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使降临，最艰涩也最幸福

曾添琳

　　此刻凌晨三点，夜静如水，翻来覆去始终辗转难眠，听着身边的宝宝均匀的呼吸，终于卸下了一身的疲惫。也只有在这般夜深的时候，我才能静静地把时间交给时间，把自己还给自己。
　　或许产假即将结束，多了些惶恐与焦虑的心境，许久的不提笔，突然涌出了“写点什么”的心思。每一个当下都不可复制，不能重来，所以及时记录显得尤为重要，可惜慵懒成性，许久不提笔，胡诌出的文字也苍白无力，词不达意。
　　工作上一事无成，生活里波澜不起，然而，这一年却赋予我生命里程碑式的意义。
　　从妈妈的宝宝，进阶为宝宝的妈妈。与其说九死一生换回一个宝宝，我更愿称之为在天上选了我做妈妈的天使宝宝降临了；与其说是分享一地鸡毛的破碎，我更愿意称之为在旧时光里拾光；与其说身份转换带来的道不尽也说不明的几多酸涩，几多苦楚，几多疼痛，我更愿意享受这温暖、这心安、这幸福！

【怀孕之苦】

　　永远记得查出怀孕的那天充满了戏剧性。正值三八妇女节，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单位组织去镇安塔云山团建，爬山途中同事打趣把石子投进“打儿窝”，便可很快生儿子。在众多热心同事的怂恿下，投了多次，一次都没有投中。尴尬之余，我回应我想要女儿。活动结束的晚上，鬼使神差的我向同事借了试纸，竟真的显示“两条杠”。激动，紧张，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还没来得及享受怀孕的喜悦，四月八号，父亲就因突发脑干出血被送进了icu。因出血位置不好，医生说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如晴天霹雳，可就做不好随时失去他的心理准备。每次只有做ct的时候，才能勉强见一面。或号啕大哭，或无声的以泪洗面，在心碎的时候，痛哭流涕是我唯一排解悲伤的方式。八天以后，父亲奇迹般地清醒过来，高兴之余随之而来的陪床照顾的无力与艰难。无论是白天黑夜两小时一排痰，一小时一翻身。机器大到我拎不动，翻身我也翻不起……用破壁机制作辅食、用针管注射流食……擦身体、雾化、吸氧、换药……半夜里，或陪护者的呼噜、或患者痛苦的哀嚎，亦或是对父亲的担忧总是让我惊坐起，加上时常无来由的孕吐更是让人心力交瘁，崩溃不已。

　　父亲恢复很快，刚出院不久外爷就被查出了肝癌，辗转多地医治，我的心也跟着纠在一起。尤记得在西安某医院里，我说等康复了接他到我的新家里住。那时候跑了很多店铺，恨不得把外爷没有吃过的东西都买给他吃，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依然没能留住最疼爱我的外爷，他的生命被永远定格在六月的一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奶奶被抢救了回来。得知父亲生病，九十六岁的奶奶一时接受不了，竟偷偷喝下了“安眠药”，得知消息的我再度情难自控，伤心不已。还好发现及时，送医及时，经历了洗胃和换血，终究将奶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即便经历了孕吐六月、反复产检、耻骨疼痛、胃反酸、下肢水肿、大多数也都是一个人边上班边照顾自己；即便是后期上不完的厕所，睡不好的夜晚，吃不好的饭，甚至连行走和翻身都成为困难， 也从未有过丝毫矫情，没有生不完的气，也没有受不完的委屈，更没有因怀孕而崩溃，谈不上幸福，但一直告诫自己要努力经营出幸福。日子虽然一天比一天苦涩，但更多的是通往“妈妈路上的”成长和坚强。

