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做贼娃子大概是在五六岁,那时我就知道钱是好东西,能买好吃的水果糖,于是我偷了我妈的一元钱。</p><p class="ql-block"> 去上武申代销店要走三里路,我一个人不敢跑那么远。我就在村口截住从上武申念书回来的学生娃,想托人帮我买。那时候我哥也在这帮学生娃中,我自然不敢把钱交给他。瞅来瞅去,觉得我们村的成仁最可靠,我就把他叫到一边,偷偷把钱塞给他。第二天放学时,我早早就在村口等。成仁看见我,居然把钱又还给我,说我的钱太大,他想了一天也不敢花。真是个胆小鬼,还小学生呢!我嘟囔着立马就瞧不上他。</p><p class="ql-block"> 正当我考虑把这事托付给下个人时,事情暴露了。我妈找不到钱怀疑是我拿了,拷问了我几遍,我都嘴硬说没看见。这事被院子里的爷爷听到了,说小时不教育大了进监狱,过来扇我一巴掌,我这才哭着从墙缝里把钱掏出来。糖没吃到挨了一巴掌,真是倒霉!</p><p class="ql-block"> 我第二次做贼娃子也是在上学前,村里一个半大小伙在街道堵住我,说咱俩去偷你爷爷种的瓜。爷爷是给生产队种西瓜,我想没想就答应了。那时候玉米已经长得高过我头顶了,我俩从玉米地里钻进去,摸到西瓜地边。西瓜长得还很小,都是生瓜蛋子,没熟肯定不能吃,我们的目标是地头长的葫芦。</p><p class="ql-block"> 我露出头来望风,大中午太阳很毒,爷爷在瓜棚里睡大觉,周边地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知了在树上拼命地叫。 </p><p class="ql-block"> 同伴三两下就摘了一大筐,提起来说声快跑,我抱起摘下的两只葫芦跟在后面跑。没跑多远,就肚子疼得蹲下跑不动了,同伴见状,扔下我自己先跑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钻在玉米地绕来绕去,最后绕到我家窑洞背后才敢出来。爷爷早就回家蹲在院里吃饭,看到我吃力地抱两个葫芦,笑着说:“想吃葫芦说一声,爷爷给咱摘几个带回来。”我妈吃惊地问:“你脸怎么啦?”我这才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一照镜子,原来玉米叶子给我脸划了好几道口子。爷爷说,要是留了疤,长大后媳妇都难找,吓得我天天照镜子。</p><p class="ql-block"> 《霍元甲》电视剧热播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那时候我们村没电视机,银发叔和存定叔领头,带我们一帮孩子去隔壁安远村看。去安远要翻条深沟,沟里有河,天麻<span style="font-size:18px;">麻黑出发,看完回到家就半夜了。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的晚上,回来走在沟底小河边,被武侠片搅得热血沸腾的我们,忍不住做了回贼娃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河摊的荒地是隔壁永寿县一个老头开耕的,专门种菜。因为有水浇地,所以菜长得很是新鲜旺盛,村里人想吃菜都得背着粮食来沟里跟老头换。我跟我妈也来换过菜,这老头太抠,一点都不大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西红柿黄瓜这些菜金贵,种在老头住的窑洞附近,我们不敢去,外围的几片韭菜地成了我们的目标。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们潜伏在河边的灌木丛里悄悄接近,寂静的山谷里只有河水哗哗声。领头的一挥手,我们钻出树丛,瞅准一片叶子长得最高的地跳进去。撒开欢子,左右开弓,连拔带扯,只一会功夫,就扫荡过了半片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留半片!留半片!别把老头明天气吐血了!”领头一看这虎狼之势吓得赶忙叫停。闹出人命,事就大了,我们这才很不情愿地收了手。人人扯了一大堆,“怎么拿?”有人问,“脱衣服包!”领头的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山坡上,我们一行七八个人,全都光着上身抗着包。凉风嗖嗖,脚步飞快。前面有人哼唱《霍元甲》主题歌: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后面有人就接话:谁都可以醒种菜老头不能醒!