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岭瑶乡的路

道州 丁作金

去横岭瑶乡，说易不易，讲难不难。

出道州古城往东南，沿省道354线走三十公里就到了后江桥。徒有虚名、无江无桥的后江桥，是蚣坝镇、驷马桥镇和横岭瑶族乡的交界之地，每逢三六九村子里便赶小集，是“两镇一乡“的商贸交易地。后江桥属蚣坝镇管辖，岔往左边的公路通向驷马桥镇，岔往右边便进入横岭瑶族乡。

横岭瑶族乡，高山矮岭交错横拦，“九山半田半村庄，十年常有九年旱”。九嶷山是天下名山，因舜帝和道德文化而闻名于世。“万里江山朝九嶷”，是因为它的巍峨、神圣、壮丽。其它山脉都顺朝九嶷，唯横岭横蛮，阻挡云气，干旱少雨。横岭多石山，石漠化严重，山高路险，交通不便。

外来客人进到瑶乡，最纠结的就是行路难。瑶乡沿路的村子星落棋布，散落在山角落里的各个村庄，一般面积不大，土砖瓦屋东一座西一座，散散耙耙。唯一一条县道，树干一样倒伏着，绵延伸向瑶岭深处；树枝般开杈的乡村小道，连接起一个个村庄。

横岭瑶乡的路网，并不都是相互联通的。一条条通村小道在山岭峡谷间蜿蜒穿梭，有的清晰可见，有的藏匿消隐。就连我这土生土长的瑶乡人，哪条是联通的？哪条是断头的？也混淆不清。

少年时代无比活跃的我，经常爬上横岭瑶乡那座叫三堆石的最高峰顶，去看那些喜欢和我提迷藏的乡村小路，就是想弄清它们躲躲藏藏地究竟通往何方。期望能像父亲那样，清楚地晓得哪条路通往枇杷岭，哪条路能到枫木山，哪条路可去鲁塘冲，哪条路进入苍梧坳，哪条路走向沙窝谷。

我常常赶着家里养的一头水牯子和一头黄牸牛去后山放牧。每次都爬上不同的山峰岭包，换着方位辨别那些路的走向，总想把它们熟记在心头。对面的山脊上，有人扯起嗓子喊山歌，山歌弯弯绕山转，山歌断了路也断。在山歌坠落山谷的回响中，我突然发现，那条通向南蛇冲的小路中断了，还有那条去往冲头岭的山道也折残了。我心里一时感到焦虑，如果没有这些小路的引领和帮助，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抵达想去未去的村庄。

其实，来瑶乡的外地人并不多，就拿我村中湖洞来说，位置偏僻，山岭阻隔，交通不便。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进村庄，要么是车里没装导航，要么是导航出了故障。司机不明就里地将车开进村子，猛然发现道路断头了，只好停在路边观望。没等司机打开车门，蹲在溪边洗衣服的女人就侧过笑脸询问：“走错路了吧？”。司机不好意思地点头说：“这村道，有点玄！”。这时，女人就会热情地站起来，抬起又湿又白的手，指向路的尾巴，大声说：“你把车开到那个空坪子上，掉头，然后原路返回，出村三里路，朝左去驷马桥，往右进横岭”。司机尴尬地说：“我要去虎口寮。”。女人感觉到自己先入为主的唐突，便羞涩地低头自言自语：“去虎口寮哟，车子通不了！”。司机听不清楚，将手窝在耳后，伸长脖子侧脸打听。女人便再次抬高嗓门说：“虎口寮就在这个村子的后面，只隔了一座矮山，人可以走过去，但车子开不过。你得绕道去驷马桥，然后经过迷你洞，便可抵达虎口寮。只是绕道多走了二十里而已。”。

这下司机听明白了。向女人道过谢，发动车掉头走了。

女人重又蹲下来细心地搓洗衣服。她的身后站着个毛崽，是她五岁多的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煨熟了的红薯，刚才他一直盯着汽车在看，汽车掉头拐弯后，消失在村口，他才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将好奇心很快转移到溪水里游来的一群小鱼上。毛崽紧盯着小鱼群不敢眨眼，生怕那些小鱼在一眨眼间溜掉。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女人身后，悄悄咪咪地拿起女人身后的竹篮，轻轻猫猫地把篮子放到水里，拦在小鱼群的前头，想把它们捕捞上来。

女人立刻察觉了毛崽的动机，对他喝斥一声，夺过他手里的篮子，将洗好的衣服装入竹篮，拉着委屈的毛崽，沿路返回村里。

如今，横岭瑶乡的村村寨寨都通了公路，而且都是水泥硬化过的通村路。但是公路只有三米来宽，且弯多坡陡，会车时，得提前找个加宽了的路边等让，否则就会堵住过不去。村道中的断头路也是很常见，由于山阻岭隔，道路只能到此为止。外来人进到瑶乡迷路的事情时有发生。好在“条条道路通罗马”，遇到山穷路尽时，问一问，绕一绕，就会到达“罗马”了。

横岭瑶乡，有句老少皆知的俗话，叫做“路在嘴边”。找不着路时，找人问问，热情的瑶乡人会悉心指引，没有谁会撒谎骗人；走错路了，纯朴善良的瑶乡人会不辞劳苦引导带路，让人迷途知返。