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时间在等待安置中慢慢流逝,自己也在做离开部队的准备。虽说我是部队单身干部,吃、住、用都是公家的,但十几年的积累,多少也有一些个人物品。离开部队,这些物品总得要带回家,正愁怎么托运,战友周德飞跑来告诉我,他家属单位来了一辆货车。当年,盐城无线电厂的燕舞牌收录机在全国各地销售很热门,中央电视台在热点时间播放的由电影演员苗海忠演唱的“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的广告传遍了全国各地,可以这么讲,在外地,说到盐城,人家不一定晓得,谈到燕舞牌收录机,可是无人不知。这天盐城无线电厂的货车到济南、泰安送货,受周德飞家属之托,空车返回时路过新泰,这对我们这批即将转业的人员来讲,是难得的机会。听到老周的通知,我连忙把平时用不到东西收拾好,装满了两只大木箱,连同跟营房助理要的几块两米多长的木板、部队发的沙发床捆绑在一起,装上货车,带回家中,为我节约了货运费用,还省去了很多麻烦。(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不久,当年的转业安置有了消息。我同年转业的盐城战友中,周德飞在审计局,戴克敬在城区副食品公司,其他战友大多在工商、公安、政法系统,也有几个在条件比较好的企业单位。听人传言,让我到盐城机床厂卫生所当所长,我一听就急了。有人说,给你安排了职务,是对你的重视。可我不想当官,只想搞业务。如想当官,还不如到行政、执法单位,干个几年,混个一官半职,可能比到厂里当卫生所长更强。后在市委工作的亲戚过问下,终于安排到了市妇幼保健院。</p><p class="ql-block"> 有了接收单位,心里想早点到了新单位报到。老周、老戴和我的想法一致,决定回部队办理转业手续。当即就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从盐城到临沂的汽车票,准备从临沂转车回新泰。哪知,当天夜里就下起了大雪,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起床一看,路灯下,雪花仍在飞舞,房子上、树上、地面上落下了厚厚地一层积雪。车票买了,满天飞雪也挡不住约好的出行。背上简单的旅行包,顶风冒雪,踏上了军旅生涯中最后一次返回部队的行程。 </p> <p class="ql-block"> 三人履约,基本同时到达汽车站。车站里挤滿了急于赶路的行人。车站广播里不停地播放着“由于天降大雪,长途客车暂时停运,已买好车票的旅客请到售票窗口改签或退票。”三人一商量,既然出来了,就不回去了,陆路不通走水路,汽车不开了就改坐轮船、火车。说走就走,退了车票,赶往盐城轮船码头。此时建军路上行人稀少,放眼望去,满眼洁白,就像走进了一个银色的世界。汽车停运,轮船码头热闹起来了,售票窗口挤满了人。还是老戴有办法,拿着军人通行证找值班负责人,说部队有要事,要我们立即赶回部队,没有排队就买回了三张到无锡的轮船票。八点半检票上船,九点整,随着汽轮机轰鸣,汽笛声响,轮船驶离了码头,顺着宽阔的河道,驶向了前往无锡的航程。</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轮船到了无锡。三人步行到无锡火车站,买不到当天到泰安或磁窑的火车票,老周出主意,反正不着急,先到南京他舅舅家去玩玩。就这样,我们跟着老周到了南京。老周的舅舅五十多岁,中等身材,挺直的腰板显示出曾经是军人的身份,部队转业后成了南京晨光机械厂的部门负责人,见到我们,又是泡茶,又是递烟,陪着我们谈天说地聊家常。老周的舅妈忙里忙外,中午、晚上备了丰盛的菜肴,拿出好酒招待我们。两位长辈的热情接待让我们倍感亲切。第二天一早,婉言谢别两位长者,坐上了北上的火车。</p> <p class="ql-block"> 回到冷冷清清的部队驻地,有一种不想久留的心理。根据上级安排,撤消后的六O三团善后工作由二OO师六O二团负责。第二天,我们一行三人又登上去莱芜的汽车,到六O二团组织股办理了组织与行政关系转移手续,拿上已贴上封条的个人档案和象征你当过兵的转业军人证书,到财务股结算转业安置费用。当时的转业费结算到1987年3月底,相当于当一年兵再给你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安家费。这样,我拿到14个月工资,记得是一千多元。就这样,我从一名现役军人变成了部队转业干部。</p><p class="ql-block"> 莱芜是我军旅生涯中的转折点,在这里,我从一名卫生员成长成为部队专业技术干部。这里有我所熟悉的军营环境、敬重的领导、昔日同窗和情同手足的战友,对这里心中有说不出的依恋。即将离开此地,再去看看我工作过的场所和住过的营地,去会会往日的老友。师部大院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可物是人非。师机关办公大楼已成了军高炮旅旅部,师机关卫生所已撤消,师医院改编成高炮旅卫生队。进入营区,虽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的熟人而已,曾经在一起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有的已离开部队,有的进入其他单位。机关卫生所的几位姐妹凭着部队干部子女的身份,已调回青岛、济南、泰安等大城市的军队医院、疗养院、干休所这些终生穿着军装,在部队养老的单位去了。原师卫生所的刘清英军医晋升为高炮旅卫生队队长。原603团卫生队的刘长庆军医为卫生队副队长。我济南军医学校的同学、曾在八八医院一起进修的赵庆海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在高炮旅卫生队当军医。王建国在六O二团卫生队任副队长。老朋友相遇,当然是酒席招待,热闹一番。</p> <p class="ql-block"> 在山东工作十几年,除了部队战友之外,这里还有我最亲的亲人、我童年时心中的偶像--我的二哥。回江苏之前,得去看看哥嫂和侄儿侄女们。