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人生录》(三十八)

残书铁剑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聪明能干,而且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和生离死别的女性。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她心底善良,有勇有谋,有胆有识。在那个贫穷时代,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如果没有母亲的聪明才智,勤劳而又坚韧不拔的精神,是不能维持下来的,并且把我和二哥抚养成人的。</p><p class="ql-block"> 在刚解放六十年代的农村,我家就买了村里第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是母亲骑着它,为三村四邻的妇女接生,周边比二哥大(今天七十五岁),比我侄儿小(五十二岁,已殁)的孩子几乎都是母亲一手接生的,而且,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事故。同时,母亲利用她的人脉,为远近的年轻的男女介绍对象,促成十几对夫妻。</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乐善好施,无论村里父母双亡的孩子,还是穷的连一个去痛片买不起的人家,都是她支助的对象。虽然我们家也没有多少钱,但是母亲总是慷慨解囊,尽其所能帮助别人。就连村里闹矛盾的家庭,也总来找到母亲调解。</p><p class="ql-block"> 旧社会给母亲留下了一双小脚,就是这双小脚也阻挡不了母亲骑自行车,直到母亲七十多岁也能骑。在最艰难的岁月,母亲骑着自行车,夏天把家里的鸡蛋,鸡,兔子,甚至新鲜的玉米,大豆和蔬菜,买到距离我家十多里的东升庙的五一一地质队。冬天,到陕坝买炒熟的葵花籽和大豆。母亲可能是最早一批迫于生活而“投机倒把”的人吧?那时候,还是大集体的年代,做点小买卖是违法的 ,常常被市管队的人撵来撵去。换来的钱为二哥看病,也补贴家用。所以我家是村里为数不多有一些余钱的人家。</p><p class="ql-block"> 母亲教育我自立自强,怕我读书读成书呆子,成为一个体无缚鸡之力,连自己养活不了的人。所以我十二岁就开始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并不为挣钱(那时生产队十分工分,才能分红几分钱)。假期不用说,就是学校放学也要参加生产队劳动,劳动时也要给家里猪弄猪菜,给羊、兔子弄草。直到我考学离开农村,我已变成了一个农村强壮的劳力。不仅各种农活儿都会干,而且身体也锻炼的无比结实。</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长夜,守在母亲的灵前,母亲这一生经历如一部电影一样,一幕幕场景呈现在我眼前,历历在目。尤其二年来和我朝夕相处的日子,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啊。有母亲在,我就像有一条根扎在土地里,从大地上吸取无限的养分。如今母亲不在了,我就像断了根的浮萍,不知会飘到哪里?</p><p class="ql-block"> 那年七月十九号,我从临河回来,晚上还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母亲也显示出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母亲和我说,你三爹家复喜(我的堂弟)也不知找下对象没有?我的邻同学,从老家来给带孩子的妹妹,是个不错的姑娘。让我带话给我堂弟,假期来我这一趟,互相见个面,你给介绍一下,也许能成为一对儿。我说,我先和我同学打个招呼再说吧。</p><p class="ql-block"> 由于已经放假,第二天中饭吃的晚,大概下午三点钟妻子做好了焖面。母亲出去上厕所(我在院子里给母亲垒了一个厕所),回家的时候又把撒出来鸡食检回鸡食曹里,到厨房洗准备手吃饭。</p><p class="ql-block"> 突然母亲有点流鼻血,我以为乌海气候干燥,或者夏天上火了,就让妻子给用凉水敷一下脑门,鼻血马上就止住了。母亲走到下水道的池子边要说漱口,我随手用舀水瓢给母亲舀了一瓢水,而母亲让我拿她喝水的杯子,我又换了杯子。漱口时,鲜血又随呼吸从嘴里吐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看事情不对,急忙让妻子出去叫人。妻子走后,母亲又连吐几口鲜血。我在身后护着母亲,明显觉得母亲身体向我身上靠,母亲再也没有吐血,但呼吸微弱,我轻轻地摸母亲的脸,明显感觉到一丝凉意。</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就轻轻地把瘦小的母亲,抱在她的床上平躺。这时大夫(我的学生家长)也过来了,给矿长开车的司机也把车停到了家的门口。</p><p class="ql-block"> 大夫听了听胸口,告诉我说,母亲走了。就这样,前后不到十分钟,母亲就平静地,永远地离开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一声也哭不出来。只是慌乱地找母亲的寿衣,然后,大夫帮我给母亲换上了母亲从老家带来的寿衣。</p><p class="ql-block"> 我的头脑特别的清醒,这是最热的夏天(七月二十号),必须趁夜晚的凉爽把母亲送回老家,否则就回不去了。大夫说,学校正是放假的时候,你找一下矿长吧(矿长是我的同学大姐的公公,也是我学生的家长)。</p><p class="ql-block"> 我到了矿长家,见到矿长,跪下给矿长磕了一个头(我们当地的一种风俗,老人去世要给见到的人磕头),矿长马上明白了,问我,老母亲去世了?你想怎么办?回老家?还是就地安葬?如果就地安葬就让工人给做寿材,如果回老家,就让矿上派车送回去。我说,父亲也在老家安葬的呢,家里有寿材(也是矿长给我批的木材,在老家做好的寿材),还是回老家吧。</p><p class="ql-block"> 矿长打了电话,让矿上派车,矿长和我同学大姐的婆婆跟我一起来到我家,指挥着众人把母亲安顿到车上,妻子和九个月的女儿坐在司机驾驶室里,我和我们学校的同事,还有一个是我母亲在来乌海认的一个干姊妹的儿子,一共十人,在车上护送着母亲。在下午六点之前就开始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其中,我的同事大姐给李爱云我准备了钱,我的学生三平骑摩托买了各种东西。现在想起来,这些人都是我永生难忘的人啊。</p><p class="ql-block"> 一路星夜兼程,凌晨一点钟回到老家。二哥听到汽车声,也起来了,他也预感到是母亲回来了,可是二哥也是下午才从医院出院。见到二哥,我说,你现在还是恢复期,你不要悲痛,更不要劳累。母亲走的很安详,很平静,一切有我呢。</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当地是一个有名望的人,天亮了,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三邻五舍的人都来吊唁,看望或帮忙,我只是不停地给来人磕头,没有流过一滴眼泪。</p><p class="ql-block"> 母亲入土为安,回到二哥家里,我仿佛才从梦中醒来,突然感觉到,我再也见不到母亲,她老人家永远离我而去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悲从心中来,仍不住我放声大哭,把这七天来积郁在心中的悲痛,随眼泪倾泻而下,随悲声释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