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雨巷

钱塘潮

　　《雨巷》是戴望舒的成名作，也是中国现代象征派诗歌的开山之作。《雨巷》发表后，得到叶圣陶先生的极力推崇，戴望舒也因此而名噪一时，被时人称誉为"雨巷诗人"。

戴望舒与张天翼、杜衡(苏汶)是发小，都是杭州宗文中学(杭十中)的前辈校友。后来戴先生相继就读于上海大学、复旦大学，张先生则进了北京大学。上大学时，三个人与同为杭州老乡的施蛰存一起创办文学期刊，南北唱和，从事白话文学创作。

1925年，戴望舒、张天翼、杜衡、施蛰存一起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同时加入国民党。1927年蒋介石发动"4.12"政变，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从胜利归于失败。戴、张、杜等人均被国民党上海党部、浙江党部列入共党嫌疑分子名单，进行搜捕。三人被廹回杭州躲避，随后又潜往上海松江，躲藏在施蛰存家。是年夏天，向往革命的戴望舒在迷惘和徬徨中写下了《雨巷》。诗中狭窄阴沉的小巷，徘徊的独行者和那个像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都是象征性的意象。暗喻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失败的革命者和对光明的向往。这些意象含蓄地反映了作者既迷惘感伤，又有所期待的情怀，给人一种朦胧而又幽深的美感。

下图:我的母校杭州第十中学，原宗文中学，距戴望舒故居仅一箭之遥。

　　诗中的雨巷到底在哪?那位"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又是谁?1978年以来，随着戴望舒诗集、著述的不断重印、再版，引来无数少男少女和爱好者的遐思、探究。据说每到雨季，都有不少痴迷者夾一把旧式油纸雨伞，专程到杭州来寻觅诗人当年的足迹。

戴望舒和张天翼、杜衡等人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初都在宗文中学(杭州十中)读书，当时戴家住在大塔儿巷11号。学校所在的皮市巷长约一里，南通解放路(中正街)，北通庆春街。出校门往南走一、二百步，右手边横着的那条小巷便是大塔儿巷，巷口进去不远便是11号。当年戴望舒上、下学只需步行五、六分钟，这么短的路程不会有踽踽独行、彳亍徘徊的情形。有人言之凿凿地称"雨巷"就是大塔儿巷，其实不然。因为此巷甚短，难言悠长，现在只残存20多米，一眼便能望穿。皮市巷虽悠长，却是连接南北的要道之一，人来人往，谈不上寂寥。所以，我以为"雨巷"其实是戴望舒对母校周边众多小巷的抽象。若从诗中描摩的意境看，更像是母校附近那条拐了三、四道弯的乌龙巷。

乌龙巷宽仅丈余，路面两侧铺的是拳头大小的鹅卵石，中间是三尺长一尺半宽的青石板。巷子两边都是一、二丈高的粉墙乌瓦，隔二十来步便有一个黑漆大门紧闭的墙门，墙门之间有高高的马头墙分隔，界墙下镶嵌着一米多高的界碑，上面刻着堂号姓氏。每到春秋雨季，霪雨霏霏，数百条细细的涓流顺着白墙上的瓦棱飞落下来，溅起串串水花。路面被雨水冲刷得不染纤尘，路两边的鹅卵石间积下一汪汪清水，清洌得可以直接掬起来喝。下雨时，巷子里只闻雨声，不见人影，显得既寂寥又悠长，偶尔从拐角处闪出一顶碎花绸伞，那意境像极了望舒前辈笔下的雨巷。我想，当年他肯定经常在这条巷子里穿行。

　　至于诗中那位倏忽而至、倏忽而去的"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有研究者称其原型是施蛰存的大妹施绛年，这倒是有迹可寻的。

前面已提到， "4.12"以后，戴望舒、张天翼、杜衡还有冯雪峰为避党祸曾匿居松江施家阁楼，其间戴望舒一厢情愿地爱上了施绛年。而施绛年嫌戴脸上有天花留下的小坑(杭俗称为"麻子")，对戴毫无爱意。戴竟以自杀相挟，施家勉强同意订婚，但条件是戴必须留洋，学成回来有了职位才能完婚。戴被廹远去法国，学未成，便听闻施小姐爱上了一个修冰箱的(当时很吃香，堪比现在搞lT的)，遂回国，见面搧了施小姐一巴掌，从此分手。但望舒是个执着之人，至死不忘施绛年。在他写《雨巷》时正避居施家，剃头挑子一头热，对施绛年可望难及，因此在诗中将其幻化，是极有可能的。

戴望舒、张天翼、施蛰存、杜衡同为杭人，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都占有一席之地，但命运沉浮，归宿迥异。

戴望舒生性忧郁，后来一门心思开书店、办文学期刊，屡遭国民党查禁。1941年底更因宣传革命被捕入狱。1949年6月应邀北上，参加在北平召开的中华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后任新闻出版总署国际新闻局法文科科长。1950年在北京病逝，享年45岁。安葬于北京香山万安公墓，茅盾亲笔题写“诗人戴望舒之墓”。戴望舒早年就追求革命，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从文坛消失了。原因是他是现代派诗人，与施蛰存、杜衡等人关系密切，而这二位都与鲁迅有隙。在鲁迅独步文坛的阶级斗争年代，哪还有他们立足之地。直至文革结束，拨乱返正，戴望舒及其作品才重新受到研究者和读者的关注与喜爱。

注：本文在美篇审稿时被省去两大段，成了＂断尾巴蜻蜓＂。

附:
　　《雨 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

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liáo)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páng)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chì）亍（chù）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的，

我身旁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tuí)圮(pǐ)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