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王丹

　　将此时此刻变成你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刻。---一行禅师

恰到好处的高度

　　办公室的窗台设计的不高，刚好可以够着窗子，这是个让人心里舒服的高度。“恰到好处”是个美妙的词儿，不用任何滤镜修饰，不张扬却是耐看的。不急不缓的出现，让心里觉得踏实又自在。在这样的状态下，自然而然的做着眼前的事，悦心悦己。

里里外外的把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尘土和所有在窗台外冻僵了的期盼用清水冲洗一番。空气里立时有了泥土的气息，有新鲜的有陈旧的，像一个一个的泡泡，摇摇晃晃的眯着眼睛打量世界，忽然就开悟了一般呢，软软的融化进了暖暖的阳光里。

我觉得只剩下了味觉这个感官，其他的都不存在了。在一片泥土的芬芳里，一缕意识在无限广阔的天地中好奇的张望。

　　当第一滴清水遇见尘土时，毫不犹豫的拥了上去。最初，水是水，土是土，但很快水便卸下了所有的矜持，刹那间，水土交融，不分彼此。没有对峙或是观望的水滴和土粒，大家像是商量好的一般，迅速结对融洽，转眼间汇成一条灰褐色的小溪，在乳白色的窗台上蜿蜒流淌，那样子并不轻松，仿佛流经了无数纵横的岁月。然后，它们一滴一滴的从窗台的边沿处掉落到地面，滴滴答答的在瓷砖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灰褐色的小花。原来所有的相逢都是为了盛放美丽，那是生命至高无上的时刻，无所畏惧，没有遗憾，恰到好处。

等一切都结束了，空气里恢复了宁静。我用抹布擦拭了窗台和地面。在水龙头下，把刚刚的浮浮沉沉冲走了，齿轮苏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启动。

A4纸上的人生

　　平时打印作废的纸都被单独搁置一处，背面还能给够继续打印使用或是用笔记录些什么。一张空白的A4纸，洁净的有种端庄正式的模样，是舍不得信笔涂鸦的，即使想写点什么也要思索片刻，不肯浪费。莫欺莫负的不仅仅是时光和人，还有眼前的一切物件。它们虽说不言不语，但是时空的流转处谁知道它们又是拥有着多么灵动的情感呢。

大多时候，我们把一个人的出生形容成一张白纸，一路成长一路涂画，于是代表每个人一生的那页纸五彩斑斓。然而，在这个未央的生命过程中，可有次次都能够郑重举笔深思运作呢？

回顾几十年春秋，突然生出慌张。手中那无形的画笔似乎鲜少慎重，懵懵懂懂的提笔，一蹴而就，抬眼时一片轻狂无知，终是不肯再望去第二眼。试图擦拭，却如斧刻一般。原来那也是三生石，带着久远的命运的气息，来讨要来告诫。人，是要自渡的。

　　清晨醒来，在梦里遇见很多人，相识熟稔的、不识陌生的，像潮水一般，我与他们依依惜别，有相拥有推搡，有留恋有解脱，转眼间，灰飞烟灭，而我也在这空前浩大的洪流之中了无牵挂。

意识回归到现实，梦醒了。在我的生命里出现，那么多年，我以为无边无际，人潮汹涌的世界，恰是我起伏不定的心性所展现出来的，芸芸万物，是众生，有荒山，也有繁花。最终都是自己。

　　拿出一张用过的A4纸，翻个面，开始划拉应该是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文字和心情。思绪飘来飘去，好像除了手、笔和纸，人的躯体已不具有表达心迹的意义，或许存在只是一种表象。

想起同事讲述他青葱学习生活，讲得跌宕起伏，听得津津有味，我觉得可以写成一部回忆录了，他颇具感慨说那是年少顽劣，在我看来却是生命里刻骨铭心的体验，是从生涩到成熟，从淤泥到不染的一朵真正的莲花的绽放。往日种种，仿佛由不同的人性最后叠加到了一起，涅槃重生，铺满余生的慈悲。心里忽而有股酸楚的喜悦，竟是落泪了……

