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于无声处】B1~丁香

漓水渔歌

丁香 图/文：漓水渔歌美编号：52514148 阿志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沿着崎岖蜿蜒的山路，朝着山谷里儿时的小学学校匆匆地走去。沿途渐渐熟悉的景色，上演着一幕幕往事，像一场怀旧的电影，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那些难忘的回忆，恰如这个时节小溪里的山水，在他心底深处的沟壑里奔流激荡。 山沟里的杉木洞，原来住着十一户人家。三年前，已经全部迁往山外乡里政府建立的安置房去了。这里随着时间的演变，逐渐荒凉了起来。只是，通往村子的小路，还没有怎么荒废，久不久应是有人来修整过，阿志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杉木洞的那所小学，有他以及同学们刻骨铭心的过往。 汗水，浸透了他身上的那件黑色T恤衫。当跨上这里被他们称为“天梯”的最后一块石头，那两棵高大的古杉树在村口学校旁，像两位盼望着孩子归家的老人，迎接着自已的到来。两年多了，大学毕业后，自己忙于实习与找工作，一直没有空来这里看丁香姐姐，心里好愧疚，两眼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他用镰刀劈断一条横在路上的刺藤，疾步向曾经的学校走去。 当穿过古杉树，一眼就看见了学校倒塌了的围墙旁，两簇紫色的花儿开得正艳，山风吹来，隐约可以闻到一阵阵幽香在周围弥漫。阿亮在微信里说的没错，那年与他还有阿兰一起种下的丁香花已经活了，丁香姐姐的身边现在好美好美！ 阿志擦了一把眼泪，在丁香花下的一堆黄土前跪下。“丁香姐姐，我又来看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塑料袋内拿出了冥纸与香烛，在土堆前烧了起来。心里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给这位丁香姐姐听。可是，他又不知从何说起，想起往事，悲痛总是无法克制住泪水的泉涌，顺着他脸颊，滴落在膝盖下的草叶上…… 丁老师……不，我们更喜欢叫您一声丁香姐姐！这些年来，您在这里感觉到了孤独吗？如今我们都长大了，都已经走出了大山外，在山外繁华的世界里生了根发了芽，而这里，只有您一人，默默守候着曾经的学校与村庄……平时同学们都各忙各的，我们好久好久才能零零散散的来到这里看您一次。前几年，杉木洞的乡亲们也搬到山下去了，这座学校彻底的废弃不用了。我们真的好怕您感到孤寂，特意在您的身边种了两株丁香花。您看，现在花开得好好啊，它就像当年的你，好漂亮好漂亮，给了这所简陋而安静的校园满园芳香！ 我想，您一定不会觉得孤单的，因为同学们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您，还有我们共同的家~杉木洞小学。您看，这是爱画画的阿兰，您还记得她吗？她跟您一个村的。她在我之前不久来这里看过您，她把您给我们上课的样子画了下来，这幅画被她过了塑，就挂在丁香树下。还有那个爱捣蛋的阿亮，跟我同村的，他现在已是山下安置区新学校的一名教师。不久前，他也来看您了。他把到您这里来的山路，都修整了一遍，为了方便后面来看您的同学找得到上山的路，不被路上的荆刺划伤。他还把您身边的杂草除干净了，给您的坟头添上了许多泥土，让您住得更舒服一些……还有好多好多的同学，他们只要一回到家乡，都会到这里来看您，陪您聊一会儿天，跟您说一说他们的现在；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生活。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丁爸爸帮您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带着瘦小的您来到了杉木洞小学。当您打开那个大大的帆布包时，我们的眼睛都亮了。因为，那是一整包的书！难怪，丁爸爸背得那么吃力，汗水都透过袋子，浸到了书里面。自那天起，你接过了老卢老师留下的教鞭，给了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校园生活。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每人一勺的鸡蛋“豆腐”。