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十五）水往低处流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老板娘看好红莲，一则因为红莲是农村女孩儿，在沈阳举目无亲，好摆布；二则另有隐情，因老板娘是位“女同”，对红莲的身材美貌早已经垂涎三尺，心痒难搔。

红莲刚一接触她目光，心头就像让马蜂蛰了一下，又痛又恶心，她愤然挡掉老板娘手里的几百元大钞，一瘸一拐挪回房间，刚进屋站稳，隔壁妓女表演式的嚎叫高潮迭起，勾人心旌摇曳。

红莲两手捂着耳朵，平躺在床上，两眼望着房顶，一动不动，她下意识地数着屋顶胶合板棚顶，木条压制的方块，一二三四五六，六五四三二一，整个人进入到一种迷离状态。

人生，似乎摆在她面前的只两条路：一是灰头土脸回家，在穷山沟里待一辈子。二是屈从老板娘，卖身成鸡赚钱，赚够钱，将来在陌生城市找个老实人嫁掉。

她觉得两条路都是死路，一是通往生活的坟墓，一是通往情感的坟墓，她翻出我们在西西里市的合影，仔细端详着我年轻俊朗的脸庞，往事一幕幕重上心头。

我们在西大架子郊游饮酒，相互依偎，喂菜喂酒……我们在铁路旅社同开一个房间，相安无事……我们逛攘熙步行街，她头一次进浴池的尴尬…她想起我，心生涟漪，又翻出结婚证反复观看，摩挲。

最后她下定决心，决不能背叛，背叛意味着毁灭，意味着生活的土崩瓦解，情感的自甘堕落，那样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忽然，她看一眼身上白色雅鹿羽绒服，这种品牌的羽绒服当时买时很贵，大几百元，那何不把羽绒服变现，换成军大衣，不一样御寒吗？那样的话，烧烤的工具就可以弄回来，军大衣更显得和烧烤摊儿配套，和谐。

红莲主意已定，翻开随身兜子，往身上多套了两件线衣，把能穿的都穿上御寒，就连袜子也往脚上多套了一双，临出门喝了一杯热水，这样走在冷风了，不至于冻个透心凉。

红莲路过小慧儿的地瓜摊儿，地瓜摊儿跟前有个男人，正帮着小慧儿收拾工具。

小慧打过招呼，继续忙自己的，到是那男人下死眼，跟着走路拖拖拉拉的红莲，这种色咪咪的男人，红莲司空见惯，她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冲着小慧说：“收啦，不早啊？”

“姐，我们家远，上街啊，剩几个地瓜，烤大劲儿了，你别嫌乎就拿着吧。”小慧儿的善良总是发自内心，说着，用纸包了有几个地瓜，塞给红莲。

贫穷能降低人的羞耻感，压制人的自尊心。

这要是从前，红莲死活不会要，她羞涩地瞟了一眼那个男人，眉眼之间觉得眼熟，也没多想，轻声谢了一句。她捧着烤地瓜，边走边吃，手里胃里全热乎了，幸福感回归的非常迅速。

她走了几个地方，都不好意思开口卖羽绒服，就跛着脚，到附近的菜市场。她挨着摊儿问人家要不要羽绒服，声音很小，菜市场多数是穷苦人，很少有人买这么好的羽绒服，有的甚至嘀嘀咕咕，怀疑她是偷的。

一位烤鸡骨架卖熟食的好心大妈，悄声对姑娘说，：“你信大妈的，你去三道街，那儿有家当铺，或许能当个好价钱，这儿不行，这儿都是像我似的穷人，你卖谁去？”

红莲千恩万谢，那位好心的大妈说：“去了压价太多你别干，你就说到德胜誉，德胜誉也是当铺，他就不会多压价了。”

那位大妈好像对这两家当铺很熟。

果然如此，红莲去了三道街，一家名叫“正元享”的当铺，按着大妈教的套路，把羽绒服当了二百二十块钱，红莲没了羽绒服，抱着肩膀走在沈阳嘎嘎冷的大街上，几乎冻成冰棍。

她抓紧跑到服装市店，花二十八块钱，买了一件军大衣，穿到身上，又在大风里走了六七里路，往那家废品收购站赶。

路上，阴云密布，北风呼啸，竟然飘下雪花来，这是沈阳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雪越下越大，一会儿路面就白了。

