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英书记二三事

温水鱼

　　我八十岁了，真正老了，坐在轮椅上都生活不好了。在即将永别这个世界之前，为了不留遗憾，顿觉必须将当年的巩县县委书记许英四两拨千斤，促进我村共同富裕的史实写出来，以供后人对我们这代人所处的社会做出正确的评价。这是一个绝对真实的史实，我不为了功名利禄，因这个世界上所有功名利禄对我早已失去了意义。

本人自呱呱落地就来到了农村，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农村。我的家乡是中国农村的缩影，无时无刻不与中国所有农村同呼吸共命运。有道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本人对中国农村远远不只局限于调查，而是一生参与了实践。现得出了中国农村三种发展模式：一是大寨模式；二是小岗模式；三是巩县模式，也即许英模式。因为许英是巩县模式的倡导者与领导者。论英雄，排座次，老许的“英名”绝对不应低于大寨陈永贵，更不能低于至今中国人褒贬不一的小岗严其昌。

不可否认，几千年来的中国农民一生在温饱线下生活。为了中国农民跨过温饱线，中国就应运而生了大寨模式和小岗模式。大寨模式的核心是公，小岗的模式是私，一公一私，一大一小，绝妙的讽刺，绝妙的巧合，仿佛来自苍天的按排。俗话说，嘴上无毛，出口不牢，现今我已满脸沧桑了，说出如下的结论，自信大多数人不会认为，鄙人是在信口雌黄。

浑身是铁方能打出几颗钉？无论小岗也好，大寨也罢，传统的单一农业充其量只能解决种地人的温饱，永远解决不了中国人的共同富裕。“一年跨过温饱线，十年难进富裕门”，小岗严其昌一帮人“红手印”的实践，已经实实在在验证了我所结论的正确。“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是巩县模式，或者许英模式的内涵。由于其代表了中国前进的方向，所以才被伟大领袖冠以“伟大光明灿烂的希望”！

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我是作为中国社会所仅有的“老三届”知识青年中的一员，于1968年秋季，响共产党的号召回到家乡（现巩义市站街镇东站镇村），并于1970年担任了村（大队）党支部书记。需要说明的是，我与许英书记的第一次交集，要追溯到1966年12月9日，因为那天是我亲自主持了“巩县炮轰许英大会”，当时的许英是巩县县长。对此次交集，今天的人们完全能够想像的到，绝对是次不愉快的交集。

如果说，原来的安徽小岗村115口人，360亩土地，在耕者有其田的年代仍然解决不了自身温饱的话，我所任党支部书记的家乡925口人，525亩土地，要解决自身的温饱，较小岗要困难得多。因为1949年前我村几乎没有土地，所有土地大多无偿来自外村，必然造成滩地低洼，山地火旱，小块分散，旱涝难收。由于赖以生存的士地低劣，造成了家乡长期吃粮靠国家统销，花钱一靠老母鸡（下蛋），二靠国家救济。

翻身做主人的父老乡亲也像后来的小岗人一样，苦于为寻找一条能解决自身温饱的道路而寻计。同是寻计，小岗人寻出了分田单干，我们东站镇村人寻出了“集体不能散，土地不养爷，自有养爷路。”家乡有位朱连德，早年在国家地质勘探队干过，不但懂打水井技术，还交友甚广，于是我村（大队）就决定成立一个机械打井队。没想到，由于家乡成立了这个机械打井队，让我有了与许英书记的第二次交集，一次令我欣慰的交集，一次令我终生难忘的交集，一次令我再次真正认识共产党的交集。

　　所谓机械打井队，一开始除了一部卷扬机外，就再无机械，后来有了两三部钻机，但毕竟那是后来的事。我们先后承揽了伊川县造纸厂和158厂，三眼沉降式大口井的开挖任务。所谓沉降式大口井就是采取边砌井壁、边挖泥下沉的方式打造的水井。因其井径要在3米以上，所以才称大口井。

机械打井队第一个合同，就得到了两万元预付款。实话实说，这是我有生见到的第一笔巨款。我将此两万元一分为二，一万元由打井队安排生产生活，一万元打回大队稳定大局。为了来年小麦丰收，我力排众议，用8000元购买了供销社从内蒙运回的羊粪，整整两个火车皮120吨。

当时的社员们见到了这样大的农业投入，势必就联想到了来年的小麦大丰收，精耕细作，就更认真了。又是实话实说，如果说，安徽小岗人一年解决温饱的决窍是分田到户的话，我村的一年解决温饱的决窍则是靠120吨羊粪，一笔靠来自传统农业以外的120吨羊粪。今天看来，这也许就是后来许英书记归纳总结的“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吧！

对土地有多大投入，土地就有多大回报，果然，1971年，我村破天荒的获得了第一次小麦大丰收，单产由过去的300斤，一下子提升到825斤，全村325亩小麦，总产达到27万斤，人均达到300斤。全村人终于结束了靠吃国家统销粮，靠吃粗粮野菜渡荒的日子。待我75年因公致残，我村还储备了45万斤小麦，做为灾年渡荒粮。共产党、毛主席所倡导的农业集体化，在我村展现了无限光明。

