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实小说：一九七七.田野的髙考（原创）

李立纲

作者：李立纲图片：来自网络一，一九七七年十月，当听到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后，田野就不淡定了，整日魂不守舍，寝食不安。作为渝市某名校高中文科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想起十一年前，即一九六五年那次举洪荒之力的髙考，和后来才知道的髙考后的那种带着政治色彩、看家庭出身的录取，田野心里就溢满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无论如何，田野决定今年举洪荒之力再拼搏一次——为梦寐已久的名牌大学，为曾经的瑰丽的作家梦。一天晚上，田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稳。妻子袁玫柔柔地问他这几天啥事心神不定的？田野呑呑吐吐地说出了出来。袁玫说：“那还不简单，报名啊！”田野看着怀孕的妻子……袁玫说：“放一百个心去考！真考上了我把妈接来就行。”说到这份上了，田野打心里很是感激这个知性贤淑的妻子。但心里还闹着两事儿：一，单位同不同意报考？听说市里不少的单位，对文革前那年高考过的一律不准。二，这次还政审不？十一年前，田野因这而名落孙山，那阴影，至今在心中仍挥之不去。明天去单位问问，办公室的林越，这几天也一直纠结于这次的报考。昨天下午去了公司，直到下班都没回来。二，第二天大早一进办公室。看见林越，田野便急切地问起林越去公司询问的结果。林越一脸的无奈说：“这事不太好办。公司“招办”说，公司有规定，六五年髙考过的，一律不同意再报考。还说，眼下公司刚接下市里的一项重大的施工任务。工期紧，难度大，人手少……我们这批，好多都是这工程的中坚力量。一同意，呼拉拉全报名全请假复习。这活，还要不要人干？……”兜头一盆冷水，田野沉默了。报纸上广播上，国家可没这一规定，纯粹是单位从小集团的利益出发而所制。田野在心里说，到时再据理力争，我就不相信……“单位说得也有道理。”林越看着沉默无语的田野说，“这事，我昨天想了整整一夜。就我个人而言，我家两口子同一单位。小孩又小，幼儿园天天需要人接送。孩子他爸这工地那工地跑，长期流动。就即是单位同意，就即是考上了，家里没多的人，这几年小孩谁带？这次政不政审还不知道。”说到政审，林越就来气了：“当年如果不政审，不说清华北大，稍逊一点的名牌大学，凭姐这成绩，绝对是胜券在握的。唉，人近三十，不想再折腾了。思前虑后，姐这次下决心放弃了——唉，回不去的青春啊！” 田野心头本就烦燥着，林越这一说，心头就涌起一阵不快。拿眼望着百感交集，一叹成韵的林越道：“好好好，我的姐别扯远了。谁不知道你林姐毕业于市里的那所名牌髙中，又是名中的美女加才女。大学没录你，这伟大的世界少一个居里夫人啊！”“就你嘴贫！”林越好看地一笑。那笑，是对她逝去的那段傲人的青春岁月的自我陶醉。“你家沒我家这多貝体困难。你咋打算？报名就这几天了。公司这一关……”林越趁势含笑发问。田野自感对这位一直关系挺铁的同事姐刚才有点言重，便友好地一笑道：“姐，别烦我好不好！”林越说：“这事儿谁不烦啊！”三，下班后田野没回家。街边吃了点东西，就直奔路谊的家。路谊是田野的哥们，公司公认的笔杆子，位居总经理秘书。田野想通过他打听一下，公司对我们高六五级这批人此次申报高考的态度。路谊的家在一条幽深破旧的巷子里。至路谊家。路谊的老婆马玲正在屋外的一个破旧的偏房里做晚饭。一见田野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招呼田舒进屋坐。田野摆摆手，问起路谊。马玲说：“公司这几天不是刚接下市里的一个大活儿吗？为这活，老路跟着公司老总，忙得几天几夜不见人影子。”马玲嘴上说着，手上忙着。屋里传来孩子的打闹声、东西跌落声。马玲冲屋里吼了一声，又忙着手上的活儿。马玲问：“有事找老路？”田野说：“没啥大事。就想问问，路谊参不参加今年的高考？” 马玲说：“这事老路给我提过。我坚决反对。原因很简单，家里一对双胞胎儿子，顽皮得很。又没到上幼儿园的年龄。妈又有病，勉强帮忙带着。再说，十多年来，老路好不客易混到了一个公司的小秘书。不说这次政不政审，考不考得上。就算不政审，就算考上了。按规定，有单位的，哪里去回哪里，回来这小秘书的位子还能空着？又得重来。一朝天子一朝臣。累不累啊……”孩子又在打闹了，还有哭声。马玲这次不再吼叫而是冲进了屋，狠狠地训斥着谁。见这情景，马玲出来后，田野就忙着告辞了。转身走的时候，马玲在田野身后道：“你爱人怕是快生了吧？那天我在街上看见她……”田野回了一句：“就这两三个月了。”“好好照顾，代我问她好。女人不容易啊，孩子生下来你才知道，这世界像翻了过个。累死你！”马玲在田野背后殷殷叮嘱道。四，田野懒散地走在斑驳幽深的长巷，归时比来时沉缓得多。林越对这次高考无奈的不甘的放弃，马玲对丈夫这次高考的坚决反对，给田野的心底平添了些许的悲凉。林越在校时被同学们称之为“居里夫人第二”，该是怎样的优秀；路谊是林越的同班同学。林越对路谊的评价就一句话：路谊者，妥妥一大学霸也！十一年过去，当年如此优秀者，竟败北于了生活的艰辛与繁重；竟败北于了家庭的一地鸡毛；竟败北于了职场的浮浮沉沉，竟长年累月地走不出家庭出身的浓重的阴影…… 谁夺走了我们这十一年？让青春不归，让热血不沸，让莘莘学子平庸，让优秀者臣服……田野在心底呐喊道：不，我决不能这样！任前路未卜，任关山难越，我将一往无前！五，第二天，田野向公司招办申请参加七七的国家髙考，公司“招办”以公司有关规定进行阻挠推诿，……时不我待，离髙考时间仅二个多月，还未来得及复习。一个决定终身走向的大事刻不容缓摆在了田野的面前。一气之下，田野快刀斩乱麻，一咬牙，作出了一个沉重异常的决定：辞职！不要那近十年的工龄。田野这个绝决的决定，让许多的人不理解，说什么的都有。好些同事朋友，包括田野的父母都纷纷地劝阻，不要感情用事，要从长计议，要以家庭为重。这事上，只有袁玫和他的父母——两个老知识份子——坚定地支持田野。这让田野非常地感动。 袁玫的老爸还书写古人一联鼓励田野。联曰：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六，……四年后，田野从渝市西南师范学院本科毕业；又三年后，田野从上海华东师范学院研究生毕业。后，田野赴京城一所全国名校读博。 田野赴沪读研赴京读博，林越和路谊都带着家人前往机场相送。依依惜别，路谊红了眼圈，林越流出了泪。时光倒退二十年，在大西南那连绵的群山深处的一个工地上，他仨因志向因兴趣相投成了坚不可摧的铁三角。那是一段艰难苦涩且又美好的年华。记忆犹在，年华老去，田野向他们挥手作别，竟无语凝噎。【作者简介】李立纲，重庆市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迄今在国内各种纸媒网媒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若干。获征文奖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