远天里有零星爆炸的鞭炮声，那是年关将至的信号，大街上骑着自行车的人，小心翼翼，行色匆匆，多数都是青蓝黑的服装，给沈阳这座“灰色调”的城市，涂抹得更加阴暗。

走了一段路程，雪花扑着人脸，几乎看不清楚路，红莲觉得即使买回来，这路况也没办法往旅店弄，她停住脚步，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犹豫了一分钟，就掉头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街边商铺有的已经进入夜晚节奏，次地亮起五彩灯光，烤串的香味肆虐，面包店里的糊香味，奶油味四处弥漫，时兴过洋节的基督徒，装饰着高大的圣诞树，小灯璀璨。

红莲不经意想起以前读过的安徒生童话——《卖火柴的小女孩》，自己就差手里抱着火柴盒了。

红莲走走停停，隔着玻璃窗，能看见贪婪的人们，面对美食大快朵颐。

音像店长发小哥，在红色氛围灯下拨弄着吉他，唱着流行的爱情歌曲，她听着歌词，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振奋，那是我俩都爱听的一首歌——“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拋开记忆中的童年……”

红莲怔住了，她拿出一块地瓜，站在沈阳这座大城市黑暗的夜空下，边吃边流下了眼泪。

路过站前超市，她买了一件方便面，几袋榨菜，又加了两袋老式面包。看守店铺的收银员，在监控里死盯着她，在店角转身的瞬间，分明看见她往大衣里藏了什么东西。

红莲心里盘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回能挺一气啦，就是一个礼拜没收入，也不至于挨饿。”她抱着东西，到柜台结账，还给自己买了只巧克力，这种洋玩意她只是在电视里看见过。

收银员用扫描枪扫码，然后冷冷地问：“还有吗？”

“没了，就这些。”

“真的就这些？有的话抓紧拿出来。”店员的语气变得严厉。

“没了，真的就这些。”红莲冷静地看着收银员。

“快点，你自己拿出来，和我们给你翻出来，那性质可不一样啊。”收银员面沉似水，步步紧逼。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难道我会白拿你们东西？”红莲又气愤又羞愧。

两个人就在超市门口，争执起来，声音越来越高，顾客丢下东西，过来围观看热闹。

另外两名女店员也围过来看监控，果然在监控里红莲有一个转身藏东西的模糊动作，非常可疑。几个店员不容分说，拉扯住红莲的军大衣，强制搜身，红莲恼羞成怒，抬腿就是一脚，踹了其中一个趔趄。

几个人便撕打起来，货架上的东西撞落一地。

红莲终因寡不敌众，被按倒在地，从她的内衣里搜出个纸袋，打开看时，却是两只烤地瓜，小慧儿给她的，她没吃完，剩下的没舍得扔。

店员放了手，有些尴尬。

红莲几度遭遇，面临着走投无路，心情几乎崩溃，她披头散发，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来抓收银员的脸，收银员顿时一脸血印子。

她们再一次打做一团，也没了是非里表。

这时老板闻讯赶到，喝止住场面，简单询问一下，就非常得体的请红莲到经理办公室，不要影响其他顾客购物，随同的还有收银员。

老板打量着外乡口音的红莲，先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红莲，最后问了问她的籍贯生平，来沈阳做什么，需不需要帮助之类的话。

红莲开始对抗情绪非常严重，她执拗的性子一上来，十头老牛都拉不回。后来见老板客客气气，嘘寒问暖，整个戒备心放下，脸色就和缓下来。

老板得知红莲目前的处境，关心地问：“你眼下住在哪里？”

“一家小旅社。”

“我们亲戚有个熟食铺子，批发零售，春节正需要人，管吃管住我看挺适合你。”

红莲因祸得福，她听说管吃管住就动了心，问道：“工资怎么开的？”