那时，除了杉木洞本村的同学，我们离家很远的学生，中午都不回去吃饭。洋芋、地瓜、高粱粑粑、包谷、萝卜干、咸大菜……当我们把一样样五花八门的中餐呈现在您面前时，您心痛地抚摸着我们的头，流下了难过的眼泪。第二个星期天，您就从家里背来了一篓子鸡蛋。中午，您放下课本，用一个很大的铁碗，打一大碗鸡蛋，给我们蒸鸡蛋羹吃。我们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鸡蛋啊！甚至，有些同学连那蒸锅水都给喝了。您即生气又怜惜我们，第一次批评了大家：下次谁再喝蒸锅水就不给谁鸡蛋豆腐吃！可惜啊，现在我们再也吃不到那么美味的鸡蛋“豆腐”了！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村口“天梯”上的那些草把子。每当下雨下雪天气，您都会在“天梯”的石头上铺好草把子，让我们踩着草把子通过“天梯”。那么长的“天梯”，您瘦小的身影爬上爬下，不知摔倒过多少次。我们清晰地记得，您的额头上，留有一块像花瓣一样的疤痕。那是有一次，您在为我们铺草把时，在“天梯”半腰上滑倒后给磕出来的。后来有一天，小勇哥哥突然来到教室看您，您捂着额头就要往办公室跑。小勇哥哥拉住您说：“傻瓜，不管你变得多么丑，你在我的眼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更何况，这个伤疤就像一片花瓣一样落在你的额头，倒使你变得更漂亮了！”说完，小勇哥哥当着我们的面，在那个伤疤上亲了一口，羞得您拿着那条竹子做的教鞭追着他满校园里跑。 说到小勇哥哥，唉……好可惜啊！记得那年教师节，也是您的生日，小勇哥哥照常提着很多糖果还有一些我们的学习用品来学校看您。那天中午，你们第一次吵架。好像是小勇哥哥的家人在他工作的地方为您找到了一所学校去教书，您执意不去。您说现在学校有了两个年级，没办法离开，还动员小勇哥哥来这里支教，你们第一次不欢而散。后来，小勇哥哥陆续来了几次，你们一次比一次吵得凶。每次都是小勇哥哥哭着离开，您却坚强地擦干眼泪后，继续为我们上课。那时，我们好担心，害怕有一天，您跟着小勇哥哥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我们离不开您这样的好老师与好姐姐呀！最终，您还是留了下来，小勇哥哥却一去不返，无声无息。 后来，也就是去年的事，您知道吗？原来我们的小勇哥哥在市里做了大官，他的岳父就是有名的地产老板韦致富。因为韦致富的一项市政工程出了很大的质量事故，由此而牵出了一桩惊动省委的贪腐大案，小勇哥哥牵扯其中被羁押候审。唉……如果是您在小勇哥哥身边，他怎么会走上贪腐的道路呢？现在，我还很怀念那时小勇哥哥带给我们的糖果，是那么香甜；小勇哥哥带给我们的文具，是那么精致与珍贵！实在想不通啊，他也是大山里的孩子，怎么就经不起山外那花花世界的诱惑呢？ 令我们最难忘最难忘的，还是那一天，教室里突然溜进了一条大蛇！同学们都吓得互相挤成了一团，您自己也吓得也不知所措，颤抖着拿着教鞭与蛇对峙。那条蛇很狡猾，绕过您直接向您身后的我扑了过来！您毫不犹豫，转身抓住蛇就往教室门口跑。那条罪恶的大蛇，在您往外奔跑时，把它的毒牙，深深地嵌入了您的手臂……您回到教室，叫我们不用怕，坐到座位上先自己看书，等您去井边清洗好伤口就来给我们上课。我们就一直傻傻地在教室里等啊等啊，可是您很久后还没有回来。我们焦急地往井边赶去，发现您就倒在了水井边！我们哭着喊着，您醒了，用很微弱的声音告诉我，叫我去村子里面找个大人来。我拼命地往村子里跑啊跑啊，当我把杉木洞的五生伯伯找来时，您已经奄奄一息，全身皮肤都发紫了。五生伯伯痛心得直捶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地怪我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把他叫过来啊！一切都太迟了…… 丁爸爸和丁妈妈都来了，您的哥哥姐姐也来了，还有乡里的几个领导也来了。丁爸爸哭着对乡里的领导说：“香香是大山里的女儿，我们家不需要政府给予任何补偿，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政府批准，让我闺女就长眠在她深爱的这所学校旁吧。她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她喜欢孩子们，她要看着他们一个个从这里走出大山去！”乡领导转身问杉木洞的乡亲们答不答应，五生伯伯站出来激动地说：“领导，我们求之不得啊！