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四老表”不是我的老表,而是我妈妈的老表。为了叙述方便,这里,我用“四老表”称谓称呼他,不过加了一个引号。</p><p class="ql-block"> 我和“四老表”只有两次见面,但印象深刻。今日有闲,略记一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四老表”肖像。</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四老表”进城购置娶儿媳的“喜品”</b></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到“四老表”,那还是1973年。</p><p class="ql-block"> “吼,吼。”“四老表”睡在我们3个小孩睡房的竹床上和我爸妈聊天,口里时不时发出“吼”的声音,以回应爸妈的询问。他说“吼”,不是我们平时理解的“吼叫”的意思,而是“是的”“好的”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们家3个小孩的睡房。</span></p> <p class="ql-block"> 当时我11岁。“四老表”因要购置娶儿媳的“喜品”,专程从望城乔口乡左家山村(现属宁乡双江口镇)来到长沙。</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当年结婚必购的“喜品”。</span></p> <p class="ql-block"> 因住旅馆要花钱,他便来到我家寄宿。我家住房小,两间房住着6口人,不可能给他提供专门的房间,甚至连床铺也没办法给他提供,只能在我们小孩的房间放一个竹床供他晚上睡。好在他来的时候是夏天,睡竹床,盖一个厚毛巾,完全没有问题。“四老表”在我家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我爸带他到大庆路(现黄兴路)绸缎店“扯布”,到司门口南食、百货商店买糖粒子、热水瓶、闹钟等日用品,两个箩筐装满了。下午,他挑起担子,搭客轮回去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家提供给“四老表”睡的竹床就是这个样子。</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们3个小孩在床上听着大人们的聊天,觉得“四老表”的“吼”特别有意思,以至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对父母表达“是的”、“好的”意思的时候,就学着“四老表”的说法,说“吼”,逗得父母开怀大笑。后来,我们一家人干脆就用“吼”来代指“四老表”。50年过去了,关于“四老表”“吼”的故事,我仍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上世纪家家户户都使用的木洗衣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祭祖时与“四老表”重逢</b></p> <p class="ql-block"> 第二次见到“四老表”,则到了21世纪初。</p><p class="ql-block"> 为了讲清第二次相见,这里我必须叙述一段有关我曾祖父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我曾祖父刘万龄,光绪十四年(1888)生,居望城乔口镇,是方圆数十公里有名望的骨外科郎中。1948年,他60岁的时候,因中风去世。曾祖父去世后,先是葬在乔口镇边上的一个地方。不到两年,坟被洪水冲洗,坟土垮塌了一边,只好迁坟。</p><p class="ql-block"> 四周被团头湖环绕、离乔口镇只有10来华里远的左家山村虎形山是一个风水极好的地方。虎形山形似一只卧着的老虎。两个一高一矮的山丘,被当地人视为老虎的两个爪子,高一点的山丘是左爪子,矮一点的山丘是右爪子。多年来,当地多个姓氏家族都争这块宝地作为本家族的坟山,因互不相让,始终没有争出胜负,各姓氏家族干脆共同规定:虎形山不开葬。新中国成立后,乔口刘姓家族花钱买下虎形山的开葬权,从此,虎形山属于刘姓家族的坟山。此时,我曾祖父的坟正好要迁,顺理成章地迁到了虎形山,并且葬在“老虎”左爪子的最高处。这是经过风水先生看过的最好的地。迁坟不久,我伯伯和我父亲做了一麻石墓碑运到虎形山,正准备挖土立碑时,附近的本家连忙喊道:“现在搞建设,到处找麻石,连墓碑也不放过。你们把碑埋在土里咯。”我伯伯和我父亲照做,没有把碑立起来。麻石墓碑当时可能保住了,可几十年后,我们就不知道我曾祖父坟的准确位置了。我父亲到了晚年,一直念叨着要去寻找他祖父的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虎形山鸟瞰图。</span></p> <p class="ql-block"> 2008年,我陪父母来到左家山村虎形山,寻找我曾祖父的墓。时隔60年,虎形山变化太大了,寻找的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我们只好朝着我父亲靠回忆认准坟墓的一个大致位置,叩头,祭拜。