“压一个月，第二月开全资，平时一个月600块，春节能给涨两百，工资不带差的，差了你管我要，我超市儿跑不了。”老板说着，面带笑容。

红莲考虑出烤地瓜摊儿还要住在隔音不好的小旅店，老板娘恶心的眼神也让人受不了，就问：“老板，你贵姓？”

老板说：“我姓方，你不要叫老板，叫我老方就行。”

“方老板，我不想压工资，我需要钱。”

方老板笑着说：“不瞒你说，姑娘，用人的是我表姐家，就在五爱市场跟前儿，你先试着干个三天五天，看看适应不，适应的话我跟我表姐说，不压你工资。”

红莲喝了一口温水，看着方老板：温文尔雅的态度，四十左右，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不像坏人，就点了点头。

当即方老板让一个店员去跟红莲到小旅馆结账，拿着随身兜子，走了出来，老板娘在她身后骂道：“一辈子受穷的命，死心眼。“

方老板雪里开车，拉着红莲到了她表姐的“老奉天熟食城”，店里灯火通明，顾客络绎不绝。

这时，方老板表姐发现红莲走路腿脚不大灵便，以为是残疾人呢，就说：“老弟啊，我这里不收残疾人，活儿是不累，可也得熬时间啊。”

红莲怕人家不要自己，马上接口道：“姐，我这是脚崴了，养几天就能好。”

方先生帮忙打圆场，这才勉强留下来，同时说好试用期一个礼拜。红莲即使怕“试用期”骗局，也别无选择。

她和一同“试用期”的三个外地姑娘住一个宿舍，宿舍是西厢房，光照不好，门窗漏风，好在烀熟食烧大锅，烧炕，晚上休息竟是冰火两重天，炕，热得烫屁股，空气却冻得鼻子尖通红。

她们的主要活计就是收拾打理冻货。清洗动物内脏和用松香拔毛，清水清洗四五遍再下老汤锅烀熟。

红莲戴橡胶手套，发觉左手已经冻肿，几乎戴不进去。她将松香烧七八成热，浇灌在猪头猪蹄上，过个几分钟，再浇凉水冷却，将松香掰下来，猪头上的毛就拔得干干净净。

刚开始，红莲还觉得新奇有趣，心说，这活计有什么呀？就当给猪八戒美容做面膜了。

第一天，三十几个猪头弄完，红莲累得直不起腰，就连上厕所尿尿的心情也没有了。

红莲来的时候手脚已经冻伤，流脓淌水，她遮遮掩掩，不敢让别人知道，怕汇报给东家辞退不用自己，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摸索着，抹冻疮药膏。

这一个礼拜遭的罪，足够她回忆一辈子的，因为所谓的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这是一家小型的熟食加工销售公司，属于批发兼零售，前店后厂的那种生产销售模式，光站台的服务员就七八个人。

七天试用期满，试用的四个女工全部留下，因为春节农民工返乡，出现用工荒，所以说，所谓的“试用期”只不过是个噱头，欲擒故纵的老套路。

收拾“下货儿”，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冷库冻成坨的东西用冷水缓透，有时为了赶进度，都在凌晨四五点的冰水里劳作，没白天没黑夜的做，把这些外来妹当机器使用。

又做了六七天，红莲来事儿，生理期体质越发虚弱，实在熬不住了，眼前一黑，竟然昏倒在厕所里。

被人发现时，已经九死一生。

几个女工用担架抬着抬到附近诊所，诊所没敢留。打电话叫车送到红十字会医院，大夫看到红莲流脓淌水的两脚，小脚趾已经发黑变质，触目惊心，就说：“你们怎么不早点送过来，这是重度感染引发高烧造成的昏厥，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女老板辩解道：“哎呦呦，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喽，哪里知道她这个状况。”

她掏出手机，打给站前开商店的方先生，把表弟一顿埋怨，末了说：“你抓紧过来吧，还等我用八抬大轿抬你啊。”

女老板穿着貂皮大衣，貂绒帽子，黑色纯牛皮手包，她以贵妇人的姿态打量着眼前的几位寒酸女工，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问：“你们还有没有冻伤的，别都眯着，一起处理处理。”

