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花

大寒

前几天写了一组回忆往时的文章，命名为《那年的秋叶》，在同龄人中颇有相似的人与事，颇有好评。回头审视这篇文章，感觉甚是不足，往日的岁月是很难复原描述的，人是会选择性的遗忘或者是回忆的，即便是下了很多的功夫，往事浩如烟海，也只是撷取了其中的几段往事，意犹未尽。

时乃暮春，百花竞放，争相斗艳，相互媲美，各展风姿，园中圃中，所见者多是名花奇卉，我则想起了从前那熟悉而卑微，默默无闻的人间烟火花“草茉莉”，我们当时管它叫“烧火花”和“地雷花”。

仓库地界必须是非常讲卫生的，我们闲下来没事的时候，领导也不让歇着，照例是打扫卫生，这是特殊部门经常要做的功课，尤其是粮食部门要防害虫鼠雀，墙上树上经常刷着白灰，所以整个单位里面是干干净净的。

真的，年龄大见识多，经历广做事练，这个不服不行，老师傅要比我们强的多，我们这些城市里面来的年轻人，除了在人家的领导下干活儿，其余的懂得太少了，所以主动干的也少。老师傅们懂生活，懂得安排季候，懂得点缀生活，闲了，在没有领导安排的情况下，自己找些种子，在院子里面的犄角旮旯种植了花草，其中就种了大量的烧火花。

因为伴随过我们， 所以就成了我们熟悉的植物，那个花一蓬有一个多平方，在天热的时候开花，而且每天准时在下午5~7:00的时候开的最旺，那个时间正是人们做饭的时间，所以我们叫她烧火花，没人知道她的学名叫草茉莉。

那个花是花中的平民，没有牡丹花的富贵，没有菊花的高雅。没有梅花的圣洁，没有荷花的淡雅，也没有兰花的清幽，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好象从没有人专门给她写过诗，没人给他写诗，就是没有人关注，就好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没人追求过他，默默地不争风不争宠。

凡花无名貌不扬，

矮枝长萼也苍茫。

才淺不问东君事，

无语默默染四方。

她的颜色，紫红色居多，因为花量大，远处看去红红的一片，特别繁盛喜庆。也有粉的、白的、黄色的，还有斑点或条纹的嵌合复色品种。那些复合品种让人看起来颜色好像感觉怪怪的，好像是杂交不好的产品。

那个花挺有意思的，人家白天奇人睛瞳，烧火花则在下午五点到晚间七八点开，开时蓬然似火，极旺盛，亦极富生机，仿佛是人间的烟火气息。之后花朵儿收拢，偃旗息鼓，直到夜深花睡去，但待到第二天下午此花儿再次绽开，虽然能够两次开花，但开放的时间迭加起来也只有半天左右。只是因为花量太大，人们总是看见其叶蓬蓬的样子。

这花如时钟报时，因其在下午做饭时间开放，不枉“烟火花“之称；又热时小孩在外面玩儿了一天，汗流浃背，脏兮兮的，大人看到花开了，大人就会把孩子叫来，泡在盆里洗澡，故又称为“洗澡花”。

烧火花开过两次之后，在黎明之前就谢了，花朵闭合，萎缩成团，犹如妇人老了一般，继续在花枝上停两天，颜色彻底退尽，变得象一片枯叶，就从花枝上脱落下来，这朵花的花事就结束了。让人感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花朵儿涅槃了，花底萼上生出一个花籽，初时小，后来变成绿色的，再后来老了，又变成黑色的，然后就成熟了成了一个球，也像那花儿一样从花枝上掉落下来。

这花籽儿黑黢黢的，疙疙瘩瘩的，花籽底部上面有一个圆形的托儿，活活像颗地雷，所以也有人管这种花叫“地雷花”。花事繁的时候，每天的花朵儿开的红红火火的，花底下花籽也掉的密密麻麻的。

老师傅们会把花籽儿扫起来，撮在簸箕里，吹去树叶杂质，就是一堆黑黑的花籽。拿起一粒掰开，里面是白色的果浆，籽粒放不多时，果浆凝固，就是一粒白色的果实，用手一搓，是白色的粉状物，师傅们说，这是好东西，这是制造胭脂粉的上好材料。

　　当时觉得好笑，这东西那得费多大的功夫才能淘得来点儿胭脂呢，当然也知道当时那些粉饼之类都是化学品，与人身体有害，这种天然东西一般人是用不上的。

读书时有时也能看到这些描写，如《红楼梦》第十九回中这样写道： 黛玉因看见宝玉左边腮上有纽扣大小的一块血渍，便欠身凑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蹭上了一点儿。”

汉乐府中《匈奴歌》是我很熟悉也很喜欢的诗，其歌曰：

失我焉支山，

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现在这种花在城市很少见了，凡植花多名贵花木，什么牡丹园，郁金香园，芍药园；家庭养花，她又太大太威猛了，根本不适家栽，即便就是小区物业也不种植这些草花。

村子里面还会有的，那得略靠城镇近些的，有片闲地栽上两棵。远处的村子大多没人了，不过，只要是过去有人种过，她的种子遗落下来，还是会自生自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