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家村》

江乐

那个坐在马桑树下的老人望着满树油黑发亮的桑葚,苦思冥想记起我媳妇的名字,多年了,她依旧死死的记得当年在山庄,我妻子见到那满树桑葚时的兴奋和欣喜。在得到妻子肯定应邀回复之后,电话那端响起了施大妈爽朗而又开心的笑声。<br>  施大妈不姓施,只因施大爹姓施,施大妈便理所当然地被人们叫成施大妈。那些年,在蓝莓山庄打零工的施大妈逐渐习惯整个山庄的员工称呼她施大妈。三家的村的蓝莓山庄是继澄江蓝莓庄园试种成功之后玉溪各地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兴建的众多蓝莓种植基地之一,三家村地广人稀,理所当然成了商家租赁种植的首选之地,几百亩山地便被一纸协议画地为牢,成了商家的私家庄园,施大爹、施大妈因近就便成了这个山庄老板廉价的打工人,这符合三家村像施大爹和施大妈这种年纪较大,从事农活已力不从心的老人们的生活现状。施大爹不缺钱,年轻时当过兵的施大爹身上有股敢闯敢试的精神,那些年在外谋生时赚下了许多钱,记得妻子聊天时说过,现在蓝莓山庄的老板因资金周转困难还欠施大爹几十万钱。在山村,像施大爹这样的老人很多,年纪再大,他们也不愿成为子女们的累赘,蓝莓山庄支付给他们微薄的薪酬让他们活着多了一份成就感。 次日,恰逢周六,应邀出行,平日,钢筋水泥堆积的城市,满目行色匆匆的尘冗,人忽至山野,眸子瞬间清澈,柳暗花明起来。车过灵秀,山货街满足了人们追求原生态的意念,看那些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土豆、红薯、山药、罗卜,从藤上摘下来的南瓜、丝瓜、四季豆,还有那些刚从树上采下来的殷桃、蓝莓、桑葚,当然还有常见的青菜、白菜、韭菜之类的农产品,被彝家人的推车、背篓、竹筐运到简陋的山货集市依类别摆放,等待城里人的精心挑选。<br>  在路边小店吃下一碗香辣爽口的羊肉米线,沿大红坡水库向三家村方向进发,持续的干旱让人怀疑老天是否还有眼泪滴落人间,那裸露在水库吃水线下方的一圈红土是那样的刺眼,让人间这最美的四月陡增一丝丝伤感,沿途进三家村的乡村道路比以往拓宽了许多,遇着对头车再也不会象之前那样周旋多时才能脱困。少倾,车进村口,远远望去,施大妈拿着一把镰刀如约守在村口,这让妻子受宠若惊,赶紧跳下车来,相拥着朝村内走去,车停院落前,卸下妻子精心为施大妈准备好的红塔食品的各类糕点,我散漫地打量着这座简朴的农家小院,阳光里,庭院内繁花的枝条,已初积新绿,飞虫不问世事,半空闲游,栖枝的雀莺,高歌低喃,春风闹着,一派旁若无人。确也无旁人,乡村没有周末,只有静静流淌的岁月和时光。四月,正值烤烟移栽的季节,连看门的狗也随主人一同去了对面那片被微耕机深划过的红土地,那些温室里培育出来株株嫩绿的烟苗是农人的希望,比起山涧里那些独自盛开自生自灭的野花更为金贵。 起身信步,踱入屋后的斜径,上了山坡,迎面一围矮矮的院墙,许是无人居,久未修葺,满墙斑驳的时光,草木深深。目光越过错落的断瓦残垣,不由一叹,一方寂静的院落,一树寂静的花开,矮墙内一树木瓜花正盛开在碧绿的树叶之间,像极了一棵挂满红色灯笼的圣诞树。见多了风光无限在闹世盛开的各类奇花异草,却不知花开寂壤,竟有如此这般蚀骨的美, 仿佛司春之神惜她独株,尽将向好的秘籍,授予了她。<br> 我立于孤院低墙外,独对着独立的木瓜花,忽而心中生羡,世上的烟水繁华与她无关、市井的粗言软语于她无扰、墙外的风细柳斜于她无碍,落得这般清净自在,仿佛世事都是多此一举,半生的尘缘,只说与春风,一世的芳华,盛开给自己。一时间,读懂了这寂静中的芳华,自顾自地绽放,枝桠花叶的经络走向,皆是自己明了的来龙去脉,足矣。 施大妈家庭院前那株结满桑葚的桑树满足了妻子对桑葚情有独钟的味蕾,全然不顾斯文,站在树下边摘边吃,紫红的汁水覆盖了口红、染红了牙齿,浸染了衣服和手掌。在施大妈与妻子唠家常的过程中得知,当年离开蓝莓山庄的许多人还会常常打电话或抽出时间回到三家村看望施大爹和施大妈老俩口。看着施大妈和妻子高兴的样子,我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世间有多少相遇是一剂养心的良药,妻子与施大妈相识相于山庄,一年之后,又因山庄老板的经营不善而倒闭,但,因那个山庄而结识的人们却记住了彼此,七十多岁的施大妈,一辈子很少走出大山,却因蓝莓山庄认识了许多山外的人,听他们讲大山外的新奇故事,也许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人生中极大幸事,而对于走进大山的人来说,从施大妈身上看到了山里人的纯朴和善良更是一生所求。在这个纷繁复杂世界,尤其是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早已习惯了陌生和冷漠,冷酷和无情,却从施大妈身上找寻到久违的温情,这是一种治愈人心的温情。<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