果然，也有两个冻伤的女工，惊惧胆怯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明她们也有冻伤，好嘛，敢情也是怕被老板辞掉。

一会儿的功夫，方先生急匆匆开车赶到，他表姐也不废话，说道：“人，是你弄来的，你就是她监护人，是死是活是截肢是留个囫囵人，你自己说了算，钱，我是一分不拿，你整个路倒儿来我们食品公司上班，你这不是坑我呢吗？”

红莲已经苏醒，闻说可能要截肢，一下子就慌了，她虚弱且坚决地说：“方先生，我宁肯死，也不截肢，我还没成家呢，如果成了废人，那还有什么活头。”说着就滚下泪来。

这时，穿白大褂的大夫说：“保守治疗危险性强，怕深度感染，危及生命。”他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病人，示意方先生出来谈，方先生尾随医生到了办公室，她表姐也跟了进来。

医生开口就问：“你们是啥关系，和患者。”

表姐说：“没关系，就是我们店里来的外地打工妹。”医生睿智的眼神盯着方先生，方先生说：“我介绍过去的，是打工妹，晕倒在我们站前超市了，大夫，保守治疗有多大胜算吧？”

医生说：“听口音你是俺们本地的，这种保守治疗费用高，时间长，估计也就两三成胜算吧。”

“那我看还是保守治疗，费用我出，如果截肢，姑娘这一辈子可就毁了。”方先生同情心起，义正辞严。

“嗯嗯，费用现在不好说，基本得一两万吧。”医生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女老板，女老板想躲避子弹似的，往一旁闪了闪，嘴里说：“我看还是截肢算了。”

方先生厌恶的语气说：“表姐，你这说啥呢？这要是你的女儿，你会这么说吗？何况她才这么个年纪，我们忍心吗？我们该把良心摆正。”

表姐说：“住院也好，手术也罢，你敢签字吗？你有资格签字吗？我看，简单包扎包扎，打发走人更省事儿。”

医生说：“那，真要任由她发展，怕活不过去今年春节。”

正争执的热闹，门被红莲推开，她扑通一声跪在门口，声泪俱下，哽咽着说：“方先生，你救救我，我好了，这辈子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

医生听了，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掉头看向窗外，女老板也掉转头，做充耳不闻状，方先生慌忙跑过来，扶起红莲，说：“你，你怎么不听话，擅自下床呢，我这里正安排着，你放心，一定采取最好的治疗方案。”那种口吻，就像一位慈父埋怨女儿。

红莲久困囧境，孤独无助，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就差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垮她，偏偏的，命运当中出现了贵人，她跪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痛哭流涕，室内外的人无不陪着落泪。（除了那位女老板。）

方先生四十上下年纪，戴着金丝眼镜，不像是经商的商人，倒像是一位教书先生。

他贤妻早亡，留下一女，正在读高一，十五六的年纪，正在叛逆期，不好管理。

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截掉一根已经发黑的小脚趾，最大限度的保持肢体完整。住院近一个月，前后花了两万多元，红莲才下床走路。

这时春节已过，红莲在医院里过的除夕。

因为正在恢复期，方先生好说歹说把红莲接回家修养，红莲不同意也没法，囊中羞涩，又不好再开口借钱，就帮着方先生做些家务，包括买菜做饭收拾屋子，洗洗涮涮之类的。

角色酷似家庭保姆一类的。

方先生的女儿在沈铁一中住校，只有礼拜六礼拜天回家，对家里的新成员极度抵触，她父亲说：“婷婷，叫姐姐。”

婷婷白了一眼父亲，哼了一声，抱着白猫回自己房间了。

红莲成了婷婷的假想敌，凭空家里多了个姐姐，给本就在叛逆期的婷婷压力不小，她人小鬼大，故意给姐姐红莲难看，出她的丑，还挑拨离间，非止一日，方先生也有了冷落之意。

二月春风似剪刀，万条垂下绿丝绦。转眼早春已过，到了仲春，此时，红莲截掉的那根脚趾已经发出肉芽，脚掌完全能够着地，经过几个月的自我训练，可以穿上高跟鞋自如行走，不细心观察，也不会觉得她脚上有问题。

