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妈妈的故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空谷</b></p><p class="ql-block">早晨喂妈妈吃完最后一口饭,我边喂妈妈喝水,边跟她说:“来妈喝两口水漱漱口。”妈妈使劲咽下两口水,然后妈妈就走了!</p><p class="ql-block">疫情以来,回不了家的我,每天早晨边准备早餐,边和妈妈视频。</p><p class="ql-block">“你早饭吃什么?” 妈妈会问。我把镜头转调到炉子上的锅里,“妈妈你看看,燕麦,牛奶,鸡蛋”,关小火后,我拿起哑铃,要妈妈给我数数做了多少下。妈妈盯着视频,看着我举哑铃,给我数着“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p><p class="ql-block">我心里有些着急:妈妈你就不能数成“二一,二二,二三……吗?这么数,让我每一次都多加了一秒。中间妈妈再来一句:“别做太多了啊,差不多就行。”</p><p class="ql-block">这一叮嘱,又让我多了几下,而早晨的时间我是掐死在每分每秒啊!再一会儿,妈妈又会说:“你这里举哑铃,炉子上的牛奶别溢了啊!”</p><p class="ql-block">“妈妈我火开很小,不会溢的。”</p><p class="ql-block">举完哑铃,我会从冰箱里拿出头天自己做的冰凉的面包,揪成小块儿,泡进牛奶燕麦里,让滚烫的牛奶快些凉下来。“面包泡得软绵绵的怎么能好吃啊?”妈妈又一次唠叨着。“妈妈你忘了,我从小就是这么吃的吗?你总是给我们蒸好了白馍馍,我泡在稀饭里,也泡在牛奶里。”是的,那时妈妈也会说同样的话:“馍馍泡得软绵绵的怎么会好吃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等着饭凉,我拿着手机步入后院,让妈妈看看,一出门就是盛开的石竹和万寿菊,“妈妈好看吗?”</p><p class="ql-block">“好看,好看。”妈妈一准会配合着我。</p><p class="ql-block">“再看这儿妈妈,今年海棠是大年,结了好多。过两天阿酷妈妈会来摘了做酒呢。来看看这边有什么?”</p><p class="ql-block">“黄瓜,豆角,你今年没种葫芦吗?”</p><p class="ql-block">“种了啊!有一颗好大的。”我把手机镜头对着那片菜地,让妈妈慢慢找有没葫芦。妈妈看到了葫芦,也看到了豆角。又开始说:“黄瓜和葫芦老了就不好吃了,赶紧摘了吧。”我答应着,今天下了班就摘。妈妈说:“还记得咱以前夏天总是吃豆角焖面。”我说:“怎么不记得,我昨天刚刚摘了一大盆豆角,做了焖面呢。”妈妈说:</p><p class="ql-block">“你也分给邻居们你种的菜吧。”我答应着。</p><p class="ql-block">想着妈妈当年一南国姑娘,踏上了北方这片黄土地,入乡随俗。她会蒸馒头,会擀面条,会包饺子。不知当年下了多少功夫呢。我喜欢做饭,那是小时最爱在厨房看妈妈做饭培养出来的。再长大些,就是盼着妈妈啥时候能出差,我好有机会在厨房一试身手。然而当老师的妈妈出差的机会几乎没有。在我上高一的那一年,终于有了机会——妈妈要带学生出去实习。哈哈这盼了多少年的事儿要成真了。我居然没为要与妈妈分开而难过,偷偷高兴着,可以下厨房了。</p><p class="ql-block">妈妈是位非常传统的女性,虽然和大学同班同学的爸爸一起分配到了北方,可妈妈那时是分配到了北京的水电部去教书。被分配到当时叫作察哈尔的爸爸,正与妈妈热恋,节假日会跑到北京与妈妈相会。新中国刚成立的北京,许多新鲜事物。苏联的莫斯科餐厅在北京开张了,单位会把有限的就餐名额让给妈妈这年轻的南方姑娘。他们一起去莫斯科餐厅尝新,会一起去听梅兰芳唱戏,会一起去天安门参加国庆观礼,在观礼台下去见国家领袖……</p><p class="ql-block">爸爸向妈妈求婚了,妈妈只问了爸爸一句:“你会唱《红莓花儿开》吗?会唱,我就嫁给你。”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最流行的前苏联歌曲。爸爸当然会唱了。在他们后来的生活中,如果出现矛盾,我们都会及时地哼出“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他们总会马上就言归于好,好神奇。