一来跟哥嫂道个别,二来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哥嫂伸出援助之手,给了我六百元钱,解了我燃眉之急,他们也不富有,现在我手上有钱了,应该把这钱还给哥嫂。坐了近三个小时汽车,到了博兴。下了车我正赶路,突然,一辆路过的吉普车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我二哥。二哥是地调三大队大队长,平时很忙,经常出差,这次正好出差回来。也许是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也许是我这身军装有点醒目,二哥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看到前面路上一位熟悉的军人背影,忙让司机停车,带着我一起回家。</p><p class="ql-block"> 二哥比我年长十四岁,在二哥面前,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弟弟。我幼时体弱多病,一次高热惊风,十五岁的二哥急得来不及穿鞋,寒冷的冬天赤着脚抱着我跑到诊所。我上学时,二哥每次来信,总得关心我的学习。我刚学会给他写信,他都把我给他的信修改后再邮给我,促进我写作能力的提高。那时家里贫困,我跟父母要一点零花钱很困难,二哥有三个孩子,二嫂在农村,经济上也不富有,可每次回来,他都给我一点零钱让我买学习用品。我记得,我使用的第一支钢笔是二哥给我的,我初中、高中拍毕业照也是二哥给的钱。我参军入伍来到山东,离二哥近了,他利用出差机会,常到部队来看我,给予我精神上的支持和关心、仕途上的鼓励和指导,更给予了我亲情上的温暖。</p> <p class="ql-block"> 嫂子见我来了,高兴的忙上忙下,烧出一桌菜来招待我。听到我将转业回盐城,嫂子有点婉惜。嫂子对我很关心,尤其在我婚姻问题上,支持我在部队成家,盼我留在山东,这样在异地他乡,有兄弟亲情往来,有所依靠。我一念之差,阴差阳错,在盐城成了家,好不容易盼来家属留队,可家属留恋盐城,到头来兄弟俩相互依靠之念成了泡影。</p><p class="ql-block"> 想到与老周、老戴一路同行之约,在二哥家住了一天,便依依不舍辞别哥嫂。临别之前,我把欠哥嫂的六百元钱偷偷放在嫂子梳妆台的抽屉里,怕哥嫂知道了推辞拒收。可这一点小动作,还是没躲过细心的嫂子,在我上车之时,嫂子追了过来,硬把那装钱的信封塞进我的旅行包里,动情地说:你是小弟,你结婚时哥嫂没能参加,这是我们一点小心意,你无论如何要收下。话已至此,我不好再推托,只好把这份深情永远地珍藏在心灵深处。</p> <p class="ql-block"> 转业手续已办好,再住在军营里总感到这里已不属于自己,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是那么的熟悉,而又有点陌生。昔日里热闹而又充满生气的营区变得寂寞而又冷静,生龙活虎的训练场已被枯草、落叶所覆盖,一种莫名的惆怅不自觉的涌上心头。以往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如今,铁打的营盘都废弃了,我们这些流水的兵那有不走的道理。走吧!离开这让人留恋而又伤感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默默地整理属于自己的东西。思绪很乱,平时很快就能做完的事可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衣服、被褥打包、生活日用品装箱,剩下一大堆书籍、杂志、书信、笔记等物品感到无从下手。如带走则要装两大纸箱,搬也搬不动,不带走又感到可惜。早已整理好自己物品的老周多了一句嘴,要这些东西干吗?当卖的卖,当烧的烧。当时头脑一热,听从老周之言,挑了几本我认为有用的医疗书籍,其它的书籍当废品卖了,书信、日记本烧了。现在想起来都很后悔,那可是我当兵十几年来成长、进步的记录和情感世界的印迹。</p> <p class="ql-block"> 已买好第二天新泰到临沂的汽车票。当天下午老周、老戴和我从家属工厂借来平板车,装上行李,自己拖着板车,到汽车站办理了托运手续。晚饭后,三人漫步在寂静而又荒废的营区,感叹时光的流逝,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献给了所钟爱的军营。十几年的军旅生活,锤炼了我们做人的品格,铸就了我们不屈意志。一生中有了当兵的经历,终生无悔。不知不觉,我们围着团机关大院、二营营区和靶场走了一圈,算是作最后的告别。</p><p class="ql-block"> 晚上,借团机关幼儿园的被褥倦缩着渡过了一个寒冷而又孤寂的不眠之夜。</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三人起床,简单洗漱后,空着肚子悄悄地离开营区。与当年胸戴大红花,在敲锣打鼓的人群簇拥下走入军营时的场景成了鲜明的对比。想起每年送退伍老兵时,单位设宴招待,官兵挥泪相送的情景,以及往年干部转业,总有首长握别,同事、部下相送,而今我们却是这般离开军营,让人有点伤感。</p><p class="ql-block"> 脱下心爱的军装,离开熟悉的军营,结束了自己所钟爱而又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涯,心中难免有些不舍。走了几步,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向着军营致最后一个军礼。(图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再见了,战友!</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军营!</p><p class="ql-block"> 再见了,我的军旅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