她到站前广场寻找小慧，一连去了三天，也没见到人；然后他又转到废品收购站，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活计，收废品的见到她，非常诧异，问：“你这是还没走吗？还是刚来啊？这大冬天可怎么过的。”

红莲约略说了自己经历，她想着还方先生欠款，决心还是做些小买卖，收废品的给她出主意道：“你收废品吧，脏是脏了点，不少赚，哪个一天不收入五十八十的。”

“我，我能行吗？”红莲信心不足。

“我这儿有现成的脚踏三轮车，白借给你用，你收一半捡一半，有啥不可以的？”收废品的点拨道：“赚钱是硬道理，上头都说，别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才是好猫，别死要面子活受罪。”

红莲被看透了心思，脸色“腾”的红了，“我，我凭本事赚钱，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第二天，红莲和方先生说明情况，就又来到废品收购站，借了脚踏三轮车，还借了扩音喇叭，开始游走在大街小巷，做起了“酒干倘卖无”的生意。

我当时就在在沈阳，在和平区于洪区等各个区盲目的寻找着红莲，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即使隔着一条街，一辆车，一群人都会失之交臂。

我因此印了上千张带红莲头像的“寻人启事”，找人张贴在火车站客运站附近，期待奇迹的出现。

我想起来从深圳回西西里市，在火车上认识的赵传玺，那位江湖义气很重的老弟，他的半条胳膊上，刻着两行字：“有仇不报非君子，知恩不还是小人。”

我决定去沈阳二化碰碰运气，看看这位老兄还在不在二化，我经过多方打听，在诺大的二化真就找到了赵传玺。

他开始没敢认我，我说了火车上共同喝酒的细节，他一拍大腿，笑道：“老弟，原来是你啊，他们说有人找我，我还以为你是公安的呢。”

我笑了笑，说：“老兄啊，我看你是有啥事儿心虚吧。”

他哈哈一笑，说“前几天替朋友出头，打坏了人，还没了结呢。你等等我，我换下这身衣服，咱们喝酒去。”

我们从二化出来，在厂子门口他买了一斤猪头肉，半斤五香花生米，一条哈尔滨红肠，一瓶鱼罐头，一瓶尖庄特质白，他骑自行车，驮着我，直奔他的家中。

赵传玺住在一片平房区，和他老母亲相依为命，我进里屋和阿姨打过招呼，聊了一会家常，阿姨说：“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别让你娘操心，该结婚得结婚啊。”

我点头称是，我觉得天下的母亲，最关心自己儿女的婚事。

“欧阳老弟，我晚上还加班，不让喝酒，怕陪不好你，我找两个朋友陪你不介意吧？”赵传玺学会了客人。

我说：“陪啥陪，别拿我当戚啊！”

他三下五除二切完猪头肉，加上味精酱油葱花，弄到锅上蒸，做猪头闷子，其它现成的也手脚麻利弄好。

然后用电话开始摇人，过了二十多分钟，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一个手里拎着只烧鸡，另一个提着一打儿啤酒。

前头的卷毛喊道：“玺哥，来朋友啦？”我听着声音耳熟，又一时想不起来，起身往外屋张望时，那人开始和赵传玺玩笑起来。

我忽然象被触了电，这，这怎么可能，我在里屋喊了一声：“小不点儿，是你吗？小不点。”

外屋正开锅盖热气腾腾，门忽然被拉来了，门口钻进来一颗爆炸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山海关一别，已经匆匆数年，怎么这么机缘巧合，竟然在沈阳能遇到小不点，那个一起看录像厅的小家伙。

他的身材明显增高了，只是眉眼之间毫无改变，就像用扩大镜，将整个人故意放大了许多。

我们情不自禁的拥抱在一起，“欧阳，我不是在做梦吧！”小不点热烈又激动的喊道。

是啊，人生真就像一场梦，我们何时何地不在梦中呢。

小说系原创，啼笑一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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