【生产之痛】

预产期前一天因胎心监护不过被扣下住院了，对于生产，我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既期待又紧张。到不曾想，那种被称之为“二十根肋骨同时折断的疼痛”感真的足以让人命悬一线。
住院也只是留观，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悠闲的正在追剧的我突然有例假疼痛感，惊喜万分，以为传说中的“发作”就要快了。看了看时间，才下午的两点多，四五分钟疼一次，很像网上所说的规律宫缩。忘了疼了多久，只记得越来越疼，到了下午五点多已经疼到无法忍受，经主治医生内检，宫颈管还很长，并未软化，简言之离生娃还早的没影。可是单单是这内检，就疼到足以让整层楼听到我的哀嚎。医生一个字就是“忍”。
医生说看监视器上到了宫缩强度到达“100”就算是宫缩强度可以，如果在加上四五分钟一次就是快了。于是我插着氧气，躺在病床上就目不转睛的看着监视器，看着数值从十几，一直慢慢增大，增加到七八十就疼得用力抓紧床杆，深呼吸，等待峰值“100”暴风雨般的到来。
　　每一次宫缩都来得漫不经心又猝不及防，却让人毫无招架之力，疼痛是一点点来的像挖掘机在肚子中间疯狂作业，挖一下再挖一下，随后疼痛感四散开去，又像推土机从左边到右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像压路机要把肚子压平，我分明听得见疼痛的轰鸣声慢慢碾过来又碾过去，程度越来越深，强度越来越大，随后肚子便像被点了烟花，疼痛分分钟炸裂开……刚开始是肚子逐渐腰也开始疼痛，在接着是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般塞满了我的脸，我的手，我的眼眶，我的血管，我的毛孔，我整个的骨头，和皮肤……不留一点间隙，没放过丝毫的细枝末节，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着……持续四十秒，像潮水般又缓慢退去，然后再次涨起……
　　从泪流满面疼到嚎啕大哭再疼到无声抽泣，从顽强抗争疼到垂死挣扎再疼到麻木不动，疼到汗流浃背暖干湿湿了又干，疼到面目狰狞直至面无表情，疼到一次次呼喊医生，疼到一次次内检，疼到焦躁不安，疼到情绪崩溃，疼到怀疑人生，疼到瑟瑟发抖，疼到意识模糊，疼到被送进待产室又被推出来……
　　那一夜是人生里最以疼痛命名的一夜，是最黑暗的夜，也是最漫长的夜，每一分一秒的呼吸都写满了艰难，终究是以哭瞎了眼熬来了黎明。
　　整整一天半的疼痛熬来的确是宫口“未开一指”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但来不及惊愕，就若刀俎上的鱼肉，没有尊严，更别无选择，被一群会诊的医生一一内检，直到被主任手动破了羊水……
　　再三祈求下才被第三次送去待产室，总觉得进了待产室就仿佛离生产更进一步，那宫缩的疼痛就能稍微远些！没想到进去之后，助产士们仿佛都很忙也或许是见怪不怪，只会无情说一句“别喊了，省点力”，我记得是在产床上打了几个小时滚，恨不得跪下来求求他们把我拉去剖了吧，一次次折腾去厕所，上床下床，躺下、坐起……都说留置针疼，可在宫缩的疼痛下，即便助产士没有扎上，手肿着打了一个小时都没有察觉，又扎了第二次；都说插尿管疼，在经历了种种疼痛之后，也微不足道了！都说打无痛最痛，穿刺针全长8厘米，从脊柱入体，穿刺两针，骨头缝咯噔作响，可是在宫缩面前，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打了两瓶催产素，直到晚上的十点半，才宫开八指，对疼痛已经麻木了，脑子里只有生产这一个念头了，我是第一个进待产室的，却也是当日最后一个进手术室的。
　　当日生产的疼痛刻骨铭心，如今却已经忘了是怎样的疼法了，只记得在配合医生用力。整个生产过程很短，推进去到生出来不过22分钟。直到医生说宝宝出生了，我才如释重负，若使命已完成，给自己加的油打的气分分钟泄掉了。在众多助产士的一个多小时的手剥胎盘、挤压肚子、侧切缝合中，我才又一次感觉到了疼痛，这疼痛得剧烈又鲜活，我知道我活过来了，一切的疼痛终将结束了。这疼痛得生机勃勃又充满了希望，我的宝宝终于出生了，在天上选我做妈妈的天使降临了……

【带娃之辛】

　　孕期总想着等我生完了孩子，我就不用左侧卧睡觉了，我翻身就灵活了，就不用频繁上厕所了，我就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没曾想孕期只是睡不好，生了是没得睡。
　　出院已是坐月子的第十天，可因疼痛和焦虑，几乎每天都只睡几个小时，回家后更是如此，两个小时宝宝就要饿醒一次，家人就要帮忙瓶喂更换一次尿不湿，三个小时自己就得吸一次奶，整个月子最大的烦恼就是吃不下，睡不好。 因伤口反复感染和疼痛，五十多天不能正常上厕所，不能久站，更不能坐，在餐桌前吃饭永远是站着吃，围着餐桌转圈吃，甚至偶尔躺着也疼到心慌。我几近抑郁，每个疼痛的间隙，我都会在各种平台上看别人的解决措施。每天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更不想吃饭。甚至天天都想带着孩子离家出走，感觉被全世界抛弃，只有孩子是我的。
　　反正总是睡不了，索幸，后期的夜都给自己熬。宝宝频繁的夜醒、不明原因的哭闹、睡反的觉、艰难的哄睡过程，喂不完的奶，换不完的尿不湿……因不舍得宝宝哭，夜里总是定好闹钟提前把奶热好，但也因偶尔宝宝睡得太沉，或者不饿，吃不了，又考虑家里暖气太热，怕奶热坏了，不得不冻到冰箱，可是又怕宝宝下次饿醒，冰箱里取出的奶加热速度太慢，又不得不提前取出放在阳台，如此反复，一整夜，我都在餐厅，卧室，阳台穿梭，深宵灯火是我唯一的伴侣，我独享过凌晨一点、两点、三点、四点、五点每一个不同时分夜的静与黑，唯独无暇顾及彼时窗外的景。
　　很多时候忙完宝宝又忙完自己刚睡下不一会，宝宝又饿了，睡梦中听到孩子的哭啼，立马惊坐起，都来不及清醒，闭着眼就去热奶，也因实在太困，无力手滑打碎过奶瓶。
　　夜，在无形中被分割成一个又一个细碎的两小时，三小时。甚至有时候睡下就很害怕，害怕时间过得太快，害怕还没来得及睡着就又得强制清醒。夜，于我是蓬头垢面，是衣衫不整，是酸涩肿胀的眼，是通宵达旦，是苦不堪言；不曾想，这样的夜，一熬就是小半年。
　　熬到筋疲力竭，腰酸背痛；熬到形容枯槁，人比黄花；熬到身材臃肿，所有的衣服都塞不下；熬到疯狂脱发，床上地上，所经之处头发一大把一大把……