小丁老师为了娃娃们牺牲在这里，有什么理由不可以长眠在这里呢？我们还生怕丁老弟把小丁老师要回去啊！如果这样，娃娃们还可以天天看到他们的丁老师，我们也方便年年为小丁老师扫墓呀！”就这样，您还一直在这里陪伴着我们长大，看着一批又一批山娃娃，在这里变成了一只只金凤凰飞出了山窝窝！ 自您走后不久，杉木洞小学从远方的城里来了一位支教的男老师。他说他是您在师范学校的同班同学，您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师范学校。他还说，您是他最心仪的女孩。当年，他追求过您。可是您认为自己是穷山旮旯的人，而他是大城市里的孩子，两个人门不当户不对，不敢跟他在一起。那个男老师叫刘中华，我们也亲切地叫他小刘哥哥。他带来了一把很漂亮的吉他，我们平生第一次看见吉他并听见吉他的声音，就像您的歌声，是那么的动听！我听他弹唱最多的是一首叫作《丁香花》的歌，唱着唱着，他总会流起眼泪，把我们一起带入到了对您的无限思念当中…… 小刘哥哥把我们带毕业后，仍舍不得离开。乡里的领导来劝了几次，都没有做通他的思想工作，只好让他再带一届学生。后来，小刘哥哥的女朋友海琴姐姐也来到这里支教。我想，她也一定是被您的事迹感动了吧。小刘哥哥与海琴姐姐在的那段时间，是杉木洞小学最鼎盛的时期。许多爱心人士与社会机构为学校捐钱捐物，学校的环境与教学条件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有人还愿意捐钱要为您把坟修一下，再立一块墓碑。可是丁爸爸不同意，他说：“有给香香修坟的钱，起码可以资助到两个孩子去读书，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不在的人浪费那么多钱与物。” 这些年来，我们的国家强大了，富裕了。贫困地区的发展与脱贫，一直让党中央牵肠挂肚。特别是近几年以来，扶贫攻坚战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山下的乡政府边，国家为我们大山里的乡亲们修建了漂亮的安置房，还有宽敞明亮、教育配套设施完善的学校。小刘哥哥与海琴姐姐看到这里的教学条件彻底的变好了，才放心的随着杉木洞的乡亲们一起离开了这里。丁香姐姐啊，如果您还在，那该多好！今天大山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定会让您感慨万千！ 丁香姐姐，您放心吧。丁爸爸和丁妈妈已经走出了悲伤的阴影，他们也搬到了山下的安置房去住了。两位老人家身体很好，每次我们去看望，他们总是说：“看见我们，就像是看见了您读书回家了！”丁爸爸都一直在鼓励我们好好读书，认真工作，这样才不辜负您对我们的期望。他们的话，我们都一一记在心间。还有，政府每年也会按规定给他们一些补助，他们俩都不要，转手不是给了五保户就是特困家庭。他们说自己有手有脚有儿有女，这份补助其实就是给您的，如今您已不在，就让他们替您来做一点生前没有完成的事吧。丁香姐姐，虽然现在这里荒凉了很多。但是您看看，现在这里山更绿了，水更清了。除了您身边的这两株丁香花，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花开满了山谷与校园。您听听，树林里的鸟儿叫得多么的欢快啊！您还感到寂寞吗？如果您还感到寂寞，那好，我手机里还保存着《丁香花》的这首歌。我不像小刘哥哥那样会弹吉他，将就着用手机播放给您听吧……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就这样匆匆你走啦，留给我一生牵挂…… 隐隐约约从远处飘过来的《丁香花》，让正在“天梯”半腰的刘中华与黄海琴感到又惊又喜，长途跋涉的疲惫随着山风里传来的音乐散去。爬上“天梯”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杉木洞小学。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让阿志站起来寻声相望，当刘中华与黄海琴站在他面前时，他又是哭又是笑，张开双臂，紧紧地与两位老师抱在了一起！ 青青的山谷里，鸟鸣啾啾，泉水叮咚。杉木洞的天呵，好蓝……好蓝…… 漓水渔歌～本名蒋勇刚，生于七十年代末的苦娃子，桂林市全州县黄沙河镇人，一位进城务工的农村青年。闲暇时，喜裁纸记岁月，蘸墨写乡愁。现为桂林市全州县作家协会会员。感谢大家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