他们在北京举行了婚礼。四年后,他们爱情的结晶——我的哥哥要出世了。爸爸不知如何劝说了妈妈,让她相信他所在的大同比北京好。妈妈挺着临产的肚子调到了爸爸工作的地方——山西大同。我们都会问她山西怎么会比北京好?妈妈会说爸爸在那里,我们需要一个家啊。</p><p class="ql-block">• 后来的妈妈更是让我崇敬,动乱的年代,爸爸要下放去农村做光荣的五七战士,作为教师的妈妈是可以不用去的,但是妈妈说:“我们一家人不管怎样要在一起。”妈妈带着我们,跟爸爸一起下放到了一个小村庄,真正作了一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妇。妈妈会跟着农妇们一样大田里收麦子、摘棉花、给玉米除草……农闲的时候,巷口会坐了一群纳着鞋底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听妈妈念报纸给她们听。妈妈的热心,好人缘在当地的人们中是有口皆碑的。从省城下放农村时,为了预防缺医少药的情况,妈妈带来许多常用药品,可以治感冒,拉肚子之类的。结果家里经常会有人半夜敲门,来讨药,因为拉肚子,头疼脑热什么的。家里也会经常来一些北京知青,村里二十多位北京插队知青是家里的常客。直到现在,这些北京知青还跟妈妈有微信来往。然而在缺医少药的环境里,妈妈辛勤操劳中还是生了场大病。那一年夏天妈妈突然地上吐下泻,喝口水都会吐出来,更谈不上进食了。被村里的马车送到了五里路之外的公社医院。医院臭虫、跳蚤、老鼠肆虐。爱干净的妈妈实在忍受不了,强烈要求回家。回家后的妈妈仍然是滴水不能进,没几天就奄奄一息了。村里的生产队长问妈妈:你想吃啥,咱队里有的,都会给你拿来。妈妈只说了一样,想吃红薯,队长二话不说去地里挖回来还没到成熟期的红薯给妈妈。北京知青胡迪大哥哥,赶集拿旅行袋给妈妈装回来几只老母鸡,杀好了给妈妈熬汤喝……有一天晚上,爸爸把我们三个孩子叫到妈妈跟前,跟我们说,再看看你们的妈妈吧,那一晚我只记得自己嚎啕大哭。然而老天爷一定是不忍我们这么好的妈妈离开我们。第二天早上,妈妈开始能喝鸡汤了。妈妈终于一天天的好起来。病愈后的妈妈,体重只剩下三十公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又是没能回国的一年,晚上边做核桃酥边和妈妈在视频上聊着,谈论着如今过年已没有从前那么期盼了,因为吃、穿都不用愁了。以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好吃的,才能穿新衣,所以期盼值很高。</p><p class="ql-block">小时候一次过年妈妈给我和姐姐每个人做了件新衣,那时过年穿的都是中式套棉袄上的外衣。我穿上一看:没有口袋,居然大哭大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大年初一穿新衣服时,发现新衣服居然多了两个口袋。我当时真是太兴奋了。今天隔屏跟妈妈说起这件事儿,妈妈笑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十三祭灶,烙馍上鏊”这是儿时在晋南乡下,与小伙伴儿们玩儿扔沙包抓石子游戏时,边玩儿边唱的歌谣。很遥远的记忆了,歌谣中的其他句子已随着岁月的流逝一同消失在记忆的长河里,单单只留下这一句。因为从那时起知道了北方小年在腊月二十三而南方的小年在腊月二十四,这是当时妈妈告诉我的。妈妈说:小年灶王爷要到各家各户去巡视,看看各家的生活状况,然后回天上跟玉皇大帝汇报去。所以小年要供灶王爷,家里要在年前打扫卫生,做好吃的,糊住灶王爷的嘴,好让他在玉皇大帝那里多说好话。我问妈妈为什么南北方小年不是一天呢?妈妈说中国这么大,灶王爷一天巡视不过来,只好腊月二十三巡视北方,腊月二十四才到南方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年小年又是一年没回去看妈妈,我看着视频那头卧床不起,病中的妈妈,我只能对着镜头说一声: “妈妈小年快乐!”</p><p class="ql-block">妈妈回我道: “大家都快乐!”</p><p class="ql-block">过完正月十五,姐姐跟我说:“你快回来吧,妈妈情况不是太好!”</p><p class="ql-block">我急急忙忙赶回家,然而才回来三天,妈妈就与我们告别了。她走的是那样安静、详和。我看着九十八岁的妈妈,脸上淌下泪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