　　再后来，一个人24小时带娃，宝宝也变得高需求，随时在哭，随时要抱。一手刷牙一手抱娃，一手吃饭一手抱娃，一手推车一手抱娃，看手机抱着，蹲马桶也抱着。永远不清楚早餐会是在宝宝睡着的下午一点还是两点，饥饿成为每日的必修课，什么理想，什么诗与远方，唯一的梦想不过是有机会能从黑夜睡到黎明，能不因宝宝的干扰一夜睡到自然醒。
　　满腹辛苦语，无力张嘴言。后来发现，孩子没有拴住任何人，却唯独拴住了妈妈，孩子没有改变任何人，也唯有给妈妈的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无理取闹，不怨天尤人，用清醒与理智压制每一个崩溃瞬间汹涌而至的负面情绪。白天带，晚上熬，夜夜难熬夜夜熬，关关难过关关过。间接性崩溃，习惯性自愈。有硬扛，更有为母则刚。宝宝需要一个快乐的妈妈，情绪稳定对一个家庭的和谐稳定至关重要。我深知这些苦难是一个女孩子成长为一个妈妈的使命，是我的义务与责任，逃不脱，摆不掉，责无旁贷、任重道远哪怕道阻且长，哪怕荆棘遍布……

【拥有最幸福】

　　温柔的阳光洒在脸上，宝宝是以天使的模样降临我身边。经历了怀孕的苦，生产的痛，宝宝赶在我生日的前半个多小时降临，这无疑是生命里最珍贵的生日礼物，更是最伟大的馈赠。带娃只是辛苦一阵子，不会辛苦一辈子。即便当下生活万般窘迫，一地鸡毛，也终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时间会教我与之握手言和，宝宝一天天长大让我不再害怕。日升日落，终将黎明。
　　即使自由更胜一筹，但宝宝的到来让我更多的拥有幸福。手机相册里是频频的记录，因为我知道宝宝在马不停蹄地成长。

　　即便所有的进步都微不足道，即便所有的成长都千篇一律，即便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平凡而普通，可当宝宝每解锁一个新的技能，我都倍感意外与惊喜。
　　出生的第3天她不经意地笑了，一个多月厌奶时小手会不停地扒拉奶瓶，30天第一次带她走出卧室，她的眼睛东张西望，眼神充满了好奇，42天开始牙牙学语，45天的腿腿蹬得快且有力，50天侧着翻，76天开始长出双眼皮，3个月的时候每天醒来都会对着我笑，刚满四个月会翻身……

在宝宝的眼里，仿佛妈妈就是她的一切。小宝宝就像是一颗围绕妈妈转的小行星，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就360度转头寻找，就算睡着了，我躺在哪一侧身体就会朝向那一侧，哪怕闭着眼也能感知妈妈的方向。吃奶奶的时候，也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再冲着我笑。她的到来，让我真正地理解“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她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注视，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的神经。津津乐道她成长的每一小步，侃侃而谈来自妈妈专属的荣耀与闪光点。
　　每一个苦涩的日子里，她都是生活里的糖；每一个黑暗的夜里，她都是支撑我精神振奋的光。怎么能不幸福呢？这种感觉无法言喻。看着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笑，看着她笑，就止不住地开心，看着她开心就是久久的幸福。像干涸的心田上生长出一片绿洲，像春水初生，像春林初盛，像春风轻抚……是温柔，是充实，是甜蜜，是温暖，是宁静，是心安……
　　天使到来的季节，日子欢喜，心怀热望，一切的美好都在路上！允许自己枯萎再绽放，慢一点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