少能见其影踪。有时是一种声音,像是自言自语的过客,有时会有几种声音叽叽-喳喳,像是因为爱情或生活发生了争吵,规律而急促的针锋相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还记得那棵芭蕉树吗,长在进门的洗手池边,两三年的光景就长得遮天闭日,像整个建筑的Logo。虽然她也开花,也长出一串串硬硬的芭蕉,但在如此狭小的角落长得像苍天大树,总觉得他过于轻狂,与这袖珍小园极不协调。于是她的命运同枇杷树一样,离开了初生与茁壮的门庭。记得有一个雨夜,腰疼难耐,我倚在窗前听着秋雨拍打着蕉叶,突然想起李商隐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写下了那句“残躯卧榻吟,西窗芭蕉雨”。后来,芭蕉树愈发粗壮,挡住出入视线,大叶伸进邻居家的院子,我痛下决心移除了这个极不协调的Logo。看看这个世界,要铲除一个异己的借口多么简单而荒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还有那棵命运坎坷的枇杷树,从幻苗到开花结果,一直自律乖巧,却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小园子,几经周折换了几个地方后终于在某个地方停下了她奔波的脚步,虽然身处偏寒贫瘠之地,但自由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怀念这个小院子里短暂飘过一生的树草花果们。我依然记得,那爬满栏杆勇敢地同猕猴桃绞杀过的苦瓜、丝瓜和百香果,那些停在台价上高贵地晒着太阳的多肉们,那些爬在地上被赶到墙角不断与我的耐性纠缠的吊兰。感谢过去和现在,你们让我度过这些快乐时光,我知道你们任由风吹雨打,任由命运改变,却相信你们会同我一样,记得这个拥挤而残忍的世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园子,里面住满光阴荏苒的叹息或者与己无关的故事,里面矗立着形形色色的过往和小心翼翼的未来。人们总是会遗忘,那些怜悯和关爱。也总是会记起,那些厌恶和遗憾。花开的季节啊,大多都在开花,而野草,总在繁花落幕后告诉寒冬,我们也从未放弃生长。</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