有了机械打井队源源不断地资金投入，我村（大队）就又先后办起了机械制造厂、机制电焊条厂、橡胶制品厂和机制砖瓦厂。这四个工厂的建立，着实使我村人看到了毛主席所说的“光明灿烂的希望”。可就在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就要全部毁灭这一美好希望。当时的巩县革命委员会查封了该机械打井队的所有机械设备，从伊川县到家乡巩县，三四个工地都不能幸免，所定“罪名”又极其显赫一一资本主义打井队。至于具体事实，今天看来又极为荒唐，一是购买了议价粮，二是使用了两名“劳改释放犯”。

有了这一“资本主义打井队”，昔日的明友见我色变，昔日的老领导生怕因我损己，我的提干资格被免去了。当时主管财经市场的老朋友王茂顺竟严肃地对我说：“共产党那点对不起你了？放着社会主义宽广大道你不走，偏要走资本主义的歪门邪道。这下你和寨沟的张长命在巩县就出大名了，张长命是倒卖牲口，你是地下打井队，巩县出了你们两位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党支部书记。”

苦恼、悲愤、忧郁开始与我如影相随。就在这时，张立书记调离了巩县，许英书记又调回了巩县。鉴于1966年我曾主持过巩县炮轰许英大会，我怀着怯懦的心理，试探性地见到了许英书记。没有虚伪，没有寒喧，有的全是直来直去，开门见山。许书记一开口就说，“你大队的问题我知道，外出打口井算什么资本主义？你走吧，所扣押机器让他们全部退给你们！”

许英书记短短的几句话，立时使我热流满身，热泪盈眶。让我真正明白了，什么才是共产党的领导？什么才是社会主义？什么才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君子之交？我因巩县有这样一位好领导，浑身充满了力量。所有被错误扣押的打井机械设备全数完好退给了我村（大队），很快就又投入到了外出打井挣钱，再次重为村民们共同富裕服务。

　　我与许英书记的第三次交集，仍是由井结缘。为了全村土地旱涝保丰收，我村迫切需要在滩地打上一眼大口井。在打井施工的关键时刻，一时资金短缺，当我听说县里对每眼大型水利井有5000元的补贴政策后，我因不能脱身，就书信一封，让社员张介文去向许英书记求助，又是实话实说，仍是试探性的。

张介文回来这样对我说：“下午了，县委都下班了，县委大院蓝球场上在打蓝球，老许正在观看。我找到了许书记，许书记看过信后，第一句就是：怀（王怀，当时主管巩县财政）不在家呀！没想到，就在这时，王怀同志就出现在了许书记面前。许书记随即就对王怀说，永福大队的事，你给办了！”仍是令我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原巩县财政局李X现副局长就带着一张支票来到了我村（大队），及时拨付了5000元，解决了我村的燃眉之急。

安徽小岗一年跨过温饱线，十年未进富裕门，我村则三年就进入了富裕门，社员劳动日工值由一毛九分，提高到了一块七毛；社员家庭煤、水、电、医、学全部免费；拖拉机、收割机、汽车样样尽有；打深井5眼，做到了旱涝保丰收；内外债全无。短时间内成了当时全巩县的模范村之一。这一切的取得，除了毛主席肯定的“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的先进理念外，再就是许英书记两次四两拔千斤的促进作用，功不可没。

据说，我今生所敬仰的许英书记一百岁诞辰就要到了，为自己健康欠佳不留遗憾，现特以如上拙文，给予纪念。

李永福

2024年4月20日

编者按：

看了八十岁老先生李永福的自述，我百感交集，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永福在耄耋之年说出了自己对许英书记的深深愧疚，和许英书记对他暨东站镇村的大力支持……许英书记的大度远不止这些，当时有一个红卫兵小将——张春城曾用皮带把许打得遍体鳞伤，被迫钻到桌子底下……后来，许仍不计前嫌把张保送上了大学，最后张作为河大教授退休。

我们追述历史，不但是对许英书记的怀念，更是对共产党的歌颂。如果我们共产党人都像许英一样，那么中国就不是今天的中国。如果巩义多几个许英这样的书记，巩义也不是现在的巩义——七十年代的巩县曾是全国农村办工业的典型，苏州、杭州、温州、广州、福州都曾派人来向我们学习。

在此之前，我还拜读了许英书记口述史《我深爱着这片热土》，他说得最多的两个口号就是，在巩县要“围绕农业办工业，办好工业促农业。”让老百姓“吃饱饭，有钱花。”“凡是符合这个目的，上级政策允许的，就明确表态支持；政策上一时拿不准的，就‘只做不说’，让下面大胆地试验，好了就接着干，不好就收摊关门；显然不符合这个目的的，就坚决制止。”

别的不再多说，就是一句让老百姓“吃饱饭，有钱花。”这么朴素的道理，不正是大到治理一个国家，小到带领一个家庭的至理名言吗？我们何必要纠结于悲情历史的回放、意识形态的冲突、宏大叙事的自嗨和清场式遥遥领先，让今天的老百姓真正“吃饱饭，有钱花。”仍是我们共产党人一代代努力的方向。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鹧鸪天·许英去后日西斜

许英去后日西斜。伊洛长流泛泥沙。何必纠结宏大事？不如沉心理桑麻。

吃饱饭，有钱花。百姓念汝翘指夸。用舍行藏归东周，残躯化作嵩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