这事这里就不详细说了。要说的,还是“四老表”。</p><p class="ql-block"> 你说巧不巧,我妈妈只知道“四老表”住在左家山,但她怎么会想到,“四老表”就住在虎形山右爪子那边。那天,我们在左爪子上祭拜祖宗,烧香烛、放鞭炮,声响自然惊动了右爪子那边的人家,屋里的人纷纷出来张望。这一张望不要紧,我妈妈一下从众多的脸中认出了一个熟悉的面孔。</p><p class="ql-block"> “这是四老表啊!” “四老表呃——”我妈妈兴奋地喊道。</p><p class="ql-block"> “四老表”也认出了我妈妈,他不顾上衣敞开、裤腿卷着的不整,向我们这边奔来。这是他们1973年见面后的再见面,时隔35年。</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第二次见到了“四老表”。</p><p class="ql-block"> “四老表”把我们一行请到他家。老表重逢,自然是喜出望外。“四老表”和他爱人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我们,橘子、香烟、芝麻豆子茶、红枣桂圆煮鸡蛋……走的时候,给我们送了几箱橘子。在我们快要上车的时候,“四老表”的爱人捉了一只黄母鸡,从家里跑出,边跑边喊:“莫开车莫开车,捉只鸡克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乔口水乡新貌。</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四老表”既勤劳,又灵泛</b></p> <p class="ql-block"> “四老表”和我妈妈是什么亲戚关系呢?我小时候并没有搞清楚。第二次和他见面后,我问妈,这才搞清楚。</p><p class="ql-block"> 原来,我外公有个后妈。她丈夫去世后,改嫁给我外公的父亲。改嫁时,她已有1儿2女。她与我外公的父亲成家后没有再生子女。她两个女儿,1个嫁到了益阳,1个嫁到了左家山杨姓家。嫁到左家山的生下4个儿子1个女儿。“四老表”就是这5个儿女中的老四,名叫杨德云。所以,我妈妈称他为四老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外公(后排右二)与家人、邻居合影。前排中为我外公的亲娘。</span></p> <p class="ql-block"> 听我妈妈讲,“四老表”为人热情,勤劳肯干,脑子灵活,善于交际。</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50年代初,我妈和我爸已经订婚。我爸是乔口镇人,家在乔口街上。“四老表”的家左家山是乔口乡下。左家山盛产橘子。“四老表”每年秋季为到乔口镇卖橘子而没有落脚点发愁。从左家山到乔口,要渡团头湖,两头陆路还有几华里,交通很不方便。“四老表”愁就愁在每天不知道挑多少橘子到乔口卖。挑多了,没有卖完,又要挑回来;挑少了,一个上午卖完了,又要赶回来再挑。我爸妈订婚后,“四老表”马上意识到在乔口街上终于有一家亲戚了。于是,他把我爸家当作中转站或者叫仓库,一次性把几十百把斤的橘子存放在我爸家,每天挑一小担到街上叫卖,一担卖完了,再到我爸家装货。后来,他还把要卖掉的红薯片、酸干菜、萝卜皮等自制农产品存放在我爸家。这样,没有花一分钱,就解决了“愁”的问题。我妈妈经常说“四老表好灵泛的”,指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爸妈的结婚证。</span></p> <p class="ql-block"> “四老表”唯一一个姐姐,嫁到了乔口刘姓一富裕家庭。当时,她父母为此而高兴不已。不料,姐姐结婚没几年新中国就成立了,因婆家成分而受到牵连。“四老表”睡在我家竹床上的那天晚上,悄悄地告诉我妈妈:“那个时候,我姐姐经常在深更半夜偷偷地从婆家抱着绸缎布料等值钱的东西回到娘家,要我妈妈帮她藏起来。我妈妈被她吓得要死,但因为是女儿,又不能不帮,冒死把她拿回来的东西藏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左家山橘子树开的花。</span></p> <p class="ql-block"> 今年4月19日,我和志成兄、志雄弟专程来到左家山的虎形山祭拜刘万龄祖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三兄弟与本族侄儿在虎形山祭奠祖先。</span></p> <p class="ql-block"> 去前,妈妈告诉我,“四老表”2016年去世了。祭拜结束后,我站在虎形山顶,不由自主地朝着右爪子方向望去,那边,还是一片橘子树,也还有几栋房子,都是新建的,外墙和屋顶都是红的、蓝的等彩色颜色,不再是以前的红砖黑瓦那么单调了。我想,要是“四老表”还在世,我如果学着妈妈的样子大声喊“四老表呃——”他一定会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步子,面带微笑,朝我们这边走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