进了村已是后半夜,贼娃子们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连打喷嚏,我妈说我昨晚受凉感冒了。打开包我傻眼了,一堆荒草叶里夹杂着少量韭菜叶,拔错地了,敢情一晚上我们都在替种菜老头开荒地!再看我的白衬衣,好几处被草汁染成了绿色,我差点气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上初中时,有次做贼娃子,可真是惊险。初中在常丰乡上读,我住校。有天晚上同学说乡旁边的许家村里演电影,我们一帮同学都跑去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电影很没意思,我们有三个同学就在一起聊。其中一个是许家村的,说他村里有家果园,苹果又大又好吃。人都看电影,果园肯定没人守,</span>现在是下手的好时机。说得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拳头一挥,立马响应。</p><p class="ql-block"> 我们三个人溜出来,沿着大路向前走。电影的声音越来小,渐渐听不到了。月光照得周围白亮亮一片,静得出奇,一阵恐惧感袭来,我不敢去了。同学悄悄说,绕过这个弯,就在前面,我腿发软,说什么都不走了。他俩一看没办法,又耐不住诱惑,只能绕过弯自己去了,我转身往回走。</p><p class="ql-block"> 没多久,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那两个同学被一个壮汉追着朝我跑过来。那人跑得飞快,转眼就追上,只大喝一声,俩同学吓得乖乖抱住头蹲我前面了。我心狂跳不止腿肚子哆嗦,差点也跟着蹲下去。我鼓足劲弱弱地问声怎么啦,那壮汉头都没抬甩出句:不管你事!我精神一振腿上来劲,转身就开溜。第二天,那两个同学就和我断交了。</p><p class="ql-block"> 贼娃子做久了,有了老经验,我就升格搞管理带团队。放暑假回村,我把小兄弟们集中在我家里玩,开始教他们怎么偷西瓜。</p><p class="ql-block">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堎畔下面,埋伏在那里最安全。先观察一阵,看到没人再爬上去,压低身子,匍匐前进,流水线布阵,不是鬼子进村一窝蜂。领头不能看到瓜就摘,先敲一下,当当就没熟,咚咚就熟了,没熟不能糟蹋。只能摘,不能扯,摘了还能长,扯断瓜秧一窝瓜就毁了。摘下后往后传,后面人接住放到堎畔下。如果有人追,就四散逃,这样最多抓一个,不会连窝端。被抓了,嘴巴放甜,伯伯大大,该叫啥叫啥,该认怂认怂,西瓜大点事,最多落个贼娃子的哈名声,不影响长大找媳妇。</p><p class="ql-block"> 培训了一下午,基本达标。让兄弟们先睡觉休息,养足精神。看看到了半夜,我叫醒说声出发,大家下了炕,来到院子大门前。我示意不能开门,开门有声音,万一让邻居们听到动静会起疑心。我轻轻拔下门槛,示意兄弟们从门下面爬出去。</p><p class="ql-block"> 兄弟在外面隔着门缝压低声音问,哥,你咋不出来?我说哥不能去,哥在家里做总指挥,接应你们。</p><p class="ql-block"> 兄弟们都派出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望月亮,数数星星,吹吹凉风。时间不大就听到脚步声,接着西瓜从门下面咕噜咕噜就滚了进来。</p><p class="ql-block"> 几个大西瓜摆上炕桌,兄弟们围坐一起,红壤黑子,放开咥!老虎鸡棒子虫,脑瓜崩,使劲弹!</p><p class="ql-block"> 当年偷的西瓜是谁家种的,我至今不知道。或许是西坡毛西大种的,或许是别人家的,那西瓜真是甜,全是沙瓤。在麟游县,就数常丰武申的西瓜最有名,红火的时候,武申西瓜摊贩占据麟游县城大半个街道。村里因此还成立了西瓜合作社,西坡民柱在领头。这几年听说西瓜种得少了,还有没有偷西瓜的贼娃子,我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当賊娃子好多年了,我那帮贼娃子兄弟如今也都山南海北,很难聚齐了。想起当年的事不知道还脸红不红,曝光一下名字臊臊他们吧:我弟兵兵,堂弟:德红,新红,生林。要是让孩子知道他爸小时候是个賊娃子,我看他们的脸往哪里放?我这张老脸呀,早就抹下来装兜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