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说往事——父亲的同事

马马虎虎

同下放不同结局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母亲有个同事叫张世儒,比我父亲小几岁,我们喊张叔叔,张叔叔有些文化,当时还是黄酒店单位里的会计,眼睛近视,戴副高度近视眼镜,显得张叔叔文质彬彬,张叔叔各方面能力都要比我父亲强很多,为人不错,在单位也有一定威信。当时他们就是夫妻俩带着一儿一女,全家人下放去了鲍峡镇余家湾村,张叔叔的儿子张海运还是我二哥的小学同桌,后来张海运在鲍峡镇当地娶妻,他妹妹也嫁入了当地农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2024年清明,上午给爷爷奶奶、父母亲扫完墓,下午我们驱车去了父亲当年下放地——洄水沟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67年我家搬到十堰市后(具体搬迁曲折,详见我的母亲之九),张世儒叔叔每次从鲍峡镇回郧县办事,事办完再返回鲍峡镇,一来一去必经过十堰市转乘车,因鲍峡镇每天只有一趟开往十堰市的代客车,所谓代客车就是用苏联产嘎斯货车,装上蓬布用来载人拉客。代客车到十堰已是下午四五点钟,而十堰市开往郧县客车每天也只发两班次,早上八点丶中午十二点整各发一班车,错过了,就只能坐次日客车到郧县了。那年月,国家很穷,工业不发达,客车很少,交通十分不便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去洄水沟的途中,隔着车窗玻璃,我拍了一段视频。汽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蜿蜒曲折的山路没有尽头,如今的路平坦快捷,而当年路是仅能通过一辆车的石子路,连如今的村级路还不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张世如叔叔每次从鲍峡山里回郧县,必来我家歇歇脚住一晚,我家也就成了张世儒叔叔的免费招待所中转接待站。每次来父母亲都是热情招待,无论日子多难,母亲也会炒上几个菜,晚饭时请张叔叔喝点小酒,当年的同事三人叙叙旧聊聊天,张叔叔每次都后悔万分又感慨万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悔当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家人一起下放去了鲍峡镇!如今一家人户口生活全在鲍峡大山里,日子艰难不说,去哪都不方便。感慨我母亲当年真了不起!一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怎么那么有主见,敢做决策,大事面前一点不糊涂,能把控大方向。对我母亲那叫一个赞不绝口,佩服的五体投地!羡慕极了我们一家人,如今的城市生话和十堰市户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张世儒叔叔回忆说,下放动员工作开展了三、四个月,每天晚上下班后,领导将几十个职工,集中在郧阳老城金家巷的一个房间里,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领导经常将下放动员会,开到深夜两、三点。美其名曰“组织学习,提高思想觉悟”,如谁报了下放名,那就是有觉悟,谁就再也不用继续参加学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张世儒叔叔和父母亲的酒后聊天中,我们姊妹们大致了解了当年的状况,对母亲而言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还是一局拿工作拿命运下注的豪赌!更是一段扭转乾坤的人生决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接过话说:“每次开会学习动员,我总是靠墙根在最后一排黑影里闭眼坐着,就是不搭话、不发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母亲她老人家虽说大字不识一个,但饱经风雨,知道农村太穷太苦!绝对不能去!这是第一个母亲不想去山里下放的原因;第二个坚决不去的原因,是母亲的逆向思维,帮助母亲决定了不能去山里下放。母亲后期常对我们姊妹说,你们想啊,这下放要是好事的话,还轮得着我?那不早就被领导安排定下人了,还用这么熬油点灯大费周章的开会动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她老人家虽闭着眼睛不说话,但大脑在飞快的转动着,牢牢的记住和抓住,领导在动员会上讲的重点要点:“首先下放光荣,好处多多。其次每人都要去,三年一轮换,早报名早去早返城,原则上自愿报名,个别情况也要强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此,在我父亲听信3年一轮换的鬼话而报名后,我的母亲她就不信这一套!面对工作队逼她也报名,好带一家人随父亲下放时,她反问工作队,请问(下放)是强迫的吗?黄酒店领导只好回答,“不是强迫,是自愿的,但你的情况不同,你家当家的老张都报名了,你留城里干啥?”母亲说:“不是三年轮换吗?我等老张轮换回城我再去。”领导又说:“那不行,男职工报名了,女职工必须也得报名跟着走。”我母亲于是不客气给怼回去,“那好,老张愿意报名老张去下放,我不自愿!我不报名!我不会去下放!领导,我明天就去找街办,和老张办离婚手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妈和工作队、黄酒店领导的多次斗智斗勇后,黄酒店领导很无奈,最后只好放弃,于是岀现了当年这批下放人员,只有我们家是父亲一个去下放,其他人家都是全家老少统统下放到了各个乡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我妈却因此被单位开除了,我之所以写这么祥细,是因为这个事情事关我们全家人的命运,包含着我母亲的智慧、阅历和勇气。倘若她老人家,一个小脚文盲妇女,当时稍一糊涂,随着我父亲一同下放,我们姊妹六个也就毫无疑问的随迁到乡下了,后来的命运就和众多的像张世儒叔叔一家人这样。一待就是近30年。往后的人生会异常的艰难。人一生有几个30年?想想就可怕?</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这批下放人员,几十年来无人问津,直到1984年郧县供销社落实政策,对每名下放人员一次性补发四百元,作为买断工龄,一次性养老生活费补偿,今后不再有退休费,县里也不再管这批下放人员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与此同时,郧县政府又下文,允许当年下放人员返城,但前题条件是:“返城人员在县城里必须有住房,政府不解决住房。原是县城的儿女可以返城,儿媳妇是农村的,儿媳妇孙子孙女不能同迀回城。女婿是农村的,女婿不能同迁回城,女儿及女儿的孩子可以回城。”(那年月政策规定小孩户口随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返城是包含父亲在内这批下放人员,埋藏在心底27年的希望!张世如叔叔和许多返城的下放人员一样,为了子孙为了自己必须返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张叔叔想着能返一个是一个,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即使卖血借钱也得在县城里买间小平房。郧县城因南水北调库区蓄水,分老城和新城,张叔叔手中的钱在新城连个一居室也买不起,最后只好在老城区买了间破旧小平房落上户口,张叔叔一家子总算有一部分回城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回城后,张叔叔生活仍很艰难,七十多岁人,老本没老本,想打工不懂技术没人要,年龄大体力活又干不动,做生意没本钱,待遇上政府单位又不再管了,一分钱退休费也不再有。而缺乏人性的返城政策又把张叔叔儿子女儿四个家庭活活拆散不能团聚……。张叔叔进退两难,再次陷入困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时间到了1995年前后,南水北调库区再次蓄水,张叔叔在老城买的房子在红线淹没区,政策规定张叔叔需搬迁移民到湖北谷城,张叔叔带着他返城的儿女远迁走了。此时,我的父母亲也已过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张叔叔一家人的下放辛酸史,悲惨结局。是当年这批下放人员的缩影,具有普遍的代表性。他们一家我们认识,他们的遭遇我们很同情!但实际上还有许多一同去下放的,我家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家里的情况,尽管经过二十七年时代变迁,但家家基本大同小异,差不多也都是张叔叔家这种状况,儿女在当地结婚成家,被如今的返城政策活活拆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唉,一声叹息!提起下放,满满下放辛酸史,血泪史!万幸的是——幸亏当年有我的小脚母亲,凭着母亲的远见和坚持,母亲牺牲了自己的工作,才换来我们姊妹六个在县城里平安长大,免遭和父亲一起下放农村之苦,避免了我们在农村成家立业,而后又无法回城之悲剧!</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