洗碗时的觉知

　　因为每日都要吃饭，所以，洗碗成了每日的必做之事。通常我在吃饱喝足时什么都不想做，对着残羹剩饭或是留着少许菜汤的碗盘发会儿呆，脑袋里空空的，胃里满满的，那种足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令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得到了滋养，血液欢快的流淌着，绕过山川，经过草地，去浇灌那朵叫做心灵的花儿。

懒懒地起身收拾碗筷，有点不情不愿。不过真的站到了洗碗池前，又会抖擞了精神。闻着洗洁精淡淡的香味，看着在泡沫里被洗刷掉菜汤、油迹的碗盘，仿佛这个过程也在自身完完整整的经历着，当清水冲刷之后，所有的餐具都得以洁净，我也似乎焕然一新。用纸巾把碗和盘子上的水迹擦拭干净，这个时候总是放慢了速度，轻柔一点。一边擦着一边检查，力图不留一滴水痕，一边欣赏一边喜悦，就像在鉴赏一件精美器物。洗碗，既是一种途径，亦是一个终点。为了洗碗而洗碗，在清洁的同时感受当下的每一刻，那是生命与生活的存在，是真实的觉知。

　　其实，身体也是一个容器，如同一只碗。洗碗时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一处污渍，可是自身的诟病与习气却显少能够察觉，我们的眼睛大多时外观，却不会内视。带着洗碗时的觉知去思考并因此引发的每一个行为，都将变成一道光，照亮内醒的眼睛。

司康饼勾起的记忆

　　晨光里，除了鸟儿的呼唤，四周还很安静。万物都在新旧更替中悄悄地醒来，这其中也有我一个。

在冰箱里找司康饼，选了一块可可榛子的，不喜欢吃加热的，只是常温放置了一会儿。为了解腻，冲泡了一杯挂耳。

打开窗子，早晨的空气带着新生的力量，有一股鲜活的冲劲儿和热情，扑面而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算是礼尚往来，第一时间做了回应。吸吸鼻子，咖啡的香郁似乎凝结成了许许多多的颗粒，在流通的气息里相互碰撞碎裂，于是，我被香气围绕着，这是一天里美妙的开始。

　　司康饼不是很甜，小小的咬一口，可可醇厚的香甜与烘焙后麦粉的绵软混合在一起，那味道需要慢慢的咀嚼与回味。细嚼慢咽把一顿简单早餐的时间和意义无限放大，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几岁时吃冰棍时的画面。

那时雪糕被叫做冰棍，2分钱一根，炎炎夏日，吃冰棍是件令人欢喜雀跃的事。一根冰棍从打开那层包装纸，冒出一缕凉气开始到只剩下一根棍，整个过程都将被赋予神圣的使命。我从来都是放在嘴里舔舐着，一点一点的感受唇齿间的凉爽与甜美，绝不肯去咬一口。不过吃到最后，我需要不停的变换冰棍的位置，因为天气热我吃的慢，冰开始滴滴答答的融化往下流淌，可是我一滴都舍不得它掉落啊，赶紧往嘴里塞。大多时候，剩下的小部分冰块会从棍上瓦解，幸运的是我用嘴接着呢，但不会嚼碎，而是让它在口腔里慢慢的融化，变成一条清凉的小溪，流进胃里，浸润心田。

　　儿时的冰棍吃了好久，那是将全部的身心投入，既幸福又满足。如今，入口的食物精致又美味，却显少能够慢慢地欢喜地品味。常常吃着食物看着手机或是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食不知味，仅是裹腹，而这对于每分每秒都是奇迹的生命来说，似乎有些遗憾。

既然找到了童年的那根冰棍，那么面对喜欢的糕点，细细品尝吧。全然地身处当下，和司康饼、咖啡、好天气以及万事万物待在一起，感知此时此刻。

文字/摄影：王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